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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白衬衫 柠檬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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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苜知道婆婆和纪辽很亲近,但是她没想到会亲近到纪辽会来婆婆家吃晚饭的地步,是以当她在晚餐看到纪辽时,整个人都懵了一圈。
但是纪辽比她还自在,先冲她打了声招呼,“嗨。”
“额,嗯。”姜苜有些恍惚,声调都凝滞了。
“小辽,来端菜。”厨房里,婆婆喊到。
纪辽冲姜苜扬了下眉,进了厨房。
姜苜目光微忡。
一桌人吃饭都有些不自在,珍姨似乎有些不在状态,纪辽偶尔讲一些笑话时,她都似笑似不笑的样子,婆婆倒是笑得蛮开怀。
“纪辽,你开学高一了吧,听婆婆说你不打算上了。”珍姨看纪辽的目光浓浓的不赞同。
“嗯,我打算直接去当兵,已经收到了通知书,过几天去学校办一些证明。”纪辽剃掉花椒,咬了一口豆角,才回珍姨的话。
“初中生也能当兵?谁给你出的主意,靠谱吗?你别被人骗了。”珍姨对王婆婆类似于警告的目光视而不见,自顾自探究。
“是陈叔帮的忙,靠谱的。”纪辽错了下手里的筷子,语气清淡,脸上却还是带着笑的。
“好好上完高中再去当兵岂不是更好,初中学位怎么能在社会上立足,你也不好想想。”珍姨的口气生冷又有些轻鄙了。
“阿珍,你今天怎么话那么多。”“哗”一声,婆婆搁下了筷子,语气很不悦。
珍姨抿了下唇,什么也没说。
“婆婆,珍姨也是关心我,这没什么的。”纪辽适时填补尴尬,他的嘴角挂着看着是真挚的笑容。
姜苜专心对付碗里的红豆粥,对饭桌上弥漫的不和谐气氛,保持绝对的沉默。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客人,各家的恩怨,实在不应该参与,也不应该有偷听的心思。
“丫头,这么快吃完了?”婆婆见姜苜搁下了勺子,问。
“婆婆,我吃饱了,就先上楼了。”姜苜对王婆婆微微一笑,意识到来自对面探寻意味的目光,姜苜转过脸去,纪辽却已经低下了头,略长的刘海,斜斜遮住他的眉眼,留下昏黄灯光下的温暖。
她回了楼上,坐在书桌前,又听起了VOA英语。没有父母的监管,学习进度松弛多了,这几天才听了五篇,得抓紧进度了。
玻璃瓶中的知了早就褪壳了,留下了土褐色的盔甲,小小的生物长出了翅膀,姜苜不忍关着它,在它化形时就把知了放飞了。
女主播流利正宗的英语透过耳机缓缓传进来,姜苜一边听,一边尝试着写下来,这个方法很管用,长久坚持便于锻炼口语。
她听完了一遍,草稿纸上留下了许多含糊其辞的句子,正想再听一遍确认,就听房门被敲响。
“咚,咚,咚。”
缓慢而沉稳的三下。
手中的笔一顿,姜苜凝神细听。
婆婆没有敲门的习惯,一般直接在门外喊她丫头,声音很大,也很管用,戴着耳机,她也能听见。
珍姨会敲门,但是敲过之后会轻声喊她的名字。
但是现在只听到了敲门声,没有听到名字。
姜苜扯下耳机,坐在椅子上纠结了会,才来到门边,“珍姨?”
很迟疑的声音。
门外不语,“咚,咚,咚。”又是三下。
姜苜开了门。
“在屋里干什么呢?这么大会儿才开门。”纪辽不满地瞥了她一眼,在姜苜诧异震惊的目光中,侧过身就进了她的房间。
姜苜,“……”
“傻站在那干嘛,还不关门。”纪辽径直走坐到了椅子上,对还愣在门口的姜苜吩咐。
姜苜鬼使神差地嗯了声,然后……关了门。
她回过神来,阵阵无语,她为什么要这么听话。
纪辽将桌上的耳机戴在了耳朵里,听清了语种后,直皱眉,“什么玩意,英语?”
他动作轻佻又随便,姜苜一时有些气,快步到他身边夺下了耳机,“你别乱动我东西。”
纪辽双手摊开,表示自己的无辜,“好,好,不动就不动。”
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每天在这学英语不无聊吗?”
“不。”
“我最讨厌英语了,听力二十道题,我只能对五六道。”纪辽回顾了下自己的光荣战绩,丝毫不觉得尴尬。
姜苜眉头不觉一蹙,她身边的朋友可都是满分,他竟然只对了五六题,这得是什么样的……智商。
纪辽看出了她的嫌弃,面上微红,他轻咳一声,“不过,我数学很好,差不多都是满分。”
说到这里,纪辽炫耀似的地扬了下眉头,他感觉自己找回了一些场子。
姜苜眉目不动,“差不多?”
“嗯,”纪辽胳膊枕在椅背上,竭力漫不经心,毫不在意地说,“一百二的卷子差不多都是一百一十五六。”
“奥,我都是满分。”姜苜同样是漫不经心,浑不在意的。
纪辽,“……”
满分了不起啊。
见到纪辽吃瘪的表情,姜苜心情稍稍飞扬了下,她忍住嘴边的笑意,决定继续戏谑他,“既然你成绩这么好,怎么还跑去当兵。”
“没办法,我只有数学一门好,实在不是学习的料。”纪辽目光盯在稿纸上姜苜娟秀的字体上。
她字还挺好看的,像她人一样舒服干净。
姜苜可不信这套说词,她相信勤能补拙的道理,任何一个人,只要想学习,总不会太差,除非那人自己放弃了。
她本来还想再讽刺几句,又想他学不学习又不关她的事,她没必要一探到底。
“你这字,是练过的吧。”纪辽举起了稿子,吃力地辨认她写的英文句子。
“对,我练习过簪花小楷。”
“摘花小开?”
这是什么鬼字体,还小开!!!
简直有辱斯文。纪辽蹙着眉想。
姜苜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眉头抽动几下,她深深咽一口气。
她犯了一个错误,她不该和一个学渣探讨学习。
“你上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吗?”姜苜坐到床头柜旁,端起了水杯。
他在这呆了不少时间,不知道珍姨看到了没有。
“没什么事,就是昨天我问你去不去捉知了,你也没回答我,我就再来问问。”
“捉知了?”
“对啊,你也不能整天都呆在房间里听这个破英语吧。暑假那么长,你也不怕闷坏了。”
“况且,婆婆说让我有空的时候带你在江水镇走走,尽一下地主之谊。正好,我这几天都有空,可以陪陪……奥不,就是带你走走。”
纪辽越说越觉得自己说的有理,简直是绝佳的地主。
其实,自从她不怕知了后,对捉知了还挺有兴趣的,只是她从来就没在晚上出去过,还是和一个男生,感觉说不出的怪异。
纪辽看她犹豫,也不催促,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稿纸。
姜苜端起杯子,杯子里没水,她矜持犹豫地晃了下,在纪辽越来越露骨的目光下,备感压力。
要是直接拒绝,其实也可以,只是她对捉知了确实很感兴趣。
“我有点渴,先去倒杯水先。”姜苜冲他晃了下空空的陶瓷杯,神色些微的尴尬。
思来想去,姜苜选择了拖延时间。
纪辽点了下头。
出来后,姜苜不觉松了口气,单独和纪辽呆在一起,真是一件相当有压迫感的事。
姜苜摇摇头,扶着扶梯就要下楼。
“我都说了家里有苜苜在,你别老让纪辽过来。”这是珍姨无奈又不满的声音。
“让纪辽来又怎么了,以前你不在家的时候,都是纪辽陪我的,我让他在家里吃顿饭,怎么了,碍着谁了吗?”
“妈,这两人都不是小孩了,也该学会避嫌了。况且,你听听纪辽学的什么专业,小小年纪间书都不读了,非要去当什么乱七八糟毫无前途的兵,姜家把她女儿交给我,这是信任我,我承诺了要好好照顾姜苜。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姜家交待。”
“小辽是我看着长大的,能出什么事。小珍你出去一趟怎么变得那么不通情理。”
婆婆和珍姨声音都压低了,但是在争执的过程中,音量又忍不住加大。
那些难听尴尬的话,一句不落的进了姜苜的耳朵。
饭桌上,姜苜听出了珍姨对纪辽的不满。可刚才那段话,字里行间充斥着珍姨对纪辽的看不起,甚至因为她的原因,还对纪辽很戒备。
姜苜情绪一时很复杂。
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珍姨为了她考虑,说感动似乎有那么一点,说不舒服,又来得莫名其妙,况且这不舒服还丝丝缕缕地缠绕在姜苜心头。
这时候,她断然是不能再下去了,姜苜端着杯子,放轻了上楼的脚步声。
然而弯曲的楼梯上投下了大片的身影,阴影完全包裹住了姜苜孱弱的身躯,她惊地抬起头,正对上纪辽波澜不惊的双眸。
他身在楼梯口,高高俯视着姜苜,长睫遮住了所有情绪,姜苜只看得到他刘海留下些许锐利的弧度。
纪辽这时候给人的感觉是疏离且冷淡的,仿佛刚刚在她房间自行挖苦自己抱怨自己英语不好的少年只是一个假象。
姜苜张了张嘴,发觉自己喉咙干涩,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就在她以为气氛会一直僵硬下去时,纪辽动了。
他单手插在口袋里,漫不经心地抬脚,在高她两极台阶的位置站定。
姜苜指尖抓紧了杯壁,呼吸都安静了。
“喂,我带坏你了吗?”少年的声音清冷,含着显而易见的不悦。
姜苜连忙摇头。
“那你说珍姨是不是冤枉我了。”他又下来了一步,步调敲在姜苜心上。
姜苜盯着他黑色的帆布鞋,迟钝地点头。
“那你要怎么补偿我。”
他离她的距离只有一步了,姜苜甚至闻到了他白色衬衫上的香味,是柠檬味。
姜苜抬起头,睫毛颤了几下,很无措。
“那明天陪我捉知了。”他脸上忽然绽放出了得逞的笑意,橘黄色的光芒在瞳孔里流转,竟有一种引人沉沦的引力。
刚才那清冷的语调仿佛只是姜苜的错觉。
一时间,她心跳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