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轻轻掉了一地》拆东墙

3、过往岁月

　　初识的一天很快就过去了。晚自习结束后，叶知秋别过顾雁南跟江上寒，夜晚的校园恬淡而静谧，可她的心里总是闷得透不过气来，说不上为什么。
　　橘色的路光层层射入草丛里，影布在鹅卵石小道上，白色的木槿花在黑暗里大朵大朵地开放，朝她露出鬼魅的笑。小道蜿蜒曲折，那里荆棘密布。叶知秋停驻而望，最深处没有路灯，荒芜得发出一阵树叶落入泥土的腐臭。有些忐忑，正准备转身回去时，叶知秋听见奇怪的声音。
　　“喵~喵~”，叶知秋咬了咬嘴唇寻声走去，校园里几乎所有人都快走光了，整个校园被微微的泡在昏暗的灯光下，死一般的沉寂，她弯过腰穿过长长的灌木丛，“啊……”叶知秋的腿被荆棘划伤，倒吸了一口气。
　　远处有脚步声传来，越来越近……她紧张地只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一道黑影逐渐出现在她的眼前，赶忙用双手捂住了眼睛。
　　“你在这儿干嘛？”简溪冷冷地开口。
　　叶知秋把手移开，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我，我听见有声音就走过来了……”
　　“喵……”
　　“你说它？”简溪抱出一只瘦小的黑猫。
　　黑暗里如果它的眼睛不发出幽绿的光，叶知秋可能看不清楚。叶知秋眼睛里流出一抹温柔，浅笑着，“是你啊，大晚上不好好在家呆着，出来干嘛呢。”说着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它应该是只流浪猫。”简溪低头看了看叶知秋，她的眼睛还是很温暖，让人一看就喜欢上，这样漂亮的猫一样的眼睛在黑暗里熠熠生辉。
　　“啊……真可怜，怪不不得毛色这么暗淡。”她抬起头询问，看了看简溪的脸，“要不给我吧，我带回去养？”
　　简溪的心咯吱了一下，尽管叶知秋一向很喜欢猫，但是她妈妈对猫毛过敏，所以小时候就算她再喜欢，也不会把猫带回家去，一般都是安置在一个温暖的地方，然后天天去照顾它。
　　“你家同意养猫？”
　　“嗯。我家还有一只小白猫呢，你刚好可以跟她回去作伴。”叶知秋温柔地摸着它的小爪子。
　　“哦……”
　　“还是给我吧，我刚好一个人。”
　　“嗯……那好吧……不过我真的好喜欢它啊，我可以去看它吗？”叶知秋向他眨着眼睛。
　　沉默了片刻后，“嗯。”
　　“谢谢。”
　　简溪低头，无意间看见叶知秋的腿流着血。“你腿怎么了……”
　　“哦，刚刚不小心被刮伤的，没事的。”
　　“要是需要的话，我扶你回去。”
　　叶知秋一惊，“不用了不用了，你快回家吧。”
　　简溪走过叶知秋，穿过灌木丛，用手帮叶知秋撑开一条小路。
　　“过来吧。”
　　叶知秋呆呆的看着简溪，一瞬间她觉得他很像周孤。回过神后，小心地穿过去。
　　“谢谢。”叶知秋抱歉地说着，看见纤长的手指有些被划伤。
　　“嗯，你快回家吧。”
　　叶知秋挥手告别，简溪只是冷冷地看着，没有任何反应。
　　“嗯，我家还有一只小白猫呢。”简溪耳边一直萦绕着这句话，看着她慢慢离开的背影，简溪突然意识到他们整整有七年没有出现在彼此的世界里，也是这七年给他的生活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么知秋呢，她的生活有什么变化，这七年，她过的好吗……

　　叶知秋走到家门口，看见外婆仍然坐在青石板上等她回来。
　　“外婆，你快进去，外面冷。”叶知秋跑过去把她小心地扶起来。
　　“看见你回来我就放心了。”外婆嘿嘿地笑着。
　　“饿了吧，外婆帮你热了饭，有你最喜欢的土豆丝。”
　　“外婆，下次别等我了，早点睡。”
　　“没事的，外婆啊习惯了。”
　　她突然鼻尖一酸，“外婆，以后别等我了，也别等妈了。”
　　“那不行啊，你俩都是外婆的心肝肉。上次你妈还不是写信给我们俩了吗，说她啊在那儿一切都好，有空会回来看我们的。”从热水里拿出温着的菜 ，一一夹在碗里，放到桌上。
　　叶知秋沉默不语。
　　“哎，知秋啊，外婆写了信给你妈，明天你顺道上学，帮外婆放到邮筒里。”从口袋里拿出一封深黄的信递给叶知秋。
　　“啊，好的。”叶知秋接过后放在书包里，低着头，眼泪掉在饭里，筷子戳着菜，趁外婆转过身去赶紧擦干。
　　“知秋啊，怎么没怎么吃啊，是不是外婆做的不好吃了？”
　　“好吃，好吃。”叶知秋朝外婆笑着，大口大口塞着饭，转过头擦眼泪。

　　回到房间后，叶知秋推开窗，从书包拿出信，打开，一字一句地读着：
　　晓岚啊，妈一切都好。家里开支够用，你不用寄钱回来。知秋上高一了，这孩子听话的很，你放心。家里的小白猫今天到李婶儿家偷鱼吃，可把我气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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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浔的日子虽然很平淡，但是已经很好了。晓岚啊，如果有空的话，回来看看吧，妈跟知秋都怪想你的……
　　叶知秋只觉得字字扎心，她把信放好。溶溶的月光映着泛黄的纸张，她不知道外婆一字一句写了多久，她仿佛看见外婆戴着用胶布缠满腿的老花镜在台灯下一字一句写着的模样，写到深处便流着眼泪。
　　叶知秋仰着头，擦干眼泪，依旧放把信放到床底的大箱子里，那里塞着几年来，外婆写的信，满满的、结着灰尘。
　　她永远都回不来了，外婆还要写多久的信，而她，还要给外婆回多久的信……

　　两年前，她接到了打到学校的电话，说母亲现在在重症监护室里。“怎么可能，你打错了吧……”叶知秋的脸僵笑着，紧张的紧紧握着拳头，“你是叶晓岚的女儿，电话没直接打到家里，我是听说家里是位老人，老人受不住的，所以你快过来看看吧，孩子，你妈快不行了。”
　　叶知秋愣愣地站在原地，窗外白鸽倏忽间扑朔着翅膀飞向天际，掉下一根洁白的羽毛……
　　当时她只觉得天都塌了，被人接往医院后，她在玻璃外看见母亲大口大口地吸着氧气。医生拿着手术刀无奈地摇头，於红的鲜血凝成一块一块冷冷地爬在手术刀上。
　　这扇薄薄的玻璃从此把她跟母亲的世界隔开了，她从此再也没出来。
　　十五岁的叶知秋第一次尝到了失去亲人的滋味，她倒头蹲在地上，无助地哭泣。想到她从此没有母亲，刚出生父亲的不辞而别使他从小没有感觉到父爱，而母亲仅仅要在相伴了这短短的十五年就离她而去，虽然母亲不是天天在家，可是每年过年她都会有漂亮的裙子，她们可以在除夕夜紧紧抱在一起跟她说着学校发生的一点一滴。
　　这些全都没有了……
　　她小时候曾经问过母亲人死亡是什么，母亲只是笑着摸着她的头“死亡就是不会醒来了，人到一定岁数会到另一个世界，那里很快乐……有温暖的家……”母亲转过头怅然地望着窗外，树叶萧索的飘着，像无数只枯叶蝶在空中飞舞。
　　她出生的秋天，父亲就离开了，窗外的叶子轻轻地掉了一地。
　　叶子知道秋天，秋天到了，它就应该离开了……
　　叶知秋不知道哭了多久，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天空一贫如洗，只剩下几颗残星。
　　她还有外婆，她不能没有外婆，她知道她应该长大了……

　　一只小虫子飞进了叶知秋的眼睛，回过神来，揉了揉眼睛。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年，叶知秋想到这些，还是会止不住的流眼泪……
　　可是两年都过来了，这最漫长的两年，最痛苦的两年。在最初失去母亲的日子里，她总是蹲在房间的小角落里，有时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有时候她等月光照到她眼睛她才起来。她也瞒了外婆两年，可能以后还会更久。但是她不再怕了，人生这一段长长的旅途，有太多无可奈何。看潮来潮往，花开花落。
　　现在的十七岁的叶知秋最重要的是把外婆照顾好，她不能再失去她。
　　外婆已经七十多岁了，虽然已经到了黄昏之年，但岁月在她的脸上并没有得到充分彰显。反而青丝白发交织在发丝间显得更加富有韵味，如一把古琴经过岁月的洗礼，琴弦间拨出的声音像是回荡在山谷，悠远而沉丽。
　　亲情对于叶知秋来说格外珍贵，她不想在她的有生之年里过早地、懵懂地拿着几张泛黄的旧照片怀念。每一个珍惜感情的人都经历过不幸，可这段不幸的经历却教会了他们太多同龄人学不到的成熟。每一句话都应该温柔地说，每一个人都应该被温暖相待，每一段告别都应该楚楚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