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银汉飞星（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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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龙像是被他的大胆行径震怒，疯了似地扭动起来。
它獠牙锋锐的口中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尚存的三只利爪齐头并进地挥动，誓要将那不断流窜的人影绳之以法！
林晏绡借由海浪的推波助澜，艰难地腾挪着身形，躲过一波又一波凶猛的伏击。
【朝哪儿打！】
【先打龙背，找机会剜下它的逆鳞！】司命果断回到。
【好！】
林晏绡左支右绌，从黑龙挺进的口鼻前堪堪擦过，抬手便把青丝刃刺进了它的脊梁！
与此同时，他左手掐起指决，调动身体与青丝刃内蕴蓄的灵力，在广袤的海域上布下了一张天罗地网。
紫微真人灵根属水，而海底又有取之不尽的水元素可供调遣。此刻的北冥之渊，简直为他专设的、不二的屠戮主场。
千万道苍茫的白光自他气府中涌出，在宝刀神力的加持下交织攒合，以摧枯拉朽之势朝外扩散，转眼便凝固成了尖锐的冰刃，毫不留情地朝向黑龙之所在疾射而去！
那一瞬，锁龙台上空的海域华光大作，密集的雹珠噼啪喷溅，爆裂出几可撼天的灵力波动。
强大的仙气将黑沉的长空映亮，雾霭逐渐消散，自天际飘浮出海市蜃楼的缥缈景。铺天盖地的蜃光普照北冥，连海水都为之变色，如同三十三重天外的真神重临，福祉降世。
万丈深渊的海底，林晏绡忍住筋脉皲裂的剧痛，转头大喝道：“楚煜，点燃通灵符！”
被他呼唤的少年不知何时已来到了身边。楚煜将浑身灵力汇于掌心，朝犹自怒吼的黑龙挥出一式切肤痛击，破釜沉舟道：
“没用的！我试过了，离火根本没法在北冥之渊底引燃！”
林晏绡心神一乱。
黑龙刹那间觅得了反击的漏洞。它浑身一拧，绞索般紧缠上林晏绡的躯体，继而伸出尖锐的利爪，将林晏绡按在身下。
硕大的龙身胡乱地顶.弄着，像是在急切寻找一个可供突破的入口，无声而直白地诉说着求欢的意图。
林晏绡忍无可忍，抬脚就踹——
黑龙似乎也没想到这仙修会用如此原始的方法回击，竟然就这么不躲不避地被他击中了软当。
反客为主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林晏绡将青丝刃刺入黑龙柔软的腹部，顺势一拧，随之拔出刀锋。
粘稠的龙血从黑龙腹部的大洞中流泻而出，秽物沾红了他纤尘不染的袍角。
借由潮水之去势，林晏绡歪斜着向后退了几尺。他抬手抵住青丝刃不稳的刀身，将黑龙不停顶撞的脑袋死死制住。
“师尊，你别急，我们两个人联手，先解决了它再说！”
楚煜拔出佩剑，目呲欲裂地喊道。
他满腔不容思量的怒气都凝到了剑尖，淬炼成了一股子不破不立的凶狠。正准备趁这缠斗的当口突袭，不料却被黑龙察觉。
可怖的巨龙调转过头，将目标更迭到了这迎面而来的少年身上。
黑龙口中喷射出一股螺旋状的水柱，不偏不倚地直击向楚煜胸膛。楚煜掐诀幻盾，竭力化解着攻势，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残余水柱打中了心房。
他喉头一闷，牙关边溢出一口滚烫的心头血，但身形依旧不动如山。血液顺着他脖颈一路下滑，滴滴答答地落在了他颈间挂着的晶焰石上。
那一刻，浮屠之心似有感知，火焰的红光霎然透亮，竟将流淌而下的血液尽数吸纳进了其中，与自身融为了不分彼此的一体。
楚煜只觉得脑仁中一阵钻痛，似有单薄肉身尚不能承受的灵力无孔不入地挤来，破旧除新地为他易经伐髓。他抱紧了头，发出低低一声哀鸣的呜咽——但很快，便坦然无惧地睁开了眼。
那双眼中，满是纯粹的血色，竟如同一个涅槃而生的真魔。
四肢百骸的痛楚倏然褪去，只剩下独一种陌生的力量主宰心智。那一刻他仿佛连神魂都不容自己支配，只知道毫无停顿地挥剑。黑龙矫健的身影于他眼中如同拉长的慢镜头，每根软肋都能被他明察秋毫，切入之点精准无匹，有如神助。
他纵身一跃，朝向黑龙起伏的脊背横劈而去——
与此同时，跨坐于龙背上的林晏绡悍然扬刀，将那通体黑鳞中唯一一片璀璨的白，见血封喉地挑落而出。
那是龙之逆鳞，触之必死。
“轰——”
随着一身沉闷的巨响，苟延残喘的黑龙终于停止挣动，油尽灯枯。它无力地垂下了头，未被锁链束缚的半截身躯颓唐地塌下，对折成了一个落败的叠姿。
就在闭眼的前一刻，黑龙明黄的眸忽然煽动了一下。紧接着，随着一阵黑雾的出现，那头庞大的巨龙竟在瞬间化作了人形。
那是个穿着明澄金袍的青年，眉眼张扬地上挑，眼底却盛满了悲哀与不甘。
他的身躯随着徘徊的水流下沉，仰头朝上，目光却依旧执着地锁在林晏绡身上。
那双眼凌厉，此刻竟似沾着一道若有还无的泪光，如同错觉，转瞬便被东逝的潮水纠缠飘远，万古不停歇。
隐有仰慕，又隐有余愿未了的憧憬。向来残暴嗜血的兽眼，竟浮现出了惟独人性才有的清明光辉。
林晏绡怔怔地向前游了两步。
化作人形的黑龙张了张口，一颗圆润而华美的明珠从他口中一吐而出。他抬起手，艰难地将它托住。
黑龙调动身体中最后一点残存的灵力，朝前送了送指尖。质轻的明珠遇水上浮，经由宿主的指引，一路漂向了林晏绡的手边。
林晏绡恍惚地抬手接住。目光恰好朝下一望，在看清明珠的同时，也对上了黑龙一双终于闭上的眼。
像是衔恨的得偿所愿。
“夫千金之珠，必在九重之渊，而骊龙颔下。可塑幻梦，觅前尘，勾起人心底最深处被遗落的回忆。”
这是黑龙护身的骊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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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晏绡将骊珠捏在指尖转了一圈，望着这一点璀璨，心里竟生出一点没来由的空落。
他将骊珠收回袖中，捂住腰间一道犹自血流的伤口，转身朝楚煜说道：
“黑龙已死，剩下的蛟妖不敢再作祟了，走吧。”
楚煜一动不动地停在他十尺开外，任水波推着身躯浮沉。他口中呼出紊乱的粗气，双目间有妖异的血光逐渐褪去。
林晏绡心弦一凛，几乎有片刻的错认。
这感觉非常奇怪……就像是你一个熟识已久的人，容貌不曾改头换面，但气质却在一眨眼间脱胎换骨，变得极其陌生。
林晏绡三两下游过去，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叫道：“楚煜，你……？”
他周身萦绕着一股风刀霜剑似的威压，如坚硬的隔阂般将他包围，叫人不敢靠得太近。但很快，便在听见林晏绡的呼唤之时如梦初醒。
森然的阴郁气从他身上撤去，转瞬无影无踪。楚煜用力地甩了甩头，眉宇间隐有疲惫，旋即便恢复成了神采奕奕。
“师尊，结束了吗？”他欣喜地扯开了一个笑，下一瞬就看见了海水里夹杂的血色。
他无措地伸出手，想去查看林晏绡的伤势，但又害怕弄巧成拙：“你……你的伤严重吗？”
林晏绡摆了摆手，抬头朝顶上的海面一望：“先上去再说。”
波光逐渐透亮，身躯上浮得愈发轻松。只听“泼剌”一声出水的浪花，风雨平定后的海面之上浮现出两道渺小的影，一路渐进。
岸上黑压压一片守望的人群，无不在提心吊胆地等待，直到两个相互扶持的人走上海滩。
“多、多谢仙师！”林晏绡抬手撤开结界，候在最前的村长老泪纵横地迎上来，颤颤巍巍地就向他下跪，不住磕头。
“份内之劳，不必。”林晏绡赶紧搀起了他，苍白的脸上挤出一抹宽慰的笑，“蛟龙已悉数沉入海底，再无搅乱村庄的可能。”
他气息勉强平定，但细若游丝。楚煜眼疾手快地托了托林晏绡的手肘，扶住他踉跄的身形。
“多谢……”
“愿结草衔环以报！”
村长刚站直了佝偻的背，犹在感激涕零，身后便已乌泱泱拜倒了一片，直到林晏绡再三安抚，方才停歇。
碧霄宗的弟子独成一列，站在一旁，生硬地探过头道：“怎么没收到你们的传讯？”
楚煜离他们近，目光一瞥，淡淡回道：“北冥海底升不起离火。”
弟子畏畏地缩了缩脖子，似有尴尬：“是吗……幸好你们平安回来了。”
那人目光闪烁，五官有一瞬的不协调——简直不像是庆幸，而像是巴不得他们葬身龙腹一样。
楚煜看在眼里。心怀芥蒂之余却没有点破：“有师尊在，不会出事的。”
他目光斜飞如眼刀，刀锋里游走着与年龄不符的犀利老成，剜在那比他修为高深许多的仙修身上，竟也将那人的气势硬生生压过了一头。
弟子赔了个笑，吃瘪地噤了声，退回了身后人群之中。
那一头，林晏绡已和村民们交代好事宜，正被一长串男女老幼排着队拜谢，盛情难却。
楚煜看见了他眉宇间那一点强压下的倦色，赶忙阔步向前，站在他身边小声道：“师尊，先休息吧。”
又冲村长使了个担忧的神色，做口型道：“紫微真人他受了伤，村中可有落脚地可为之疗养。”
他替林晏绡解了围，温柔又执拗地扶住他的手，平缓地走向不远处空旷的屋舍。
他们身后便是波澜壮阔的北冥之海，此时正值雨过天晴，一碧如洗。夕阳西沉，绚烂的晚霞泼洒出一片残阳胜血，两道依偎的身影拖长在皎白的沙滩上，被渲染出无穷无尽的绵延。
作者有话说第13章 银汉飞星（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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