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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回 ...

  •   天边薄云微动,皓月半遮,稀疏的星光点缀着夜空,衬得月下诺大的渭武侯府更显静谧。

      时间虽已是深夜,府门前却无护院,三启大门皆开,门内亦无仆从。只有三排六盏笼灯悬挂在门廊之上,随着早春凉风阵阵,明灭烛光映着门面上九行七列黄铜门钉,彰显着此间主人的身份尊贵。

      一队黑甲精骑驻立门外一字排开,腰刀出鞘,战马嘶吔,长途奔袭导致身下战马浑身汗气蒸腾,口鼻不住的吞吐着白雾,不得不在门前略作休整。

      为首的年轻将领紧攥着缰绳,右手握刀将刀身横举在眼前,仔细检查着刀刃是否有不起眼的裂纹、缺口。

      这是他多年征战养成的习惯,即便手中这柄腰刀乃是云州城天工堂为他量身锻造的利刃,交战日久也难免卷刃、崩裂。

      因此他每逢战前必仔细检验,根据刀身的损伤调整自己的握位、发力,以求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挥动起来如臂使指,不至于在强敌面前兵断人亡。

      虽只是微小细节,却能看出这名年轻将领对事态的重视程度。

      在他看来,“为重伤卧床的小公子讨个说法”不过是开战前的无用口舌,他的主上燕国公石孝先所统辖的燕山府与漠北杨氏统领的镇北军虽相隔大漠却势同水火,十几年来为争夺北方各游牧部落的依附彼此间争斗不休。

      今日他全副武装而来,除非杨生漫自缚双臂随他们去燕山府觐见主上,否则绝不会善罢甘休。

      一念至此,年轻将领不由得嗤笑一声,嘲笑自己近半年来奉命于小公子身前侍卫,久不见刀兵,竟然会在战前心绪不宁,进而生出如此可笑的杂念。

      要杨生漫自缚双臂请罪?只怕即便是主上亲至也未必有如此威势!

      这些年他虽身在云州城,却也曾听闻过渭武侯独子杨生漫在京都的荒唐事迹。

      被世人戏称为漠北弃子的杨生漫,那可是七岁进京面圣拱手不跪殿前失仪,九岁纵马火烧太学书院气得老夫子差点拔剑,十二岁就敢暴打成年皇子还在皇子兜帽里撒尿的疯子。

      如今他已年及束发,行事仍旧毫无顾忌,其父渭武侯至今没敢派人教他习武练气,可他硬是仅凭借着一身天生怪力就压得整座京都的贵胄公子们抬不起头。闻其名无不惊惧,见其面抖如筛糠,他每到一处便有下人奔走相告,唯恐各家公子避之不及。

      就算是放眼全天下,将后起之秀比作满天繁星,杨生漫也称得上是独据西北、煞气四溢的璀璨妖星。

      年轻将领心中凛然,想要对付这样的疯子,无需多费口舌,只须宝刀锋利!不论是沙场征战方能练就的搏杀技巧,亦或是需要年幼时洗经伐髓才能修炼的正统内功,都不是被渭武侯送来京都做质子的杨生漫能触及到的,这是他最致命的弱点。

      天生神力?天赋再好也抵不过后天的荒废。

      年轻将领心思回转,底气十足,默默调息运气,逐渐将自身气势推上顶峰。不管杨生漫现在唱地是不是一出空城计,就算是门后藏有雄师百万,吾之宝刀也未尝不利!

      “众兄弟!”年轻将领刀尖前指,轻夹马腹大喝一声,声如洪钟,气势如虹,“踏过此门!凡遇生者,杀之务尽!”

      “领命!”
      众骑闻令高声呼和,私下却面面相觑,脸上都闪过犹疑之色。

      他们只不过是燕山府为小公子进京而从普通士卒中抽选的临时护卫,依照大梁律法,地方官吏及外封爵位者奉昭进京,身边侍从不得超过十人且不得着甲,余者须在京郊驿馆驻扎,七日内返回辖地。

      因此当他们见到担架上被杨生漫捶打到面目全非的小公子时,愤怒之余还有一丝庆幸,庆幸小公子是在城内受的伤,他们无需为此事承担罪责。

      可惜他们是兵,是兵就得听令,一道命令下来便要强闯城门、冲击侯府,冒天下之大不韪。

      如这般行为,即便今日能够全身而退,也难保明日不会被朝廷问罪,到时候为了安抚手握重兵的渭武侯,朝廷必然要拿出一个能让其满意的交代才行。

      燕国公树大根深自然岿然不动,而他们这些在京都横行无忌的“凶手”却是说什么都要死上一死的。

      就在其他人犹疑的片刻间,年轻将领从腰间取下玄色面甲,单手覆面,已经一马当先跃过侯府大门。

      燕山府明令,将官死而士卒畏退苟活,阵斩不赦。横竖都是一死,战死尚有银两抚恤亲人,念及远在北疆的妻儿老小,众骑忙不迭一拥而上,一时间整座侯府人喊马嘶,声震屋瓦。

      与此同时,渭武侯府后院凉湖水榭,一俊美少年盘膝而坐。天气虽凉,他却只身披一件云纹薄纱,黑色长发披散至腰窝,发梢一起一落间显出玉润的沟股轮廓,宽松裤筒露出足腕,一双白皙赤足藏于膝下,自是一番仙风道骨。

      随着少年手中所捏指诀的不断变化,薄纱与黑发微微飘动,一缕细长的氤氲白烟从眉心处升起,额头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

      “可以了,欲速则不达。”少女的甜美嗓音从水榭横梁之上传来,绕梁而落,入耳似水如歌。

      少年闻言松开指诀,缓缓睁开双眼长舒一口清气,眼中浮现出兴奋之色,自言自语道:“原来这就是《养气诀》第三层,我能感觉到丹田里有一股暖流在向四肢溢散,身体着实轻盈不少。”

      梁上少女轻笑一声,出言道:“才练到第三层就得意忘形啦?真没出息!”

      少年被笑话了也不以为忤,反倒是面带笑意,仰头拱手道:“在下岂敢,还望青儿前辈多多提携末学后辈,传在下后续功法口诀。”

      “后续的功法我可做不得主,这前三卷《养气诀》是糖公子对你出手教训那个混蛋的答谢,现在已经两清啦!想要后续的功法你必须再帮糖公子杀一个人才行。”少女将身形隐藏在横梁上的黑暗中,借着凉湖折射的清冷月光,少年只能模糊看到她在空中摆荡的双腿。

      少女在提到这“糖公子”时语气中带着崇敬,似乎是她极亲近的人儿一般,可少年却知道在这幼稚中带着羞耻的名号背后,代指的却是当朝皇帝唯一的女儿,大梁国唯一的公主,安平公主赵未忧。

      在听到“杀人”二字后,少年霎时收起轻松姿态,起身负手说道:“抱歉,我虽然身份特殊,但在这京都里还远称不上只手遮天之辈,既然对方是能让公主殿下开口索命的人,那么对我而言也定是个棘手的麻烦。”

      “别忙着拒绝嘛,万一糖公子指名要杀的人对你有害无益呢?”少女语气恬淡,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他会翻脸。

      少年板着脸冷哼一声,摇头说道:“那也不成!我答应你把石忠裕揍成猪头已经是震惊朝野了,这个档口再闹出人命来,我怕咱们那个闭关求仙的皇帝陛下会跳出来砍我的脑袋!”

      “啧,别开玩笑啦!平景帝要是想杀你,你七岁那年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什么都不肯朝他跪拜的时候就该死透啦,哪里还能嚣张到现在?他还要留着你来挟制渭武侯呢。”少女同样娇哼一声作回应,对少年的话嗤之以鼻。

      少女提起当朝公主时亲昵地称呼一声“糖公子”,反倒是提起大梁国真正的皇帝陛下时却毫无敬意,甚至直呼其为平景帝。

      虽然心里面同样不把皇帝老儿当回事儿,但突然被人提起黑历史,少年俊秀的面庞还是不由得阴沉下来,恼羞成怒道:“我那还不是为了给你出气!?我在京都就只有你这一个朋友,他非要召你进宫给什么狗屁公主做伴读,我呸,伴读有什么好做的?”

      “杨生漫!我不准你对糖公子不敬!”少女摆动的双腿突然一顿,双手撑着横梁身体前倾,声音中带着几分怒气,似是真的被对方的言语冒犯到了。

      被直呼其名的少年嘴角一抽,神色间有三分恼怒七分尴尬,心底里却还有些不服气,几番张嘴想嘲讽两句,话到嘴边却又一次次咽了下去,过了许久才低下头摆摆手说道:“好吧,好吧。这世上早就没有唤作青儿的草原姑娘了,有的只是一个在安平公主身边随侍的青奴罢了。”

      听到他轻飘飘的一句话里带着刺耳的阴阳怪气,梁上少女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不假思索的回答道:“青儿在被族人送到京都的那天就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只有青奴!你们大梁人俘虏来的奴!”

      正在两人针尖对麦芒的对话时,前院忽然传来阵阵厮杀声,原本寂静无声的夜晚突然人声鼎沸起来,很快空气中就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浓烈的肃杀气息压下了两个半大孩子的小脾气。

      杨生漫望着厮杀声传来的方向,眯着眼睛仔细地听了一会儿,随即径直走到水榭一边,赤足踏湖而行,头也不回的说道:“你藏好些,燕山府的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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