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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谎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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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一院综合楼的地下停车场中,一辆外形低调的黑色轿车驶上出口的坡道,它的车速不快,可以说是慢条斯理地在临出口处的收费站栏杆前停了下来。
在这个保安亭中看守的是一个老大爷,市一院的停车位有限,所以每个车主在开进地下停车场前都要领一张通行卡,若是停车时间超过四个小时,就要按小时收停车费。
那保安老大爷见有车子停下,懒洋洋地从塑胶凳上站起来,走到那辆黑色轿车前,司机驾驶座位置上的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一张四平八稳的国字脸,随后坐在座位上的男人就从窗户伸出一只手,递给老大爷一张磁卡。
“先生请稍等。”老大爷惯例寒暄了一句,司机没说话,只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接过那张卡的时候,老大爷无意间往车子里边瞥了一眼,发现后座上还坐了三个人,两个年轻稚嫩的女孩,以及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他似乎有什么呼吸系统方面的疾病,不过由于光线昏暗,加之这男人挡着脸,老大爷辨认不出他的年龄。
不过有点奇怪,这两个女孩是分别坐在靠窗的位置,而那个戴着口罩的男人被她们一左一右地夹在中间,老大爷自家也有个女儿,对女孩子家多少有点了解,所以他觉得,这三个人的座位似乎有些尴尬。
按理来说,如果在场的人中有一个男人,两个女孩,那么一般人们都会倾向于同性别的两个人挨在一块,而不会让一个男人坐中间,像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一样,把女孩子们分开,这是本能的性别意识——就算这中间有一对情侣,但在车子后座这么逼仄的地方,动辄就肩挨着肩、偶尔免不了肢体摩擦,所以正常女朋友也绝不会让自己的男朋友坐在中间,挨着另一个异性……这么看来,啧,后座这三个人的关系不太寻常。
老大爷心头转着八卦的轮子,一边漫不经心地想着,一边拿着磁卡往身边的机器上一刷,显示这辆车子的停靠时间没有超出规定的免费时限,于是挡路的栏杆应声抬起。
“先生,您还需要□□……”例行公事的问话还没说完,老大爷一转身,司机早已经把窗户摇了上去,摆出了不想多谈的架势。
车子的玻璃是那种防偷窥的款式,老大爷早玻璃窗即将合上之前,视线飘过那一条窄窄的缝隙,不自觉地往后座上一扫,正好看见坐在右手边靠窗的一个长发女孩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因为那女孩的眼睛是直直地盯着自己的,所以老大爷下意识就认定了她是要对自己说话——但是没等那女孩做出一个完整的嘴型,她的脸色倏地一僵,腰板一挺,整个人就木在那儿了。老大爷虽然上了年纪,但还没老眼昏花,他在那短暂的一瞥中,分明瞧见那女孩在僵住之后,眼角的余光似乎非常想要往旁边的口罩男人身上飘,但这股冲动却像是硬生生被掐灭了,导致那女孩眼尾有一瞬的抽搐,显得极为不自然。
坐在前座的司机可能从后视镜中窥见了这小小的插曲,竟然停下了关窗的动作,开口对老大爷说了一句:“不用□□。”
这一声哑得厉害,仿佛喉咙里积攒着陈年的瘀痰,让听者极不舒服。
老大爷当即就皱起了眉,可这时栏杆已经完全抬起来了,司机没再多言,猛地踩下油门,这辆黑色小轿车倏地冲了出去,只余下排气管中飘出的一缕废烟。
“这别是气管炎吧……”老大爷嘟哝了一句,重新坐回椅子上,打开报纸继续翻看,可安静了没多久,随意放在手边的对讲机突然嘟嘟嘟的响了起来。
他按下接听键,里面传来焦急的声音:“各出入口注意,留意是否有两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子经过,分别是一长发一短发,长头发女子身穿杏色风衣……”
老大爷一愣,已显老态的脸上随着通报声的高低起伏,皱纹几乎都挤在一块去了。
这特征……怎么这么像他刚才在那辆黑色轿车上看见的女孩?
……
事实上,姜云衣是在那些伏击者迅速撤走之后,才发现钟颖和陆双妍不见了的。
她原本还在逼问着方容戚——方先生心理素质绝佳,姜云衣都把质问戳到他脸上了,就差动刀子,可他还是老神在在,连微笑的弧度都丝毫未变。
“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呢?”方容戚的语气很轻,非常地礼貌又克制,眼神也适时地传达出一种真诚的疑问,似乎他真的完全不知道姜云衣为什么要这样问,“是这样的,你如果怀疑我的身份,我可以出示我的工作证明,也可以找人来作证,科研院是重点保护单位——翻译一下的话,那个地方就等同于一个密不通风的铁笼子,所有在职人员都要经过祖宗十八代的政治审查,不可能存在假冒伪劣的情况,你大可以放心。”
姜云衣本来顾忌着他腿脚不便,不欲跟他动粗,结果硬是被他这副无赖态度激起了几分火气,手又拽住了他的衣领,腰弯得更低,几乎脸贴脸地对上:“我没有问这个,少扯开话题。”
两个人如今的距离太近了,放在正常的异性交往中,这个距离已经算是“过界”了,然而这两个人中,一个是被残酷的末日消磨掉了所有的少女情怀,另外一个本来就不能算入正常人的范畴,因此谁也没生出什么旖旎心思。
剑拔弩张的紧张感悄悄地在短暂的寂静里滋生,方容戚细细描绘了一遍姜云衣的眉眼,他的目光不算失礼,点到即止,但姜云衣仍无端觉得他的视线是在解剖自己。
“不是问这个,那你到底想问什么?”方容戚的笑容收了一点,他一一列举道,“姓名?家庭?过去?能说的太多了——可为什么你问了,我就一定要说?”
他操纵着轮椅,试图与姜云衣拉开一点距离,原本以为这个尝试可能仅仅只是个尝试,但没想到姜云衣紧攥着他衣领的手竟然顺势放开了,这令方容戚很顺利地就退出了“亲密范围”。
惊讶的神色从他脸上一闪即逝:“你手上拿的刀片,确实是我设计的,听你说的话,似乎还有另外一个人与我有着相同的思路?”方容戚双手交握,手指又开始摩挲着伤疤,他看起来十分轻松,“改天一定要介绍我认识,放心,我并不介意灵感撞车这种事。”
对待不停兜圈子、顾左右而言他的嫌疑犯该怎么办?要放在以前,姜云衣会直接把人揪起揍一顿再说,非暴力不合作的现象在末世屡见不鲜,可显然那一套不适合用在此处。习惯真的是非常奇妙的东西,它一方面在姜云衣的灵魂里打下烙印,使得她的大脑皮层在遇事的第一时间首先把最常用的解决方法推出来,但一方面她又在尽力让自己洗脱那种杀戮的印记,融入这个世界里。
心上的一根细绳来回拉扯,连她自己也不晓得,最后会朝向哪一边。
姜云衣轻吐出一口气,慢慢将手垂下来。难不成,她要直接问方容戚,问他是不是自己的友人么?还是说问他是否也从末世而来?
这只是一种感觉而已,她没有证据,甚至无法完全肯定,就是那么一种摸不到见不着的微妙既视感而已,这要是在法庭上,根本不会被采纳。
方容戚瞧着她的神色有所松动,趁机再加了一把火:“你确定得在这种时候谈事情?”
他朝姜云衣身后努了努下巴,示意她去看被打晕扔在角落里的那个伏击者:“有这功夫,不如试试撬开他的嘴。还有,你那两个朋友还在电梯里呢,你就不担心她们?”
……似乎也蛮有道理的。
姜云衣盯了他几秒,终于迈开步子,返回到电梯所在的走廊中,方容戚操纵着轮椅慢慢地跟在后头,但没走两步,姜云衣就回头道:“你待在这里,看着那个人,防止他们去而复返。”
“丢一个伤残人士在这里当看守?未免也太放心了……”方容戚很听话地停了下来,目送姜云衣走过拐角,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腿,自言自语道,“就不怕要是那些人返回来,第一个把我撂倒么?”
姜云衣去的时间不长,十几秒后,她就跑了回来,这一次,她面上的神情凝重无比,冷声对方容戚说:“电梯不知道为什么又能启动了,它下到了负三层,我把电梯叫了上来——里面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