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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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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先回家的竟然还是凌远。
等庄恕在超市采买了几袋子的日用品和菜蔬回来,下车习惯性地抬头看看楼上,这栋楼的厨房一律朝向北,正对着小区内院。抬腕看表,六点四十五分。这个时候,家里有老人操持的,桌上已经摆上了晚饭。双职工的家里差不多才在厨房忙开,锅碗瓢盆,炉灶起烟,无论哪一种,厨房里的灯都是开着的。
这幢楼有21层,凌远这套房子在17层。从下往上是要数花眼的,这几个月来,庄恕已经习惯了倒着数。东西先放在车上没拿,往后退了几步,正是一个铝制的圆形垃圾桶。庄恕拿了根烟点了,悠哉悠哉地吐出烟圈,就着垃圾桶弹着烟灰。他数到自己家那扇窗也亮着,夹着烟屁股的手惊了下,那颗一下午都七上八下的心安稳了,随之便奇妙的好像有些什么在脉脉围绕着他,和嘴里吐出的白色烟圈融在了一起。在这个夏日,在还没有完全暗透的黄昏下,他被裹了起来。身边有在小区里跑步健身的,有纳凉闲磕的,有匆忙回家的。庄恕,一个曾经被弃于这座城市的人,终于慢慢地又融入了这座城市。他在这里有了一个能称为家的地方,和一个家里的人。
庄恕拎着袋子进门,扑面是适宜的温度。开了空调,还开了窗户。没有燥热,也不会觉得太寒,更不会觉出空气不流通的郁闷。一切都刚刚好,像他们两个人如今舒服的相处模式。凌远果然正在厨房里忙碌,听到门声,他手上的切菜刀停了下,刀锋在砧板上刮了刮,撑了左侧腰仰后朝着门外说道:“不是让你回家烧饭的么,又接什么急诊去了?”
“没有,我去超市给家里补货了。你都不看看牙膏卫生纸这些缺不缺了,平时叫个快递也没人能真在家等着,自然只能自己去超市买了。”庄恕换了鞋,该放在卫生间里的储备放到卫生间,再提了菜进厨房。
“我这不是一个人囤货用惯了,可以用很久,一下子还没觉悟到么!”
庄恕唇角一咧,突然靠近这个刚刚重又专注在砧板上的人,气息往他脖子里一喷:“那就改改旧习,好好熟悉下新习惯。”
凌远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激得一颤:“喂,手上有刀呢,别害我手指。”
“我们手上哪时哪刻没有刀了,凌院长肝胆第一刀,基本功不会被这么一句话就给撩拨废了吧。”
庄恕的手伸过去,握住了凌远拿菜刀的手。如此姿势,凌远便是整个人被他包在了胸怀里。两人一般身高,这一前一后的一站,前面一个稍稍一侧头,便是后面那人的贴在脸颊子边上的唇。
“我以为你该比较担心我下午的事儿。”
“我担心啊。”
“没看出来。”
“我只是想通了,论胆子和脑子,你们三个都比我强。天塌下来,有强的人顶着。”
凌远斜着眼看他不作声。庄恕顿了会儿,破功投降。
“行了我招,我紧张担心了一下午,去超市买菜想好的东西都没买,出了超市才发现。然后…就刚才在楼下看到厨房亮灯了,才安下心。”
“那你都买什么了,家里没什么菜了啊。”
“日用品呢是买齐了,就是菜遇到点问题。我想好要买鱼的,结果买了肉糜,想买萝卜海蜇回来拌丝儿的,结果买了黄瓜。只有虾,买是买了,不过把大小搞错了,大虾变成了小河虾……”
凌远忍不住的笑:“我这已经准备做拍黄瓜了,你还买黄瓜。我们家黄瓜泛滥了。”
“恩,不怕,还能糖醋黄瓜,黄瓜炒蛋……”庄恕覆上他另外那只摁着砧板上黄瓜的手,两人一起握着那把刀,一刀一刀快速地切了下去,竟然配合默契,仍有大厨之功力。
凌远没用什么力,任由他抓着手带着速度。俩人安静地切完了一根,放下刀,他才开口:“药的化验结果已经出来了,主要成分都是原先先锋的药,和明氏的药没任何关系。尸检报告应该也出来了,不过没给我看。只是告诉我没事儿了,可以走了。市府调查厅和公安局不一样,坐的舒服,茶水供应加空调,就是浪费了我一下午时间。”
庄恕对药竟然还是先锋的大为吃惊,沉思了会儿说:“如此大张旗鼓,药一定是有问题的。要引到明家头上,必定用了尸检能够查出来的份量。他们只是没想到明楼说的那么言辞确凿的给他用上,到最后用的却居然还是先锋的药。但是,他们能调动了这么上级的力量来查,小小一份药物化验报告居然没动手脚么?”
“大家就是都太信得过明楼说的话,他和谭宗明在那晚的表现又都是真实的,不是连你都信了那是明家的药。所有人都信了,在报告这一环上,他们就没放太多力气。再说了,那份报告据说是洪少秋动用了他的关系盯着做出来的,没人能偷梁换柱。”
“明楼可真的是把每一个人都用尽了。那你呢?”庄恕把人自怀里扳回身,盯着凌远的眼睛:“你是一开始就知道那不是明氏的药?”
“他连我都瞒了,我也以为那是救命药,谁知道是催命符。”
庄恕听是听了,心里还是不怎么顺畅:“但你信他,你知道姓姜的死了都没怎么担心过,随便他们查,倒是我在瞎操心了。”
“庄大神这是…在吃醋?那晚上还是不做糖醋黄瓜了,酸上加酸,对胃不好。”
庄恕眼神一紧,不和他做口舌之争,而是用实际行动去争他的唇舌。他趁凌远说的开心,低头就亲了上去。一口气度进凌远口中的时候,那人的双手猛地抓紧了庄恕的腰。眉眼间属于院长的凌厉,在狭小的厨房里,蓝色的炉火跳跃里都化成了柔软。而庄恕之前在楼下就已经被裹挟住了的情绪,在这个人的绵软的唇舌中尽数释放了出来。
这个吻很长,长到两个学医的人都忘记了要怎么去呼吸,以至于差点被憋死。松开对方后都忍不住大笑,若是这样憋死了,那可真是一世英名尽毁。
凌远低着头,声音有点低:“其实,我上午听到姜世博死了的反应,不全是因为信任明楼。还因为…因为我觉得他该死。你问我明楼当时为什么不让你上他的手术,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
他抬头看向庄恕,后者脸上一派才满足了口腹之欲的轻松,恩了一声:“你说。”转身把买回来的肉糜拆开了放进碗里,又开冰箱拿鸡蛋:“我们做肉饼蒸蛋吃吧。”
“二十年前,姜世博是土管局的局长。你家那片地是由他批出去的,找到晟煊和明氏参与项目竞争的人是我那个亲爹,许乐山。后来应该是由于你母亲的事情,姜世博才从仕途上下来,从了商。他离开仕途的原因必定是承担了什么或者是要掩盖什么,我们推断,下令同意采取非常手段的应该是他,或者是许乐山,或者两人都有份。所以我对这个人死了表示是因果报应,但是,我必须还要说的是……”
庄恕啪啪的连敲了两个鸡蛋在碗里,又把碗里的肉糜摊到了砧板上,嘀咕了句:“这切的不够细啊,还得自己加工。”
“老庄…血缘我没办法,许乐山…”
“许乐山只是和你有你自己无法选择的血缘而已,怎么,你还想替父还债啊。我接受啊。”
“我跟你说正经的。这事儿我也闷很久了,就怕…”
“怕我生气了不要你了?”
“滚犊子,你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啊。”
“说什么说,许乐山是许乐山,你是你,你姓凌,不姓许。只见过人拼命撇清关系的,没见过你这么爱往身上揽事儿的。这是家,不是在医院当院长负责人呢。这家我说了算。”
“这是我家,你是上交房租的租户!”
庄恕把菜刀往他手里一塞:“少废话,有乱想的闲工夫不如把肉糜剁碎了,下狠力剁!”
凌远被迫握住了刀柄,又不能立刻撒手,那不得砸自己脚上。他看看砧板上一摊子肉和已经往厨房外走的人,当真就狠命往砧板上重重剁了一刀,一刀下去还不够解恨,又拿了一把刀,两只手一起交替剁的咚咚咚连环夺命似的。
庄恕从厨房出去,就在客厅里站着。身后咚咚咚的声音全敲在他耳膜里,震到他心里。乍听到这一层关系,无动于衷是不可能的,毕竟这是困扰了他二十年的事情。和谭宗明之间的仇恨算是说开了,也放下了。幕后的人,他知道不是凭他的能力能够找出来,能够去惩戒的。对他来说,揪出谁是主谋远没有弄清事实更重要。现在知道了事实,知道确实不是简单的投河自尽,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达成了他回国的目的。烂死在心里的事儿,烂了也就烂了。他说过,回来,遇见他们这几个人是他最幸运的事情。尤其是凌远,他是能把自己所有受过的伤都缝合的人。他们真的大概就是注定了的纠缠,才会把这原本已经盖棺定论过去了的事情又翻出了一层纠葛。
这该死的血缘!这操蛋的人生!这该死的爱情!
庄恕咬了咬牙,重重跺了下脚,又回到厨房。拿了围裙抖开,圈住凌远的腰给他系上:“干活有个干活样儿,西裤弄脏了干洗不麻烦啊。你要这么想搞父债子还这一套,我不介意今晚在床上你来卖身还。”
庄恕,去你大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