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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   明楼是个相信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的人,在从前那段一心一意要打倒谭宗明的岁月里,他仔细研究过他,收集过很多谭宗明的资料,下载过他的采访,揣摩过他的心态,分析过他的处事图式,甚至尝试从谭宗明的视角和心理做过卡特尔16PF的人格测试。这些量表数据一直就躺在明楼电脑里的一个私密文件夹里,世界上最了解谭宗明的人一定不是安迪,而是明楼。
      下午安迪离开后,明楼就一直在看这些曾经的记录,试图把安迪所认识的那个老谭和立体在他数据里的谭宗明合二为一。安迪已经来做了两次咨询了,明楼并没有急着给她做催眠,引领她进入那个梦,而是在做资料的搜集,在和谈她回到国内的近两年间发生的事情。谈的最多的是安迪的感情经历,是她认为可以在她做治疗的过程中给她予支持的谭宗明。
      安迪说她和谭宗明相识有差不多十年了,初见是在华尔街路口的一家咖啡店里。那是个深冬,安迪也还算是个职场小菜鸟,依靠她出众的分析计算能力刚刚立稳脚跟,并没有得到过多的赏识,只是起步还算不错。晚上还会进咖啡店只是因为她午餐也没吃,下班就饿了,觉得自己撑不到回家了。反正一样是回家切面包,这边更方便。捧着咖啡杯的她坐在近门的位置,老谭的到来几乎是撞进她眼里的,裹挟着一团灼人的火和纽约的风雪,让她无法忽视。之所以说是火,那是因为安迪第一次看见一个路上的东方男人能将紫红色大衣这么个略带骚包的颜色穿的不浮夸,不掉价。柔和了他被风刮白了的面色,不因他没有老外的亮发色、高颧骨、凹眼睛而把男人对紫红色的演绎变成老房子里褪色的墙纸。他低沉的声线,纤长分明的指骨,标准的美式发音使这身亮色如葡萄架边迎风守护的玫瑰那样高贵又卓尔不凡。他站在那儿,如渊渟岳峙,透着一种从内到外的坦然和应该。
      这是谭宗明给安迪的第一印象,他们在那晚有过交谈,之后又因为工作上的交流而熟悉。逐渐,晟煊在美国的部分业务安迪都有参与进来,他们成了好朋友,谭宗明成了安迪最信任的人。之后,安迪应邀回国,她先后经历过两段感情,唯一一直在她身后关心支撑甚至是爱着她的人是老谭。她终于放开心胸地接纳他,不担心他会不尊重她,不为她着想,不觉得他们之间会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你的意思是,他一直默默爱着你,但是却放任你先经历了其他两个男人。在你先后和他们两个感情中断的时候,是维护你帮助你和成为你避风港的那个人。我可以理解为,他是一直强忍着妒忌和吃醋,站在朋友的位置上?”
      这是明楼在今天的谈话里问的唯一一个问题。
      安迪回答的时候没有任何的防御,她坦然地说是老谭知道他们俩之间的界限,是最让彼此舒服的相处方式,应该是怕说出来之后连朋友都没得做了。她说自己当时像个感情上的刺猬,有很多不能碰的地方,谁碰了就扎谁。她觉得自己就是那个置放烟花的盒子,前两任将她点燃,她被尽数燃放,看起来像是绚丽多姿,实则被抽空以后孤零零留在地上的那个空盒子才是真实的她。而老谭就是深沉永恒的夜幕,她在他面前绽放,也在他眼底滞留,他始终在那儿,包裹着她的美也陪伴着她的孤独。
      赞美、喜爱充斥在安迪的话语中,也带着她对他的抱歉,让他等了这么久她才开窍。只是话到后来,她突然也低声反问:“对啊,为什么他宁可看着我受伤后再来安抚我,也不愿事先出手让我少受点伤呢?他那会儿也没断了身边的女伴。”
      “你前几分钟的解释是你会扎他。”
      “是…是他爱的太伟大,还是…”安迪倾斜着头,想从一瞬而逝的一点上拉回和抓住一点什么。
      明楼安静地等待着没有再插一句话,而安迪同样沉默了下来,她说要回去问个明白。

      而此刻,数据上的谭宗明在说:因为这份感情已经先被习惯性地权衡过了各方因素。他判别出了什么样的关系是对他们两个来说最好的相处模式。是从他们两个之间出发,而未必是全部从安迪的角度出发。从他们的相遇之初,谭宗明就已经过了毛头小子为爱不顾一切的年龄,他是一个有所成的商人。他在这个社会上最显性的第一身份和最被他自己接受认可的身份就是生意人。不是说商人就没有狂热的爱情,而是,面对特殊如安迪的对手,他本身长期养成了的应激反应是会第一时刻跳出来的。这是本能,而非刻意。
      在16PF的人格测试中,谭宗明和明楼自己有很多想象的地方。当然,这是明楼代替他做的,而非他本人操刀,其中一定有误差。可以两人相似的家庭环境、成长背景、学习过程乃至曾针锋交手过的数次经历来说,这误差又是极小的。
      总的来说他们对外界的人事并不十分热情和兴奋,是属于严肃、冷静、审慎寡言的。他们精明世故而理智,在冒险敢为这一块上只有8分,堪堪刚踏入高分的界线。在怯懦和果断性这一块显示的6.7分也说明他们的攻击性并不强。他们这一型的人,是稳扎稳打的,有自己的一套准则。可能外人觉得能走到他们这个位置,一定是聪明绝顶的天才型选手。错了。他们不是。
      明楼的嘴角缓缓勾起,带着点自嘲。他自己从小被父亲强迫养成了清晨5点起床背书的习惯,博闻强记是一步步训练起来的。观察和决断的方式方法也是逐渐培养的,他不是天才,也从来不屑且不追求成为天才。谭宗明和他一样,两人在聪慧性这一块都只属于中上游,创造力的人格分数在强者的范围内亦属于偏弱。
      正是这样的人格,却恰恰适合并能游走于商界。投机取巧,浮躁,思想僵化是中国商人特别是民营企业难以持久和做稳的最大原因。总想着创新,想着一鸣惊人,最后就是不着边际,永远跑不过大市。在西方的经济理念中,积累和传递,遵守规则和规律,着重过程化的管理而非只看结果才是长久增值的保障。
      这一点,谭宗明做到了。在谭宗明的眼里,所有的事务都是有规则的,包括感情。这,有点异曲同工于在安迪的眼里,很多事情都是可以用数字来规范的。他们俩最大的不同之处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身体大脑构造的不同决定了女人对于感情再理智始终有感情占上风的一刻。所以归结到感情里,并不一定就是安迪所理想化的,谭宗明守着界限,怕贸然说出来做不成朋友,极有可能是他事先在他的框架规则中将一切都像计算机输入的程序一样进行了比较测算,最后显示的数据结果就是退开,退一步方能海阔天空。按照他在机警分这一项的高分也可以辅助定论出这一点。他们在决策重大事情时是相当果断的,再要推翻这个决策除非是一个新的高强刺激。
      之前安迪两段感情的伤心收尾,是一个刺激,刺激到谭宗明愿意去试一试是否是他和安迪到了水到渠成,可以转换模式的时候。而现在,明楼隐隐知道安迪的梦可能带出的往事,如果如他预料的那样,谭宗明成为了局内人,那就极有可能成为另一个高强刺激,再次推翻两人在一起的这个决策。
      同时使明楼犹豫不安的还有在适应焦虑性上,谭宗明出现的超低分。这是个可能知难而退的信号,他们之间可能会出现的仇怨会不会就是一个“难”。
      毕竟,支持这个词,作为朋友和作为爱人及至作为有血缘的亲人,那是完全不同的感受。朋友是可以随时放手的没有义务的,爱人是在放和坚持之间徘徊的,血缘亲人是无法放弃的。这也是许多抑郁症患者家庭,最先支持不住放手或者选择灭亡的不是患者本人,而是陪伴着的人。世上没有人能真正做到感同身受这个词,像明楼这样段数的咨询师都不敢说他已经把最基本的共情做到了最好。情绪和感受永远是属于来访者自己的,说一句“我明白你,我了解,我懂你”的份量何其之重!
      作为安迪的咨询师,明楼当然希望除了他自己这个陪伴支持以外,还能有安迪的亲人的支撑。本来有谭宗明这样在安迪身边十年之久的爱人是足够了,但他没想到谭宗明和安迪之间的感情是这样曲折进展的。或许是该等等安迪下一次的反馈,谭宗明会怎么回答安迪,也等等谭宗明会不会主动来找他,总之在没有万全的把握之前,他并不想开启安迪梦里那只潘多拉的盒子。

      明台的一个打不到车,求大哥来接人的求救电话把明楼从千头万绪中拉到了医院。明台已经在一星期前出院,如今是每隔一天过来做一次康复训练。本来明镜专门请了复健的教练回家,这小子却死活不肯。明楼知道他的心思就是想溜到于曼丽的病房来,也懒得说他。
      此刻明台和于曼丽凑在一起看PAD上一个新的用声音来控制通关的游戏直播,屏幕里输出着各种怪声,两人笑得前仰后合。明楼靠在另一侧的墙上,也不催,任由他们笑着,也任由自己思维放空,神游太虚。
      “大哥,大哥!你发什么呆呢?”
      “啊?可以走了么?”明楼回神,望着两双瞪着他的眼睛有一刻的不明所以。
      于曼丽撇着嘴问:“明教授一定很忙,还在想你的咨询吧。在这里是不是很浪费时间?说起来,快要期末了,等我出院也是没什么课可以听了,再见您要等暑假后了。”
      “哦,对。你还要恢复一阵的吧,那是听不了什么课了。”
      明台在一边插嘴:“你那半路出家的水平,光旁听有什么用。要我说,正好趁暑假,我大哥不用去学校,也不用改什么论文的时候,找他做家教啊!私人小课,单独辅导。对吧,大哥。”明台大半个身子都趴在于曼丽的病床上,放下了PAD,两手托着面颊喜笑颜开一副求表扬的样子,又冲着于曼丽挤挤眼睛:“你快贿赂贿赂我,我帮你偷到大哥的schedule安排课表啊。”
      “好啊好啊,我贿赂你,你要什么你说。”于曼丽大声应着,一边偷眼看着明楼的反应,一边又有些犹豫:“可是,你说这么大声,你还能偷到?人家都有防备了。”
      明台指着于曼丽大笑:“就是说给他听的啊。你以为呢?就我大哥这样的,他要是不想给你,我再机灵都拿不到。他要是想放水,我自然就能顺手牵羊了。”
      明楼走过去提溜起明台的耳朵:“你还回不回家,大姐都要回去了啊。你不走我走了。”
      “走走走,我走。我腿都麻了,你让我跳跳,我先跳一步。”
      说着这人就站起来,当真抬着个伤腿,用他完好的腿着地,单脚一蹦一蹦往病房外跳。明楼瞅着这货耍宝,也是无奈。
      “那我们走了,你好好休息。学习这事儿不急,下次让明台先拿几本书给你了解一下。”
      于曼丽还未回答,明楼已经走出了病房。她一句话憋在喉咙口吊着一口气正想大叫一声发泄,明楼又退了回来,弄得她脸上表情一时收都收不住的尴尬。明楼倒是一脸的了然,扬手扔了包猫爪子棉花糖过去。
      “这个给你,六一儿童节。”
      “我不是小孩子了!”于曼丽抗议。
      “不是?”明楼遥遥指着她脸上表情:“我看挺像的。”
      “她是!”明台不知道怎么又跳了回来,曲着脚,手搭在明楼背上借力:“我刚问可不可以追她,她自己说她还小,不考虑这事儿的。”
      话才落,明楼直接转身就走了。明台骤失靠力,又被明楼走的时候那股子力推了下,整个人往后倒,差点一屁股摔地上。

      “大哥……大哥…..”
      明台一路叫魂一样叫着,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停车库里还带着点回声。
      “大哥,你走慢点,我腿还疼着呢,是伤患。大哥,你倒是应我一声啊。”
      “干嘛?跳来跳去不挺带劲的么,把体力消耗完了,省的脑子瞎出力。”
      明台总算跟近了点,一手举着手机,一边继续叫着:“大哥,你不应我一声我心里发毛,没底。应一声好不好,大声点。”

      于曼丽的手机里收到一条明台的语音微信,只有3秒长。一点开,却是明楼简洁的只有一个字的一声气吞山河般的拖着一点点尾音的:“哎!”
      吓得于曼丽赶紧把手机贴着胸口藏进被子里缓缓。紧接着是文字消息跟着进来:“小姐姐,我已成仁。记得你答应的教我擒拿术。还有还有,以后一起组团打王者。”
      于曼丽开心地闷头笑,拉开棉花糖的袋口塞了一块进嘴巴里。
      又软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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