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雀引之染心莲》秀色萌主

4、第四章

　　流苏心存疑惑，使了个隐身的法诀慢慢挪出院子。既知吴量为将死之人，且死相凄惨，他也就心安了。
　　刚出院子，流苏身旁突然蹿出一群婢女，手中端着冒着热气的木盆，臂上挂着巾帕。不远处身着泥色长袍的管家，正拖着一个老妈子匆匆赶来。
　　只听那老妈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埋怨道:“这急吼吼地作甚，可不是要了我老婆子的命。你也不想想，那女人生孩子哪儿能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这阵痛才开始还有得等呢，急什么？”
　　“能不急吗，我家老爷就少爷一个独苗，这么些年也没添个一子半女，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孙子孙女，那可是极为地看重。不是我吓唬你，若是这孩子出了一星半点的问题，不仅你今天走不出这院子，你全家也一个都跑不了。”那管家估计也是被这老妈子一路地碎碎念给烦透了，竟是一撩袖子，径直往东边院子走去。
　　老妈子被吓慌了神，也不敢再吱呜，陪着笑脚步不停地跟着赶去。
　　流苏微微偏头，这吴家估摸着是有新生命要降临了。每逢婴孩出生，出生之所必隐泛霞光，由其强弱可推知婴孩大致的命理。
　　可这吴家婴孩霞光微弱至几不可见，且令人惊奇地更是不知从何处飘来的丝丝缕缕灰雾，竟如蛆附骨般攀爬其上，一点一点地吞噬着霞光。
　　若不管不顾，流苏敢断定，此婴生下必为死胎。
　　然而，还未等流苏参透其中缘由，令他眉头一皱的情况再次发生。紫蓝色的妖气分别从两端蹿出，融合汇聚之后，形成薄如蝉翼的一层膜，竟生生插入灰雾与霞光之间，将两者分离。
　　直到霞光彻底消失，一声嘹亮哭声的骤然响起，两股胶着的力量方才彼此警戒着缓缓褪去。
　　流苏看得真切，心中好奇心更甚，当初只是想随着吴量瞧瞧这祖惑婴媚，顺便再好好教训他一顿。没曾想这吴府竟如此趣味横生，看来他得多待些时日了。往回的路上，流苏专挑了条人烟稀少的小道。要知道，人心诡谲，往往见不得天日的事都得藏匿着来。大隐隐于市，那都是高人的做派，这吴府可没这么个聪明人。
　　果不其然，后园废弃池塘旁的假山石洞内，两个身着鹅黄轻纱的女婢正窃窃私语着。
　　流苏隐身术未消，就着石洞顶上一块横石趴着，笑嘻嘻地听着八卦。
　　右手边的婢女发饰繁复，想来在府中地位较高。只见她素手轻扬，“啪”的一声脆响，左手边婢女的脸上便肿起了一块。
　　流苏看得愣了一愣，心里嘀咕道，这女的看着柔柔弱弱的，这手劲行啊。哥哥说得对，果然女子都不可貌相，敬而远之才好。
　　“夫人交代你的事，一件都没办好，还有什么脸哭。我若是你，早就跳进这水池里，以死谢罪了。”女子眼睛微微瞪大，用满满的轻蔑不屑，掩饰着内里对人命的轻践。
　　“怜语姐姐，这真的不是奴婢的错啊。夫人让我找时机让少夫人滑胎，奴婢自接到命令后，连下数次手可都未曾得逞。”
　　流苏托着腮，目光远去在怜语和绿笆间往返流连了几次，最后化作了一只靛青的蜂鸟尾随在了绿笆身后。
　　待怜语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后，绿笆在洞里挑拣出一块碎石，狠狠砸向自己的膝盖，顿时布料豁开一道口子，暗红的血迹透过层层布料浸染出来。
　　绿笆惨白着一张小脸，扶着石壁一瘸一拐地走出石洞，慢慢踱回了那位少夫人所在的院子。
　　流苏随着绿笆进了院子的主屋，落在了一处摆放在高脚凳上的狐尾百合上。透过描梅的四折屏风，隐约可见半倚在床头，怀里抱着个幼婴的女子。女子双臂轻微地摇晃着，嘴里哼着不知从何处寻来的童谣，听见门开的声音，启声问了句， “怎回来的这么晚？”
　　绿笆福了福身，委屈道:“今日出门不巧遇见了三姨娘，被绊了一下，摔伤了膝盖，故而晚了些时候。”
　　女子抬眸看了眼绿笆的膝盖，干透的血迹黑黢黢地凝结在一处，好不扎眼睛。叹了口气，女子略显疲惫地道:“既然伤了，便好好休息，这几日就不用过来伺候了。”
　　绿笆应了一声，晃了眼女子怀中的婴孩，弯着腰出去了。
　　待到绿笆走后，女子终于忍不住，死死拽着婴孩，低声呜咽起来，颤抖的双肩里，夹杂的无尽的悲哀与恐惧。
　　流苏无父无母，在熊熊烈焰地簇拥中，诞生。沾着景容的光，他得诞生象征着辉煌，与无可比拟的尊容。
　　他不懂母爱为何物，亦不知出生有何悲。
　　他流苏并非善类，但也非恶属。他可善可恶，与这天下间的芸芸众生一样，善恶只在一念之间。
　　此刻，流苏想予这女子一善缘。
　　他轻轻飞起，越过屏风的缝隙，停在床头的纱帐上，打量着女子怀中的婴孩。
　　那婴孩似真与他有缘，竟回头冲他“咯咯”一笑。倒令抱着他的女子一惊，收住了泪势。
　　流苏心里也是一愣，这孩子竟非俗人，而是个凡人，还是个先天凡人。凡俗有别，先天与轮回亦有别。世间追寻大道的不少，身死道消的不少，魂飞魄散的更不少。
　　天道予世间平衡，既然有魂飞魄散者，自然有灵魂初诞者。此类者，比之轮回者修仙、修妖、修魔都更为有利。毕竟，没有前尘纠葛的牵绊，各种劫数就会少很多，也就更容易得道成仙，成圣，成神。
　　就在流苏心下计较着，突然感到一道目光向自己射来。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后，流苏的面前赫然出现了一双美目。
　　“你是妖、是魔、是精，还是怪？”突兀的一句话，令流苏心神一怔，这位少夫人恐怕不简单。
　　倒不是说她有什么通天的能力，毕竟流苏打量了半天，也没发现她身上有修炼的痕迹。也正因如此，她的心性和观察力才能让流苏惊叹。
　　既然已打定主意帮忙，流苏也不屑于遮遮掩掩，直接在女子面前化了身形。
　　女子微微张口，虽早已有了断定，可真正看到还是免不了怕上几分。但当青光闪过后，那几分的惧意便被惊艳所替代。
　　少年长发如瀑，因未曾束冠，发丝便那样丝丝缕缕的散落在肩背上。
　　一双桃花眼微微上翘，水光潋滟，端的是明艳惑人。但仔细瞧去，内里却是冷清一片，似雨雾罩桃花，朦胧不清。
　　可就是这么双眸子，却嵌在了张带着点婴儿肥的小脸上，不仅不显得突兀，反倒平白增添了几分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