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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二十一 ...

  •   无尽的黑暗将人重重包裹,不辨方向,不晓时间。乔音置身其中却并不恐惧,心中有种莫名的笃定,一定会有人带她离开。脑海中甚至模糊拼凑出一个身影,有力的臂膀,宽厚的肩头,还有那……,忽然一只苍白的手搭上肩来,没有血色近乎透明的手!
      乔音猛然起身,抚胸四望。透过薄如蝉翼的淡紫纱帐,几支彻夜长明的蜡烛正闪着光,映着镂花精雕的花梨床栏,万字福团的锦绣罗被。竟是一场梦魇吗?轻舒口气,睡意全无。乔音索性下床,推窗望月。一弯玉钩斜挂天边,虽也风雅得引人称颂,但毕竟略显寂寥。久不缠身噩梦今夜袭来,是因为白天的那个严家少年吗?乔音出神地看着夜空,繁星点点。据说人死后会化为天上的星辰,那梦中的双手又是属于哪颗呢?她猜测不出,毕竟有资格向她索命的人太多了。
      “小姐。”心帘的声音身后响起,半年来除了冼佩陪伴的夜里,自己时常无眠,也连累了忠心耿耿的她。这不,起身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她就已经捧着外衣来了。
      “月光很美。”乔音温柔地微笑着,似在感慨,又似在解释。
      “夜风渐凉。”不多啰嗦,心帘展开手中的长衫,给她披上。
      “这不是我的衣服啊。”乔音盯着那玄色长衫,越看越眼熟。
      “将军的。”低头仔细系好带子,心帘终于露出满意的神情,继续说道:“看着它,提醒你要保重自己。也可以——聊慰相思之苦啊。”调侃的一笑,让乔音脸颊发烧,低头摸着衣衫,乔音忽然问,“将军走了几日了?”
      “十九日了。”心帘看看小姐略显苍白的脸,安慰道,“不用担心,将军不是来信说一路平安吗?”年初将军遇刺险些性命不保,难怪这次回生雷小姐如此挂念。就连她现在想起来还是心惊胆战。曾经那么威武强健的男人竟然连走路都需要人搀扶,但就是这样虚弱,他宁可坚持长途跋涉来渡霞养病,也不愿小姐独自牵肠挂肚,其中情意可见一斑。“等将军回来,小姐正可以一起过中秋。”
      “回来……”乔音低喃,“不知道该不该盼他回来。”
      “怎么?”
      “没事。”乔音安抚地拉住她的手,“你去休息吧。我也睡了。”
      心帘虽心有疑虑,仍是服侍乔音上床,为她放下帐子,又挑了挑蜡烛才离去。
      抚上衣衫,冰凉的手感到一阵暖意。周围都是冼佩的味道,使她安心不少,却也不由感叹——她终究还是不够强,强到坦然面对自己双手染上血腥的事实。与之相比,眼前渡霞更将有一场血雨腥风,她能仿佛能闻到那暴风雨前湿润粘稠的味道,却无法预料那撼摇天地的汹汹来势。该来的总会来,如同她等待的天道轮回一般,渡霞也迎来了它的倾城倾国。该伤感吗?该忧愁吗?她早已失去了身为渡霞人的资格。当她平静地与太宰对坐交易的一刻,当她漠然看着刑场上人头落地的一刻,当她仰天盟誓“伤他者,我必诛之。”的一刻,她就已经没有了回头之路。但是,那又如何呢?
      乔音雪玉的脸上漾起很浅很浅的笑靥,还记得那死里逃生后的重逢,原本溢满心头的话也一句也说不出,只能紧紧的抱在一起。温热的身躯,抚耳的呼吸使那颗冻僵的心慢慢变软,化作滴滴泪水渗入衣衫。明明是两个单独的个体,却似乎有一根线相连,彼此牵动着行动思绪。这种相扶相持的感觉是如此令人流连,但也有掣肘的危险。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乔音握住不离身的炼月匕,手指感受着匕壳上凹凸的花纹,她绝不会让自己成为拖累。

      在生雷的兵司偏堂中,冼佩等高层将领指点着地图,反复讨论着攻占渡霞的计划。从粮草运输、中途补给,到战线设置、兵容阵法,务求详备。正在研究关键处,齐渊闲闲地晃了进来,随意地抱拳,“各位大人辛苦啦。”
      众人一见是许久没露面的军师,立刻涌了过来,一时间热闹非凡,“军师,最近怎么不见人影?”“这作战计划还等着你出主意呢。”“是不是又有了新的红粉知己?”……被隔在人群外的冼佩长臂一伸,大手一挥,终于开出路来看到中间以袖为扇,笑得自得的青年。“各位先暂停,小侯我可是替大王传冼将军过去的。晚了,我可吃罪不起。”众人更是哄笑,谁不知道最不怕开罪大王的就是这位王弟,于是越发不肯放人。“这样,明天我做东——昌景楼,不醉不归!”冼佩耐心地看着这帮兄弟笑闹够了,拉着齐渊走出兵司。
      从兵司到汤波殿并不远,两人走在落叶零星的路上,不时有侍从、女官擦身行礼。
      “齐,大王有什么事找我?”
      “还不是出兵的事。”懒懒地打个哈欠,“好像还有什么新贡上来的灵芝,要给你。”
      “又来?”冼佩惊讶又无奈,“我的伤早好了,不用再补了。你找机会跟大王说说。”
      “说什么?这事从头到尾我一点力都没出上,还敢拉后腿?”齐鼻子一哼,“人是尤嘉救的,药是小兮找的,就连报仇都是你的女人报的!”
      “……我宁可是你出手”提起这事,冼佩深呼口气,胸口仍是气闷。
      “我想啊,谁知道她动作那么快。不过,事情倒是干的漂亮。利用你留下的罪证和太宰交易,把郑玥身边亲信都杀得杀,贬的贬,剩他一个孤家寡人。”顺手揪下一片半黄的树叶,“斩草除根固然是痛快,可是像这样一片一片慢慢让其枯萎衰败则更能折磨身心……”
      “不要把你的想法强加在她身上!她和你不一样!”冼佩厉声打断这语调清朗却内容悚然的声音。
      “是——”齐拉长声地答应,“我邪佞、我阴毒——我承认。既然这条命是主上的,为成大业,我自当倾尽所有。大哥难道不是?”
      “我当然也是。”原本怕刚才的重话伤了齐,但看他满不在乎的样子,冼佩安心答道,“诸国纷争,四海不平,古语云:乱世出英雄。可是英雄却不一定能治乱世。齐,我或许能成为驰骋疆场的英雄,但只有大王这样的英主才能平定九州,天下归心。为此,我舍弃一身又有何惧?”
      “我相信大哥。”齐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先进了汤波殿。
      生雷王商昊坐在偏殿翻看着各地送上的奏报,听到内侍来禀说,齐侯爷与冼将军已经进殿待召。商昊剑眉一皱,还是示意宣他们进来。等看到两名爱臣时,他已经露出了轻松的笑容,摆手让他们免礼赐座。
      “大王召臣前来有何事吩咐?”
      “是关于出兵渡霞的事,你和诸将商议得怎样了?”
      “大体战略已经作好,今晚就可呈交。”
      “不过,现在情况有了一些改变。”商昊手指轻叩扶手,“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下攻城。与落云一战实属情不得已,这次本王希望能将兵戈交战减到最小。”
      冼佩略感惊讶,又看齐正不在意地喝着茶,知道这是特意在征求自己的意见。一将功成万骨枯从来都不是他的信条,他享受拼死力战的酣畅淋漓,却痛惜战后那尸横遍野,处处哀鸣。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当然最好。“大王所言极是。莫非已经有了对策?”
      “对策嘛……”沉吟片刻,商昊不答反问,“你还记得我们把落云的东六郡赠给渡霞的事吗?”
      “当然,大王不是为了借他们之手平息民变,转移民愤么?”
      “现在六郡基本稳定,负责此事的渡霞祁王却经此掌握了兵权。如今渡霞王年老体衰,大位之争迫在眉睫,一场内乱在所难免。”
      “大王是想坐享渔人之利?”
      “对方也不是平庸无能之辈,怎能想不到这点。”商昊摇头轻笑,“只是权力何其诱人,那两人都不会因此放弃自己所有的宏图野心。郑玥与你积怨过多,断不肯与我妥协。但是祁王却已经派了密使,称如果生雷能助其一臂之力,他愿纳贡称臣。”
      “听起来似乎可行。大王要的无非是其内讧先起,至于过后如何行事,就由不得他了。”
      “大哥也觉得可以答应?”久未吭声的齐忽然问道,黑润的眼睛凝视着冼佩。
      “是的。”原本的笃定因他这多此一问,变得有些迟疑。
      齐渊闻言,慢慢弯起嘴角,“既然大方案已定,那么一切就要以此为中心了。老实说,祁王力量远超郑玥,唯一欠缺的就是民心。这几年,郑玥公开与我国为敌,虽因此大伤元气,但在民间却是声威大涨。祁王韬光养晦,想在此时与正牌太子一搏,就必须做出件服众的大事,显示其为国为民的决心。为此,他想向生雷借一个人的性命。”
      冼佩目光如炬地看着他,齐坦然与他对视,一字一句道,“乔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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