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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出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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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和亲,送公主出阁,不说靡费周章,也是风风光光的。而南蛮这次的和亲,一切都在掩人耳目的状态下完成。从定亲到出阁的那一日都是如此……
红槿扶着公主出门,那张掩盖在大红盖头下的脸像纸一样白,皮肤透明的几乎能看见经络。大汉公主出阁,没有盖盖头一说,顶多用珠帘遮一遮。嫔御们被勒令不许相送,只有皇后伴在皇帝身侧。
盖头下传出期期艾艾的声音,“就此拜别。”摇摇晃晃的要伏身下拜,皇帝忙得用手去扶,这是莫大的荣幸了。“要出远门,你身子又不好,不要劳动了。”
呜呜咽咽的,有饮泣声传出,好似最后的挣扎,或是那一丝不甘。“安宁愚鲁,只想问皇兄一句,皇兄有没有拿安宁当妹妹看待?”
皇帝叹了一口气,皇后想接话,却发现右手被握住,抬眼看去,那个一向冷漠的人,眼中竟有隐隐泪光,她怀疑花了眼。
“安宁,你永远是朕的妹妹。”
“可是皇兄今日这般作为,无外乎是怪安宁私心。但皇兄,安宁不过一介女儿家,总要为自己打算的。”柔软的声音,透露几许彷徨。
如果安宁没有这番追问,皇帝心中那一份愧疚会永远存在,那她的生母兴许有机会被接回永巷将养。她是个傻姑娘,不识进退,如今这番局面,不管她身子好坏,和亲是定了的,还去问什么?何况涉及云珩,那是皇帝触碰不得的逆鳞。
“你的私心,便是去害昭晟。”皇帝的声线渐渐冷了,“你可知昭晟是朕最爱的女儿?你竟敢故意做下这些事,还让流言蜚语沾上朕的女儿?!”
皇后心头震动,最爱的女儿,那她的小公主算什么?当然,这种问题,她不会像安宁那样傻,还会问出口!
盖头下没有回应,哭泣声渐渐止住。殿外舍人尖利的声音透进内殿,皇帝道:“该走了。”
……
和亲队伍离开时,云珩和刘璟乔装在茶楼喝茶。马车晃晃悠悠,前头是骑着马满脸喜色的使臣、一身戎装的南蛮人,后头跟着大汉陪嫁的丫鬟舍人,护送的侍卫。
“你不问我做了什么?”刘璟沉默良久,看着刺眼的红,喃喃自语。
“这个结果必定不是你一人的力量。”云珩随意的用手指在杯盖上划圈,“只是你恰好对上了那个人的胃口。”
本是平常的实话,刘璟闻言不由面红耳赤,声线也压了下来,“妹妹还是觉得五哥哥无用吗?”
云珩惊觉,失去母亲日久,又不得宠的五哥哥,有比常人严重的多的自卑心。“没有没有,五哥哥留神找出为姑母做假药的御医,帮了大忙!”
刘璟狐疑的看着她,“这事我从未告诉过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糟糕!心急着解释,忘记这是土垚私下里调查刘璟得到的消息。
“你有心腹在我身边?”刘璟的眼神变了,失望中隐着一丝寒冷。云珩内心突突乱跳,她想解释,又发现在事实面前,谎言掩盖不住,只能祭出撒娇神功,甜腻腻的唤:“五哥哥……”
“妹妹……”刘璟深吸一口气,压一压心里奔腾的气愤,“我以为你干净透明如皎洁明月。没想到你也和那些夫人们一样,爱在人身边埋眼线,窥探秘闻。那妹妹,我倒想问一问你,你想知道我什么?只要你问,我尽可以告诉你,无一丝隐瞒。但是……你派人在我身边,意欲何为?”
“我……”云珩嚅喏嘴唇,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刘璟做不出那等拂袖而去扔下她的举动,但也不再和她说一句话。云珩跟着他默默走下茶楼,这时辰短的和亲队伍尚未出城。她心头难过,鬼始神差的跟着队伍慢慢走。刘璟发现妹妹走反方向,也没出声阻止,而是换他跟在她身后。
蓦地,队伍停了下来。使臣疑惑的回头,陪嫁宫人同他耳语几句,他往后看了看,遂点点头。那宫人走到忧心忡忡的云珩面前,“小公主,长公主想和您说几句话。”
刘璟上前一步,挡在云珩前面,“姑母既已出嫁,没什么好说的。”
那宫人不语,只看着云珩。
“有些话不让她说,怕是不能安心出嫁啊。”云珩了然的走过去,刘璟虽担心,却也没再说。
进了马车,车内装饰华丽,正中端坐一位娴静淑女,盖头已揭下,脸色苍白的吓人,好似病入膏肓。
安宁见云珩细细打量她,不免露出讽刺的笑容,“昭晟,我把身子败坏成这样,还是没能躲过这一劫。你当真是厉害!”
“姑母,你若要恨,该恨你的皇兄。为何把滔天怒火泼到我身上?”云珩笑了笑,“你明知道,这次和亲根本不存在替亲。从一开始,你的皇兄选中的就是你!”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安宁气红了眼,喘着粗气,“可你又知不知道,当初皇兄把我从一潭死水的庙里接回宫,我有多感恩?!”她落下泪来,“我自然知道皇兄并非与我一母同胞,当年同为皇子皇女时,也未曾多看我一眼,又怎会突然念及兄妹之情。可我想赌一把,赌一把命运。不去想皇兄的意图,好好儿做个人人喜欢的懂事公主,这样皇兄看在眼里,说不定会有几分怜惜。”
“既然要赌,就要承受一败涂地的后果。”云珩说。
安宁抬头看她一眼,又将头偏过去,“你的冷血同皇兄一模一样!真不愧是他女儿!是我傻,满心欢喜以为能脱离苦海,做一个真正的金枝玉叶。到头来,不过是一件礼物,一件向南蛮示好的礼物。一个礼物,没人会关心她的想法,也没人会在意她即将要嫁的夫婿是个枯槁老人。”
花样年华配枯槁老人。
多么残忍而悲哀。云珩缓了语气,“你是大汉的公主……”
“公主必定身不由己吗?”安宁噙着泪,不解的低喃。
“对。”云珩苦笑道:“必定身不由已。今日是你,将来或许我也逃不脱这样的命运。身为公主,享尽荣华,自然要承受这些。”
安宁痴怔的望她良久,终于道:“你走吧,我同你再无话了……”
云珩离开马车,安宁挑起车帘,露出一丝缝隙。她看到刘璟走向她,看不清表情,弥漫着的幸福却四散开来。
安宁其实很想说,身为公主,她从很小的时候便跟着太妃们一起,也只有被接进永巷的那段时日,真正享受了公主该有的一切。就这,还是胆战心惊,小心翼翼的享受……她的幸福来得那么晚,却要为此付出代价……真是不公平。
车马缓慢前行,出了城门,云珩站在一边望着,“至少还有一个多月才能到达南蛮边境吧,不知那老大王能不能挺到姑母到的那日。”
这话有些滑稽,又是真真切切的实话,刘璟眉心微动,脱口而出,“妹妹不会步姑母的后尘。”
云珩笑眯眯的看他,“五哥哥不是生气不愿同我说话了么?”
刘璟红了脸,转身就走,步子异常之慢,就怕云珩赶不上他的脚步。云珩捉狭一笑,她现在有点想让五哥哥知晓他们并不是亲兄妹了……
……
“不妥!”水凝表示反对。
云珩可怜巴巴道:“可是五哥哥很招人喜欢啊!我有想法……”
水凝看着云珩长大,太知道这小丫头就是个诡计多端的小机灵鬼,哭笑不得,“公主才多大,还勿须思虑终身大事。”
云珩戳手指,“娘亲当年十岁便和父亲定亲了。”
宸昭仪扶额,“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家是世交,结秦晋之好本是大势所趋,自然不在意我和你父亲当时的年纪。何况你父亲长我五岁,我十岁,你父亲已十五了,也该说亲了。”
“我不管!”云珩撒泼,“我就要和五哥哥说清楚!”
宸昭仪知道这是女儿难得的小女儿态,不禁捂嘴笑,又一手把她搂在怀中,“珩儿,你可知若是说出去,将会怎样?”
云珩忽然静了下来。
水凝叹了一口气。小公主任性妄为,却不是那种为了自己,将他人陷入险境的人。“即使公主向五皇子坦白,就算五皇子不将这秘辛告知他人,您又怎样去向皇帝提及此事?公主的婚事必须由皇帝下旨的。”
“贺氏从冷宫而出,是否真如表面那般安分守已,尚未可知。皇后那边一直对夫人不甚友好,其他嫔御因夫人得宠,早浸了一缸子醋在那里,就等着漪澜殿有个风吹草动,也好点火烧山。公主,您的轻举妄动,可能会让整个漪澜殿的人死无葬身之地。”
……
云珩沉默了一瞬,绽开笑颜,“我不过随口一说嘛,水凝你又大惊小怪了。娘亲,我去搬个凳子到院里看星星。”说罢,不管他人要说什么,一溜烟跑了。
宸昭仪阖目,“珩儿很难过。”
水凝亦神色悲伤,“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公主可以想笑就笑,说哭就哭呢?”
宸昭仪的眸色越发深了,“话本子看多了,戏本子写多了。这个丫头……当真是大了……”
甬道里,有个人影闪过。拎着酒壶的刘珲晃晃悠悠的揉眼睛瞧,“喂,你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