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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涯殁 ...

  •   那日我们从渊山回来,已是黄昏,我一个旷了一天工作的人,让涯把我放在满芳阁附近,自己从正门走进去。
      “汝止姑娘啊,你可算回来了,妈妈找你找了一天了,急都要急死了,丞相今日休沐,特意来找你,扑了个空,现在在你屋喝闷茶呢!这茅房都上了三四次了……”
      一进门就被龟公念念叨叨,瞧他那样差点都要扯着我奔楼上去了,我烦躁地甩了甩衣袖,“龟公,把周丞相请出去,再烧些热水来,我要沐浴更衣,另外,让后厨准备些饭菜,剩饭剩菜也可。”
      龟公虽说是一大把年纪,腿脚却还很利索,脚步轻盈,身姿矫健,着实比我这累了一天的强了不知多少倍。
      走到门口遇见周丞相。
      “淼淼?”我稍微易了容,周丞相一时认不出我。
      “嗯,是我,今日让你等候多时,是我未考虑周到,今日已晚,改日再向你赔罪。”我累极,不想再与他周旋了,为他动脑动口动身。
      “那淼淼你休息,他日我再来,到时候可别又给我跑了。”周青郭笑道。
      我揉揉太阳穴,听见他这话,点了点头,随即绕过他回屋去了。
      屋内,碗已被收走,茶具摆放妥当,放书的架被人动过,估计是拿了西域那边新来的地图册,其他都未动过。
      不过义母还没来寻我,这就有些许怪异了。
      罢了,先沐浴,着着这身布满尘土汗渍的衣裳也是难受。
      泡在浴桶里,我舒了一口气。这热气腾腾,熏得我更乏,昏昏欲睡,靠着木桶,竟是要睡了过去。
      “三水,你在吗?”屏风另一边传来涯的声音,脑子不太清醒的我回了一句“我在这”。
      涯寻声而来,转过屏风,又迅速转了回去,我听见声音,却也没多想。
      “有什么事?”我脑壳不太灵光,丝毫没注意到此时的状况。
      “没事,你,你慢慢洗。”
      说完便逃似的离开了。
      我听到他话里的窘迫,这才意识到自己光着身子泡在浴桶里,想来涯没经历过那种事,难怪窘迫。
      我没把此事放在心上,又泡了一会便起身了,只穿了亵衣,想了想又披了件外套,走过屏风,看见桌上的饭菜,一点睡意也无了——其实,出去之前我应该拿两碗莲叶羹的,也不会有人起疑。
      吃过晚饭,叫了人来收拾,一切妥当后,我觉得身子热,还出了些汗,便把外衣给脱了,这大热天的,实在不懂那些穿得严严实实的闺秀的想法。屋里没人也穿得严严实实。
      不怕捂出痱子来?
      时间还早,外面吵吵嚷嚷的,让人想睡也睡不了。
      我坐在床上,想着不如搬到后院去?那里比较清静。后院是花魁头牌住的,我也是可以住的,当初不去那儿住,是因为那儿离后厨较远,再说我这间屋是之前那个花魁不喜住后院,把东西都搬过来,又把两间屋合成一间才成的,她不喜欢住后院,我可没不喜欢,更何况在这里人多眼杂,每次出门都得稍微易容下,涯来也不方便……
      咳咳,这不是主要原因,但搬屋这件事确实得好好考虑考虑。
      待到外面声音少了些,那些人都到各自的屋去了,阁里的墙是有经过隔音处理的,声音不会很大,已是两个时辰过去了,我铺好床,刚想过去把蜡烛吹灭,就听见“咔嚓”一声,是涯。
      涯看到我这副模样,微张着嘴,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三,三水,我,我看你屋里还亮着,就,就……”
      我不由得笑起来,“无妨,你有什么事?这么晚了。”
      说完我便觉得涯脸有点僵,似是有些不高兴。莫是觉得我不欢迎他来?
      他一言不发,气氛有些尴尬。
      我笑着走过去,拉着他坐到桌边,倒了杯水给他。却不想闻到一股香,俗不可耐的香,脸上的笑容滞住,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三水,我最近几天较忙,是学堂来了几个新的学子,我得帮他们赶上进程。”喝了口水,涯缓缓地说道。
      我扯出个笑,“涯,你这样顺王应该有加月钱吧。”
      涯点点头。
      “你也没必要天天来我这。”我突然说道。紧接着又说:“夜深了,你赶快回去吧,别惊扰了别人。”
      看着关上的窗,我敛了笑——文武学堂不会在距离上次招生时间这么久的现在,来了几个新学生!
      还有,搬屋子的事,劳神费力,就罢了。
      那日我躺在床上,过了许久才入睡。
      后来,我和涯见面的时候越来越少。
      只是突然有一日,周青郭对我说:“你之前向我坦白你无法从云雨之事得到欢愉,不愿与我共赴巫山云雨,是有了心上人?”
      我不知道他知道了多少,但也无所谓。我易容下楼与那些自视甚高的士大夫辩论,去赌场玩几局,大不了在路边开个摊,与人博棋,也能养活自己。
      至于其他的,也没多么重要。
      更突然的是,义母一天来跟我讲有一男子意要赎我,我可没签卖身契,义母也不可能让我被人赎了,义母这人心也黑,欲戏弄他,说了一千两黄金。
      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还挺值钱。不过,义母说了这么个天文数字,那男的竟还信了,天,连花魁都不值这价。
      希望那名男子知难而退,不要做出什么傻事来好。
      又过了几日,涯没来找我,我心中的不安越发明显,数数时日,已经超过三天没有他的音讯了。
      我易了容来到文武学堂,一番询问后却得知涯留下请假条,已多日未归。
      我抓着扶杆,情绪有些不稳。
      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松了手看见木杆上的抓痕,有点愧疚,早知道抓自己的手好了。
      回到阁里,我托了些人去帮我查查最近京城发生了何事。传回来的最重大隐秘的事是皇上遇刺……
      可能是顺王所为——
      “我跟那人说赎金一千两黄金。”
      “涯先生已多日未归。”
      “皇上于两日前遇刺。”
      “据查明,这个刺杀单子在江湖赏金一千两黄金。”
      ……
      我不知如何是好,明明大热的天,我却冷得如同置身冰窖,紧紧攥着那张薄薄的纸,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一动不动。直到那纸被抓破,墨迹被水晕开,我才放过那张纸。
      庆幸的是,上面说刺客尚未抓获。
      可是,如果是他,迟早有一天会被抓到的,我清楚皇上的实力,他一个人抵抗不了的,我又不可能帮他。
      也没能力帮他。
      这件事不是我能掺和得了的。

      次日。
      我又一次敲响了文武学堂的门。
      “汝止姑娘,您上午来了,下午怎还过来了?要是涯先生回来了,我会去过去告知您的,这大热天的,跑这么远到这来,白白辛苦您一趟。”
      “没事。涯还没回?”我随这名小厮来到大厅,大厅空空荡荡,怪异得很。
      “还没呢。”
      “今日休息?”
      “是啊,顺王觉得天气过热,大发慈悲让今天一整天都休息呢!”
      “我在这歇一会,你去忙。”我自己倒了杯茶,凉是凉了点,但在这种天,凉倒是和我心意,而且现在我也没心思品茶。
      喝了几口,觉得心里燥热淡了些去,我呼出一口气,冷静,冷静,冷静。慌乱着急解决不了问题。可是同样的,现在冷静也解决不问题。
      我知道我这么跑不是办法,正常情况下,涯只会自己躲起来,不会跑回来,牵连我与文武学堂。
      可我坐不住,我没办法安安稳稳地坐在自己的屋里,和往日一样平静。
      我刚想起身离去,却听见一阵脚步声,是顺王乌悭。
      “淼淼,听说你多次来我文武学堂,所为何事啊?”乌悭笑脸相迎地走过来。我看了就气,我不信他不知晓我来所为何事!
      我看了一眼他的侍从,乌悭理解地转过去点点头,一众侍女侍卫才退了下去。
      “我来寻个人,是这里的武先生,叫涯。”
      “看样子淼淼是未寻到了,可能他有什么事耽搁了,不如淼淼改日再来,或是他回来了,我去知会你一声,别这么来来回回地跑了,多累。”
      “乌悭!你不要以为我不知晓你要做什么!”我一下子站起来,攥住他的衣领,怒目而视。
      “淼淼,你这是什么意……”
      “碰!”我一拳打在他脸上。“乌悭,你要谋权篡位是你的事,你要去死也是你的事,别把我的人扯进来!”
      乌悭把衣领从我手中扯出来,揉了揉脸,一脸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说:“可是,已经扯进来了,我也不知道他是你的人,他想要一千两黄金,武功又好,我这才找的他。没想到,他竟与你……”
      “丞相也参与进去了吧。”
      “嗯。”
      “呵。”我嗤笑一声。
      略有些落魄地走出学堂,第一次觉得天地茫茫,我却独此一身。
      回到阁里,打开门看见桌上一张轻飘飘的纸,心一下子沉到底,颤颤巍巍地拿起打开,看着纸上为数不多的几个暗号——“刺客已压至天牢”。
      没关系,只要人还活着,就有机会。我努力压制着焦急,胡乱想着办法,却没意识到自己的脑子早已是一锅浆糊。
      晚饭我没吃,换了一身夜行衣,却不想在转身间,桌上又出现了一张纸条。
      “哗——”我靠着墙滑下来,瘫坐在地上,愣了好一会儿,想着或许是他逃狱了呢?向前挪了几步,伸出手拿住那张纸,却在收回来的时候停住。
      身子微微抽搐起来,我猛地捂住脸——泪水顺着指缝无声地流下,扑簌扑簌地落下来,落在地上散开。
      似是有人把我灵魂最深处的东西一丝丝缓慢艰难地抽出,并且再也不放回去了。我想挽留,但留不住了。
      可是我只有它。
      可是,它是我偷来的。
      可如果当初我不那么做,如果当初我没多关注下他,如果当初我与他早早地互通情意,如果我当初告诉他我没有卖身契,如果当初我告诉他我的身份,如果······
      是不是就算是偷来的,也可以留下?
      偏偏这世上有苹果有庵波罗果,就是没有如果。
      纸飘落在地上,摊开——“刺客为避十一公主,被重伤。不治而亡。”
      行刺的时候,皇上在与最小的十一公主玩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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