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9、意外中的意外 ...
-
十二月二十六日,我将桌子上的日历翻了一页,原来,时间不知不觉中又走了一个月,我透过窗户看着窗外的树木,枝丫光秃秃的,有一种说不出的萧瑟之感。
今天是小澄的生日,我看着日历上之前做的标记,我在心里盘算,该为他准备什么呢?想了很久,还是想不出来,所以干脆直接打电话问他,争取了他的意见后,我在网上定了两张晚上七点多的电影票,又在公司旁边的一间蛋糕店定了一个八寸的蛋糕,这家服务态度好,至于味道嘛?我是说不清楚的,因为对于甜食,我吃什么都一个味。
下班后,本来打算去复旦接小澄的,结果我才出公司,就看那个沐着阳光的少年,此刻正倚在大理石相砌的石柱旁,远远看过去,少年身材颀长,已经有了超越他年龄的帅气。
此刻他正低着头,戴着耳机,听歌,我走过去扬起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他才取下耳机。
路过蛋糕店的时候,我顺便去提蛋糕,小澄跟在我身后,他看着我手中的蛋糕,说道,“你不是不喜欢吃甜食吗?干嘛要订蛋糕”
我笑,“今天可是你生日,生日不吃蛋糕,还吃什么”
“可我们就这么提着去看电影啊?”小澄指着我手中的蛋糕,我分明从他眼里看出了,这个蛋糕很碍眼。
我想了想,也是,这样提着好像也不怎么好,想了想才说,“没事,电影院里可以寄存的”
我们来到影院后,为了节省时间,我去存蛋糕,他去取票。我存好蛋糕刚转身,正好碰见站在我后面拿着两张电影票的人,双方差不多是同时愣住的,谁也想不到,会在这个地方遇见彼此。
罗莎肚子微微隆起,肖和扶着她,两人很恩爱的样子,我瞬间明白了,原来曾经的冤家,现在既然在一起了,还孕育了小宝贝。
大概是怀孕的女人都比较感性吧,罗莎在看到我的刹那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被她这么一弄也整得我一阵感伤,怎么说,曾经我们一起工作,一起上下班,那段时间,罗莎算是我在公司最亲密的朋友了,她在公司的时间长,那时候什么事她都帮着我。
她挺着肚子,有些笨笨的走过来,肖和紧跟在她身后,她走到我面前声音哽咽地说,“轻浅,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我们都以为你……”说到这里的时候,肖和突然拉了她一把,她这才止住继续说下去,可刚没停住几秒,她又情绪有些失控的说道,“你知道吗?你消失以后,顾亦望都来了公司很多次,他还拜托我,说一旦有你的消息就告诉他”,罗莎握着我的手,我知道她有很多话要说,那时候我就像人间蒸发一样从上海就这么消失了,而且还在那样的时刻,我想但凡认识我又有点好奇心的人再次见到了我应该都很想知道我这段时间消失到哪儿去了吧。
“我知道那时候关于那些流言蜚语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说实话我也很不喜欢洛一这个人,总感觉她这人表里不一”,说到这里,她转身看了一眼肖和,然后又看看我,我看得出,她很犹豫的样子。
“轻浅,那你现在在哪里?不回公司吗?”,肖和问我。
“不回了,我当初突然离开,现在自然也没脸再回去了,我现在在一家杂志社,还是做以前的工作”
“这样也好,其实,现在洛一在跟我们公司合作,你不回去也好,免得见到她心烦”,罗莎说到这里的时候,紧了紧握着我的手,她本不打算告诉我的,但是见我都有了新工作,想我和洛一也不可能再见面。所以也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脑海中隐隐约约浮现起很久以前的那一幕,洛一扒开一身是血的我,我看得出她眼里的慌张,好不容易将亦望扶上车以后,我看到她回头看我的眼里藏满了悲伤,其实,我不知道对她,现在是一种怎样的感情,我恨她吗?我问自己,但是好像也不恨,但也谈不上原谅,其实我是希望她当初能救我的,她就那么将我扔在那里,在冰冷的铁块之间,血液从身体里流了出来,冰冷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我再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寒,她扔下的不仅是我,还有我们过去四五年的友情和相伴。
“都过去了”,我说。说这话的时候,我竟像是一个历经沧桑的人,是的,都过去了,关于过去的点滴,我一点都不想再次想起,那些带泪带疤的痕迹就让它们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就那样留在过去了吧,我没法强迫自己将过去忘得一干二净,但是,我想我至少可以尽量让自己不去想起。
罗莎刚想再说什么,这时候小澄已经取好了票走过来,他看着我站在这边长时间不见得过去,便过来看看。
“姐”,小澄叫了我一声。
我转过身去,伸手招呼了一下他。
罗莎看着走过来的翩翩少年,眼里瞬间亮了起来,她凑到我身边,用胳膊肘顶了一下我,“谁啊?”
我看了一眼小澄又看了一眼罗莎的花痴样,忍不住想笑,“我弟弟”,我顿时感觉有这么一个帅气的弟弟是一件无比自豪的事。
“行啊,夏轻浅,在你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貌美如花’,老天爷也太不公平了吧,你知道吗?你刚消失一个月后,警察也摸不到头绪,没过多久,余逸也辞职了,当时,公司那几个年轻的姑娘还有点埋怨你呢,不过话说回来了,他当初来公司也是因为你,既然你都不在了,他自是不可能待在公司的”
罗莎停了停,继续说道,“不过,老天爷真的很不公平哎,你看你这么漂亮,你弟也那么帅,老天爷太偏爱你了”
我在心里暗笑,偏爱?老天爷可曾公平的对过我一次。
我看了一下时间,还有二十多分钟电影开始,打算说两句就和小澄离开的,但是却因为罗莎的一句话,让心情顿时五味杂陈,“轻浅,你有见到顾亦望吗?洛一说,他们现在正在低调的交往,不过这事公司管得很紧,谁也不让乱说,大家也只是听到一些传闻,并没有多少人相信,毕竟不管是明里暗里从来看不出他们俩之间有交集”
小澄看了我一眼,有些担忧,顾亦望他是知道的,那个曾经不远万里,冒险跑到家里去的大明星,他是不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毕竟男明星对于他们这些男生来说并不会过多的关注,虽然会听他的歌,但是若是没有那一次,他估计连他是谁,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没有”,我说。
然后就这样和他们随便扯了两句后,便和小澄走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等着服务员到点了检票进场。
我坐在椅子上,短暂的发了小会儿的呆,“姐,你怕吗?”
小澄突然问我。
我回过神来,却一下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他见我一面蒙住的样子,摇了摇手中的电影票,“我是说电影”
我这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这家伙偏偏在生日的一天要去看恐怖片,也不知道他的脑子里又藏了什么鬼心思。“谁让你在生日的时候,还看这个……看个喜剧片多喜庆啊?”
韩允澄突然凑到我面前,很认真的看着我,“姐,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偶尔你可以依靠一下我,你并不是一个人,你有什么可以告诉我,你是我姐,我不想看着你总是什么都一个人,就算是电影,如果你怕了也没关系,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眼泪在眼中打转,看着面前少年认真的样子,我还能说什么?是啊,罗莎说得对,老天爷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公平的,甚至有些偏爱,要不我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一个弟弟呢?
“嗯嗯”,我猛点头。
全程小澄都紧紧的握着我的手,我能感觉到他手心的温度就这么直接传到我身体里,温暖了我麻木已久的每一个细胞。
心里暖暖的,小澄,谢谢你,姐姐很高兴,这一生有你这么好的弟弟。
回来的时候,我们两个简单的过了一个生日,快到十点的时候,小澄出去了,他说跟朋友有约,我只是交代了他要小心点,便目送他出门。回到房间后,没有洗澡就仰头躺在床上,看着白花花的天花板发呆。
过了很久,头都有些晕晕沉沉的了,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我翻了个身从桌子上拿过手机,这个时候打电话来,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嗯?”我拿着手机,放在耳边,迷迷糊糊中我问。
“你睡了吗?”,电话那头声音很轻,问得有些小心。
“还没呢?”我说。
“你快看,窗外”,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显然多了几丝兴奋。
“窗外?”
“是啊,你快看啊?”,那头等不及了便催促道。
我忙从床上爬起来,蹑手蹑脚的走到床边,拉开窗帘。
如果说前一秒头还是晕的话,此刻是彻底的醒过来了。只见顾亦望将卡其举得高高的,还霸道蛮横的不让它叫。
我心里倒吸一口气,这家伙是又要惹事的节奏吗?二十九岁的人了,按理说不小了,怎么每次做事还是那么不经大脑思考,这个地方偏僻,但并不代表没人会认出他来,毕竟他现在的影响力,不单单只是偶像,影帝都拿过了,很多上了年龄的人,也对他的名字耳熟能详。
我无奈地跑下楼去,站在离他十米远的地方问他,语气里显然有几丝责备,“你怎么来了?”
他大步走上前来,将卡其往我怀里一扔,便饶过我大步走进小区的大门。
见我站在那里不动,他回过头来,很疑惑的说,“带路啊?你不动,我怎么知道你住那间。”他说到这里想了一下,“啊,刚刚某人开窗了,我貌似知道了,可是这么冷,你真不打算进去?”
他说得理所当然,而我却听得莫名其妙,卡其在我怀里蹭了蹭,找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开始睡觉了,想必这个小家伙刚刚一定是被它的主人折磨得连小眯一下都没有机会吧。
我看了怀里的小狗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跟着前面的人上了楼,闷声听他一路抱怨这个地方怎么不好。
开门进来后,桌子上的蛋糕还没收,他环视了一眼房间,最后视线留在那个还剩一半的蛋糕上,“你生日?可我怎么记得不是今天?”
我将钥匙放在抽屉里,随即说道“不是,小澄的生日”
“那他人呢?”他问。
“回学校了”,我说。
“哦,那看来我来得很是时候”,说完他用勺舀了一勺蛋糕放进嘴里。
“啊?”我被他的一句话弄得莫名其妙,什么叫来的很是时候。
“没什么”
“怎么这么晚了过来?”,我将卡其轻轻的放在沙发上,一粘沙发它突然又精神了起来,跳下来,在我脚边乱串。
“因为想见你”,他说的是真的,这几天,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见,很想快点结束工作回上海,这么多年来,他是第一次如此想念一个地方,想念一个人。他原本以为会很难说出这句话的,但是有时候感情到了一定阶段便会觉得很自然了。他斜靠在沙发上,等着看我的反应。
果不其然,我就这么僵在那里,愣住了。我当时脑袋里是有几秒短路的,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站着不说话似乎觉得更尴尬。
他见我这个反应,突然起身走近我,立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发现我整颗心都快跳出来了,他离我越来越近,我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他却俯身从我脚边抱起了卡其,然后转身重新坐回沙发上去,嘴中念念有词,“我是说它想见你了,是吧?卡其?”
然后我看他低头摆弄着卡其小小的爪子。卡其在他怀里很不自在的哼了两声,像是在否定。
第二天刚进公司就被我们老大叫进了办公室,我们老大就是我们公司的负责人,她是一个干练的女人,快四十了,但还没结婚,也没听说她有交往的对象。老大比较两面性,一面是她在工作上近乎完美的要求,常常让公司的员工抱怨不止,而另一面,远离了公司,她又喜欢和属下称兄道弟,呼朋唤友,大家又觉得她异常的亲切,特别是公司的几个年轻人,经常说话逗得她哈哈大笑。
私下的时候,公司的几个年轻女孩,她们是刚走出校门的大学生,还带着学生时的天真和美丽,其中菲菲就是一个充满朝气,想到什么便说什么的女孩,她总是会给我们老大提一些无关工作的建议,比如说,“老大,你该找个男的了”,又比如说,“我们公司迫在眉睫的目标就是将老大推销出去”
老大对于这帮年轻孩子的打趣也不会太在意,毕竟在上海这个圈子里打磨了这么多年,她什么没有看破。
她常说,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问题的动物,身边有个男的常常是一个麻烦,索性一个人干什么都好,再说雷厉风行的她也没有什么事是自己解决不了的。
每次她这么说的时候,总是让公司的男同事倒吸几口气。
回国到公司来已经有几个月的时间了,可我还从来没有进过老大的办公室,这是一件不大的单间,窗户的地方一张办公桌一台电脑,一张椅子,整个房间简单明了,除了左侧的沙发,整个房间没有多余的摆设。我很难想象出这是一个女人的办公室,简直比男人的还要单调。
可这还真像她人,我在心里想。
可老大叫进来是有什么事?我顿时在心里犯疑惑。
我站在老大的办公桌对面,看老大正低头审视手中的文件,我不好打扰,所以就这么站着,过了一会儿,老大起身将文件递到我手中。
我不明所以,这是?
“这是陈婷之前跟的一个富商的专栏,她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搞定的,但她现在请了婚假,所以接下来的事就由你去继续跟进”
“我”我拿着手中的文件看着我们老大。
“是,目前这个富商已经回国了,但是人在哈尔滨,你需要明天就出差去哈尔滨”,老大说到这里的时候停了一下,然后又继续说道,“当然,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不管他愿意以哪一个身份接受采访,我们都必须配合,你回去好好的看看陈婷之前跟进的情况,有什么不知道的就打电话问她”
接了任务从公司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下班的点很久了,街上暮色笼罩,高楼大厦间寒风呼啸。
回到家我给小澄打了一个电话,好让他知道我这几天不在,免得他又不定时的跑去公司门口等我下班。
我简单地收了一下行李,临睡前看了一下老大交给我的资料,虽然老大没有过多的交代,但只那句“他愿意以哪一种身份接受采访我们都全权配合”,我便知道了要去采访的人物,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商人。但是是谁资料上也没说,只说常年居住在法国,另外就是一个工作邮箱和他助理的电话,其余的全部是空白。我顿时明白所谓的之前的跟进除了电话号码和邮箱,什么也没有。
第二天我很早就从上海出发,到了哈尔滨,我进酒店刚放下包就给他的助理打了个电话,电话响了两声,接通后是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我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我自己,并说明了我这次来的目的,他很礼貌也很客气的说,让我稍等,稍后会给我回电话。
然后我就这样一直等到了下午六点多,依然没有接到电话,快到七点的时候,手机终于有了动静,我拿起来,一看是刚刚的那个号码,顿时有些兴奋。
“不好意思,夏小姐,这么久才给你回电话,我是李先生的助理,李先生让你……”,我记下了地址接连说了很多声谢谢后才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我一头扎进被窝,还以为要在这里耗几天才能成功采访到这位对他‘一无所知’的贵宾的,现在好,明天就可以进行采访了。我估摸一下时间,如果顺利的话,早早采访完了,我还可以在哈尔滨逛逛,这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我打开床头的灯,又重新将事先准备好的问题都审视了一遍,又仔细地推敲了一番,如果我问这个问题,他可能会反问我什么,总之,我能想到的我都将它们整理成册了。忙完,我打开手机,屏幕上显示‘哈尔滨零下13度’。
天气预报还说,明天东北大范围将有强降雪。
我披着大衣走到窗户边,将窗户轻轻的开了一个小缝,冷风飕飕地吹进来,我顿时打了个哆嗦。
我想还好房间有暖气,要不这样的天气,绝对会被冻得半死。
两点,我一点半就到了中央大街,找到了那间位于步行街后面的咖啡馆。
据说这是亚洲最大的商业步行街,汇聚了西方国家建筑史上数百年不同风格的建筑。我站在步行街的尽头,周围是来来往往的行人,有的行色匆匆,有的挽着伴侣慢慢悠悠的在繁华的街头或是商铺间消磨时间。
我很难想到这个地方会有这么一间安静的咖啡馆,生于闹市却异常的安静,不时有人推门进去,也有人从里面出来,来这里走进咖啡馆的人,他们都像是踩在岁月的身上一样,有些小心翼翼。
我轻轻推开咖啡厅的门,里面轻音乐响起,时光就这么慢悠悠的晃着,刚刚从吵闹的大街走进来,突然觉得像进了另一个世界,一个听得到流水也看得到落叶的世界。
我环视了一眼四周,安静。
我不确定我要见的人坐在哪一个位置,也不知道对方到底长什么样,所以只能就这么慢悠悠的在咖啡馆里走着,心中期盼着能从某个人的身上寻找到一点点线索。鞋子与木质地板发出碰撞的声音,在这么安静的环境里,我尽量放轻脚步,让声音小点小点,再小一点,唯恐扰了这份宁静。
“请问你是夏小姐吗?”,正当我将目光聚集在四周的桌椅之间的时候,刚刚还在收银台那里的服务员走过来礼貌的问我。
我对着问我话的服务员点头,“是的”
她微笑着说了句,“您稍等”,便转身走向收银的地方,拨通电话说了几句。
过了一会儿,一个中年男子从楼上下来,他穿着一套正式的西装,西装外套了一件外衣,带着一副黑色边框的眼睛,让我想到的不是商人而是学者。
他一开口介绍,我便听出了此人就是昨晚给我回电话的人,那么,也就是我所要采访那位的助理。
我跟着他上了楼,边走他边说,“先生留在国内的时间也不多,就偶尔回来,他又喜欢喝咖啡,所以干脆把在国内的定居地就安排在了咖啡馆的楼上”,我安静地听着,然后都将这些铭记在心里,或许这就是作为一个编辑人天生自带的敏感心理吧,总是能将听到的每一字句都铭记于心。
看来这是一个比较怪的人,我在心里想。
前面的男子轻轻推开楼上最靠边的房间,我跟着他进去,随意的扫视了一下周围,房间确实不大,只是我很快就发现了,这个小房间顶多就是一个书房,里面摆满了书籍,那些发黄的扉页里散发出岁月的清香,想不到这个人居然那么的爱看书。
整个屋子里除了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一张沙发,剩下的就都是书。我想象不出一个知名的商人怎么会连一台电脑都没有,更奇怪的是刚刚带我上来的人说,他在国内的住处就定在这里,那么怎么连一张床也没有。
埋在桌上苦心钻研的人抬起头来的时候,我险些叫了出来,这张脸,眼神,皱眉的样子跟顾亦望竟那么的相似。不能说有多像,但是只第一眼,便会让人觉得很像。
随即还没等他开口,我的视线便落在了桌子上的那几本杂志上,某知名杂志的封面期刊,我刚看完,里面有十多页写的是顾亦望。
“您是?”,我抑制住心中的惊讶,问道。
坐在椅子上的人只淡淡的笑了笑,显然他刚刚也看出了我的失态。没有多说,还没等我主动提出,他便先说了工作的事。我急忙回过神来,从包里拿出已经准备好的采访问题,由于着急,连着那封装着旧报纸的信封也扯了出来,我随手放在一边,重新看向坐在椅子上的人。
然而,我发现我事先准备好的问题一个也用不上,椅子上的人只是微微皱眉,在他的眉宇之间,我看到一丝伤感和难过。
奇怪,这个人,怎么会给我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呢,即使已上了年纪,可看着他跟顾亦望有些神似的面容,我便能想象出,他年轻时候的样子。
他说,“我这次之所以答应你们的采访是因为我无意间浏览到了你们的那个专栏,叫‘寻找心灵最后的归属’,我有一个未了的心愿,我想请你们帮我刊登一封信,一封写了很久却没寄出去的信”
他说得有些伤感,布满冰霜的脸上印着一丝朦胧的感伤。我想不出,他的话里的意思,但我多少却猜到了一点。
“信?”我说。
“是的,一封给儿子的信,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我在孩子二十多年的人生里,终究是缺席了的”,他说完,带着对岁月的追忆倚在椅子上,时光似乎在此刻走得特别的缓慢,我能感受到他心里的那份伤心、愧疚、悔恨。
“您为什么不亲自给他,您知道的这样的方式,他能看到的机率小得可怜”
他沉默,很久才又说道,“没有时间了,我的时间并不多了,我是一个将死之人,不想让他们看到我离开这个世界最后的样子”
将死之人?眼前的人看上去,六十左右的样子,怎么会说自己是将死之人?
我愣在那里,他显然也看出了我的吃惊,只是,像他这种人,生死早已不被看在眼里了。
“你不必惊讶,生老病死这只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只不过我提早经历了而已”
“如果没猜错,您的儿子应该就是顾亦望,对吧”,我知道自己问得有些突兀,但是我一想到亦望这几年为了找到他的父亲所付出的努力,我只能让自己这么冒昧一次。
他听到我的话,惊讶之情溢于言表,我继续说,“说来您可能不信,我认识顾亦望,您跟他有几分神似,而且……”我指了指桌子上的几本杂志,全部是关于顾亦望的,“我看到了这个”我说。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
我继续说,“或许,我可以让你们见一面”
他突然抬起头来,眼里有一丝慌乱,还夹杂着一股坚决,“姑娘,如果你懂我这个老头的心思,就请你千万不要告诉亦望,我亏欠他们母子的已经太多了,我不想他们好不容易见到我后,马上就面临着生死相离”
“可您有问过他们吗?或许,他们愿意忍受那份难过,但还是想见您呢?”我说得有些激动,这么多年,我相信亦望也是这么想的,这个可怜的人,从记事以来连自己的父亲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我没有想过,后面他的一席话竟让我一言也说不出来。
他说,“如果不知道,那就是带着希望生活,但如果知道了,还亲眼看着最亲的人死去却无能为力,那是一种绝望。这么多年来,他很成功,一次次用努力证明了他自己,我想即使我在他身边,也不一定能将他教育得这么好”
说这话的时候,他不停地在咳嗽,但脸上是欣慰还有幸福。
我想我不能自私的以我的判断来斩断几个人的幸福,他说得对,不知道起码还有希望,但是知道了却无能为力便只剩绝望。
我从他手中拿过那份信的时候,我感觉到了,那是一个父亲沉甸甸的爱。我不禁想到了我的父亲,他现在怎么样,是否依然还在不停地咳嗽,这么多年来,我这个做女儿的终究是失败的,真正陪在她身边的时间居然没有完完整整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