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无老死》退役校尉

56、第五十六章 逐步试探 僵持求变

　　屯伦也暂时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战场上：“达里实，派人通知吉兀图，让他走西北门，然后绕到南军北面去。另外，再叮嘱叮嘱他，小心对方的强弩，不要随便冲锋。即使要冲，也不能贸然冲到对方营寨里面去。”
　　董世光选择的第二个营地很理想，刚好东、西两侧都有深深的沟壑，等于多了两条现成的壕沟。他现在安排了两千步兵在南面布阵，狼族从这边突击的话，由于是上坡，骑兵的速度受到很大影响，很难冲破南军的阵型。
　　与此同时，南军在加紧修建北面的防御设施。一旦这边的壕沟、拒马、鹿柴、围墙等物完成，这个营寨就基本安全了。要破坏南军的行动，狼族就要从北面下手，不让他们把北面的防御线建起来。此外，狼族的骑兵从北面的山坡上冲下来，南军也很难抵挡。
　　这道理很浅显，可吉兀图是名典型的猛将，屯伦还是怕他傻乎乎地硬从南面发起攻击，忍不住要提醒一下。
　　吉兀图依令带领部队行军的时候，居高临下的南军也看到了。董世光一眼看破狼族的意图，立马做了相应的调整：“李参军，把那四个强弩营调整到北面去。另外，骑兵做好反击的准备！”
　　在南北两方的野战中，南军最怕狼族的骑兵和猎狼弓，北军则最怕天命皇朝的强弩。
　　天命皇朝的机关技巧非常高明，加上手工业高度发达，发明了许多精良的战具，弩*弓就是最有代表性的，并且还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系列，从便携式的短弩、到射程还在猎狼弓之上的强弩、到数人才能操作的床弩、再到威力惊人的破城弩。
　　在这个系列中，短弩只算是斥候与骑兵的辅助兵器，床弩、破城弩主要用于城市攻防作战。对付大规模的狼族骑兵，它们都没有明显的优势。唯有强弩，既有足够的威力对付骑兵，又能够随身携带，可以广泛应用在各种场合。
　　因此，南朝把强弩当成一种主战武器使用，甚至还设立了专门的兵种。天命皇朝的旅级部队中，一般都配备有专门的强弩营。不过强弩价格昂贵，天命皇朝也难以大规模配备，所以强弩营的编制远比普通的步兵营小，一般只有两、三百人。
　　即使是受到重点保障的边军，强弩也是一种稀缺资源。西北行营总督直辖的荡北、定北、镇北三军，各自拥有三到四支强弩营，总共不过十个营。这次董世光出来，就带了六个强弩营，其中两支留守大营。这边有四支，加一起也才一千来人。
　　李子辉安排下去之后，葛午明却不放心，又拉着那两个负责的参将交代了半天。甘州乃是荡北军的防区，收复甘州，自然也是他们的首要责任。为了洗刷耻辱、将功折罪，葛午明主动申领了第一次作战任务。张国安不好与他争、吴天鹤根本就不想争，此事倒是让他称心如意了。
　　南军布阵的时候，屯伦在城头看了个清清楚楚：“董世光带的强弩部队不少啊！”
　　强弩属于典型的规模型武器，数量越多，威力越大。如果一百强弩兵遇上一百狼族骑兵，肯定会被对方轻易冲破防线，然后被斩杀得干干净净。如果三百强弩兵遇上三百狼族骑兵，双方的实力大体均衡，胜者肯定也是惨胜。但如果是五百强弩兵遇上五百狼族骑兵，狼族骑兵就只有逃跑的份，硬冲的话，在抵达强弩兵阵型之前，骑兵就会被射杀一净。
　　狼族有句俗话，叫做强弩不过千、过千不可敌。意思是说，一旦南军集结了一千以上的强弩兵，再多的骑兵也冲不动。
　　当然，作战不是这样简单的算术题。南军的强弩兵不会单独上阵，肯定是与坚固的步兵防御阵型配合使用。在这种情况下，即使强弩兵不多，狼族骑兵往往也占不到便宜。
　　南军的人散落在营地里面的时候，屯伦不好判断其兵种，现在他们除了修建防御设施的人，其他都列成了阵型，屯伦一眼就看出来了。
　　最靠前的，乃是南军最典型的步兵营。由盾牌手打头，把比人还高的盾牌竖在地上，形成了数道长墙。盾牌手后面是长*枪兵，把长*枪架在盾牌上面朝前支着，如同炸开了的刺猬。长*枪兵中间，夹杂着一些长刀兵。再往后，则是扛着七尺狼牙棒的力士。
　　这是南军步兵防御狼族骑兵的标准阵型，军中术语叫做枪盾墙，其实不单指长*枪、盾牌，也包括后面的长刀、狼牙棒。
　　面对顽固的枪盾墙，即使狼族能够冲过盾牌、长*枪形成的防御线，后面的长刀兵还能补刀。经过这两重阻碍，骑兵的速度肯定要下降，这个时候，力士手中的狼牙棒就可以发威了。所谓力士，乃是南军步兵中的一个特殊群体。他们个个力大无穷，擅长使用狼牙棒等重兵器抗击狼族骑兵。
　　正常情况下，南军的枪盾墙还不止一道。即使狼族冲破第一道枪盾墙，后面的还会依次替补上来。
　　步兵营后面，就是那几个珍贵的强弩营了。他们呈方阵排开，正在为手中那齐人高的强弩上弦。看在屯伦等人眼中，似乎都能听到令人心悸的机簧转动之声。强弩的弓弦力量巨大，必须靠齿轮驱动的机簧结构才能拉动。强弩兵上弦时，一手把住弩身，一手用专门的工具摇动机簧。机簧受力之后发出的声音，乃是狼族骑兵的梦魇。
　　达里实点头：“看来董世光是急眼了，把压箱底的东西都拿了出来！要不让吉兀图他们回来吧，有这么多强弩兵在，骑兵根本靠不上去。”
　　屯伦道：“你说得对，确实不能硬来。不过也没必要回来，在强弩的射程外观望就是。咱们几百骑兵，就逼得南军上万人严阵以待，这么耗一耗挺好。达里实，吉兀图未必耐得住性子，还是你去督阵吧！室狄，你过来一下，我安排你做件事……”
　　达里实赶到的时候，吉兀图已经有点不耐烦了：“达里实，四王子有什么交代，还这么耗着吗？”
　　达里实点头：“四王子说了，咱们几百人就逼得南军上万人不敢动弹，这买卖合算。不过你也不必让儿郎们这么紧张，大家可以放松放松！”
　　狼族骑兵与南军的距离保持在三里左右，骑兵一旦冲起来，不过是两、三分钟的路程。这点时间，南军连列成阵形都来不及，所以只能严阵以待。
　　吉兀图与达里实商议过后，拉着骑兵掉个头慢腾腾地往北边去了。南军看了，以为他们要撤，刚散开阵形，准备原地休整一下，没曾想狼族骑兵忽然一个调头，又顺着山坡冲了下来。南军吃了一惊，急忙再次列阵。可狼族骑兵冲到接近强弩射程之时，忽然一个拐弯，把速度降下来后，又慢腾腾地往山坡上走。
　　南军大营之中，张国安忍不住骂：“他娘的，狼族这帮小子怎么变得这么狡猾了，他们这是遛马玩吗？”
　　董世光却不生气：“不必在意。李参军，你给葛提督说一声，让他把人分成两拨，一拨戒备、一拨休整。狼族就出动了几百骑兵，没必要那么多人盯着。还有，让葛提督把防御阵型推到外面去，同时加紧修建防御设施，不必理会狼族。”
　　狼族骑兵出动后，修建外围防御设施的兵丁、工匠就撤了回来。他们处在防御阵型的外面，如果狼族真的冲过来，首当其冲就是他们。可狼族只是引而不发，董世光只好做些调整。
　　更多的细节也不必说，反正就是狼族骑兵不停地挑逗，南军则倚仗人力优势，通过轮流警戒保证施工安全，虽然效率受到影响，但在天黑之前，还是把营寨的防御设施修建起来了。
　　屯伦看骚扰能够起的作用有限，在南军营寨接近完工的时候，就把骑兵撤了回来。南军则趁着最后一丝光亮加紧施工，然后把大部队拉回大营过夜，这边只留下了三千来人。
　　当天夜里，董世光依然放了几十个斥候出去探查情况，结果却遭受了不小的损失。原来屯伦放了两百游骑出来，分成十人小队绞杀对方的斥候。一夜过去，南军就折损了十几人。不过当晚狼族没有出动大部队，董世光虽然不断被斥候遇袭的军报惊醒，几乎一夜没睡，南军大部队却好好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董世光再次带领大部队，在那个小型营寨前面几里远的山坡上，又修建了一个稍大些的营寨，足以囤积五、六千人。期间狼族骑兵依然过来骚扰，不过只是延迟了南军的修建速度，却无法阻止对方。
　　就这样，白天一边警戒一边修营，晚上则增派斥候保证营寨不被偷袭，南军稳扎稳打，一个营寨一个营寨地修过去。就在他们修建到第六个营寨的时候，变故出现了。
　　第六个营寨已经绕过甘州城，修建到了城市的西北面，离驿道不过两、三里远。一旦这个营寨完工，南军就基本打通了与钓鱼城的通道。因为这个营寨特别重要，董世光设计的规模比较大，而随着营寨的增加，董世光能够调遣的人员越来越少，加上狼族的骚扰，需要好几天才能完工。
　　到现在，第六座营寨已经具备了雏形。南军经过又一天紧张的施工与戒备后，除了必要的岗哨，其他人都在营地休整。
　　在一片漆黑的城头之上，昏暗的火把根本照不了多远。摇曳的火光之下，屯伦远远地看着南军的营寨。营寨里面还有稀疏的火光，却没有其它动静，显然人都入睡了。但在甘州城到南军营寨一线的黑夜中，却隐隐有马蹄声响起，偶尔还夹杂着人喊马嘶。
　　屯伦知道，这是游骑与斥候在互相绞杀。大军交战，必须保持信息灵通，为了掌握对方的动向，双方都会把斥候派出来，窥伺周围的动静。尤其是夜间，为了防备被人偷袭，至少要把斥候放到十数里外。狼族第一次去偷营，就是被南军的斥候发现了。
　　为了确保大部队的行动不被南军发现，今天晚上，屯伦提前派出大量的游骑，在夜色的掩护下清理战场。黑暗中响起的马蹄声与惨叫声，就是双方的斥候在搏杀。
　　斥候活动的主要目的，乃是探查对方主力部队的行动，所以他们的行动很小心，遭遇的可能性不大。即使遭遇，不利的一方也会尽快脱离战斗。斥候虽然是一个高危行业，但敌对双方斥候互相绞杀的情况并不多。
　　这次却是例外，南军的营寨逼到了甘州城下。为了防止狼族偷袭，每到夜间，董世光就要派出许多斥候在附近活动。而屯伦与吉木塔沟通好后，为了今天的偷袭，也投入相应的兵力，与南军斥候展开了一场惨烈的绞杀战。
　　在这场绵延了十几天的斥候暗战中，双方的损失大体相当，各自折损了两、三百人。看似死人不多，但这是最精锐的斥候，相比平时的战损率，这损失已然不小。
　　而经过这段时间的铺垫，屯伦忽然增加兵力，抓紧对南军斥候进行清理，以保护大部队的进攻通道，才不会引发董世光的疑心。
　　“室狄，情况怎么样？”
　　“四王子，我们的人已经把行军路线清理干净，大部队可以行动了！”
　　屯伦点头：“离约定的攻击时刻，大概还有一个时辰，现在行动正好。再晚的话，搞不好又被董世光发现了端倪。”
　　董世光刚刚启动步步为营的战术，屯伦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甘州现有的兵力，是立足于守城。河西走廊一线的城池，天命皇朝修建得非常完善，防御强度很高。只要对方的大型攻城器械没有到位，有手头这八千来人，屯伦有充足的信心防守下去。
　　但董世光采取似围非围、围而不打的战术，如果屯伦要破坏对方的意图，就必须转守为攻。相比这个战术目的，甘州城的兵力就远远不够用了。所以屯伦立刻把室狄派了出去，让他去找吉木塔求援。
　　甘州到钓鱼城一线的北山之中，有大大小小十几个足以供人马通行的隘口，天命皇朝都修建有牢固的防御设施。屯伦拿下天门关后，趁着消息没有走漏，一边带人奇袭甘州，同时也安排了人去偷袭这些据点。天命皇朝守军的注意力都在北面，完全没想到背后受敌，很快这些据点就都陷落了。
　　这些据点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连接天命皇朝一边的道路比较通畅，连接狼族一边的道路却极其险恶。
　　狼族不善建造，即使占据了山谷，因为骑兵施展不开，在天命皇朝优势兵器的打击下，也只能溃败而去。在绝大部分时间内，这些山谷都处于天命皇朝的控制之下。
　　天命皇朝为了防御狼族的入侵，往往选择山谷中最险要的位置，修建了大型的防御设施。即使是为了运送建筑材料，天命皇朝也必须把道路修好。而在狼族那边，也怕天命皇朝通过这些山谷偷袭，便把靠近他们这一侧的道路、桥梁都损毁了。人马还能勉强通行，车辆却根本无法行动。
　　由于这个，虽然屯伦拿下了甘州城控制范围内的各个山谷要塞，一时却无法建立有效的后勤补给线。他能够得到狼族的人员、马匹补充，却得不到其它物资，尤其是马匹所需的大量草料。
　　在战场上，骑兵的作用巨大，但对后勤补给的要求也高。马匹食量惊人，如果没有足够的草料，骑兵就无法发挥作用。狼族以游牧为生，养马主要靠野草。在北境，这个问题好解决，可到了天命皇朝的领地，这就是很大的一个问题。
　　首先说甘州城内的积蓄。甘州自身的军马数量有限，积存的草料自然不会太多。此外，城中草料不足的时候，还可以从城外收集，所以这对南军不是问题。狼族却没有这个便利条件。屯伦拿下甘州之后，扫荡四乡、攻克关隘、看守俘虏、防御城市，手下的几千人就没有消停的时候，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收割野草。
　　此外，天命皇朝是典型的农耕社会，最好的田地都开发用来种庄稼，要打野草也不容易。至于庄稼地里高粱、玉米之类的秸秆，狼族的战马吃惯了苜蓿等优良的牧草，可吃不惯这些东西。即使南方的本地马，单吃这些粗饲料也不行，还需要调配大量的豆饼等精饲料，否则根本没有力气行军、冲锋。
　　总之，打仗有点象拍电影大片。观众只看到了电影中刺激紧张的画面，却不知为了这短短的两、三个小时，成百上千的人要忙乎好几年。对于战争，大家也只看到了两军短时间的拼杀，却不知在战斗的背后，还有无数琐碎而艰辛的准备工作。任何一个细节做不到位，就可能导致整个战役的溃败。
　　屯伦奇袭甘州顺利无比，一方面是天命皇朝这边有些麻痹大意，另一方面则是有林师父在后面帮忙指点。虽说也有屯伦自己的发挥，大战略却是林师父帮着制定的，甚至其中最关键的一个细节，也就是天门关绝壁上的绳索，还是林师父给他留的，否则根本没有后面的故事。
　　而一旦董世光这个百战老将外加官场老手认真起来，也是每一步都指向屯伦的要害。他搞的这个半围困战术，几乎是当前局势下唯一可行的方法。
　　甘州不比钓鱼城，钓鱼城城池太小，加之一边是悬崖峭壁、一边是汹涌的河流，所以只有南北两门。甘州却有东西南北四门，且外面地势开阔，想要围堵的难度很大。以现有的兵力、物资集结速度，董世光要想完成对甘州的彻底围困，至少还要一、两个月的时间。等到那时候，恐怕钓鱼城早就陷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