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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山崎退篇(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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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该来的总会来,拒绝不了。
就算再多的插科打诨,只需要一秒的黑暗,就能把这些纯洁的小确幸和小确丧染得彻底变成深渊色。
更何况是,这样的一秒钟发生在世界巅峰魁地奇竞技球场,它将无限倍次地铺满常人一分钟、十分钟的动作与挣扎。
“静默的魁地奇比赛”,历史书上这样称呼这种诡异的时间延伸现象。魔法部终于失信于我们,在圣诞假期的1月初,让学生迈入了战场。
不过魔法部现在通行的辞令是:当时正处于放假期间,所以这不是针对学生的,而是对所有拥有高超魁地奇技术的巫师发出的正义征召。
被征召得来的14名顶尖参赛者,有魔法学校的天才学生,有名震一方的巫师,也有成名已久的魁地奇世界级运动员,他们的身份是对等的——战士。
魔法部部长和神秘人的最后一次战争谈判,以这样一场看起来挺有戏剧效果的比赛呈现。魔法部赢了,几万人质当场释放;神秘人赢了,几万人质就地诛杀。
这场比赛的本质和意图严重矛盾,它被赋予的功能也是极度荒谬。将本该是公平竞技的魁地奇当做无义战争的组成,将带来快乐的体育对局置换成数万人命的恐怖对垒。
让一场球赛,成为一场决定数万巫师生死的战争,这是对体育,乃至对战争的亵渎。体育是生的极限力量,不该承担性命的重量;战争是生死置换,不该成为单方面屠杀。
作为赛事的亲历者之一,我至今还会梦回到那个凛冬无边无际的寂静中,思考为什么那些被当成人质的观众,他们明明身体是自由的,却不反抗?
几万巫师啊!几万巫师啊!神秘人就在你们背后啊!我知道,你们的魔杖一定也已经被收缴,但你们还有手脚去挣扎,还有牙齿去撕咬,还有声音去煽动起义,还有眼睛用来诅咒!但为什么,你们的身体瑟缩在座位上,你们的嘴里嘟囔着祈祷词,你们的眼睛里只有惶恐和眼泪?
战斗吧,会胜利的!就算不能,那也比窝囊着,麻木着,苟且地祈祷只属于自己和家人的黎明来得更体面啊!你们或许习惯了被代表的政治生活,但连生死,也要被代表么?巫师世界进化了这么几千年,还和梅林法杖下的羊群一样温顺么……
我看到了团长用暗语在叹息:在自求牧鞭和软弱上,你们有什么资格嘲笑彭格列呢?
我无比赞同团长。他们都不配嘲笑彭格列,彭格列比他们有骨气多了。团长的守护神就是只剩骨头的游鱼,像是在显露彭格列裹在柔软肌底的峥嵘灵魂。
我至今不知道,是什么,让他们放弃了挣扎和思考。我只能把这种“静默”,归于是神秘人某种魔力控制。
嗯,永远考证不明的,某种魔力。
风纪委员会的全体人员(除了参赛者)都被“邀请”到了头等席位,在食死徒魔杖的俯瞰下,陪神秘人“欣赏”这一顶尖赛事。
“你们应该看看这样的场景,如此你们会发现,战争和它相比,并不残酷。”神秘人笑着说道。
“老萨,你确信他们不会觉醒和反抗么?”在沉默中,旦那走到神秘人身边冷冷发问。
“不会的。”神秘人意味深长地一笑:“因为,这是他们求我的。你难道没看到,他们的魔杖,我都没有收么?”
我承认我被这一句话动摇了。在我用强烈的意念告诉自己这是话术诱导和暗示时,比赛终止的哨音响彻全场。我看到,下面的观众席上开始蠕动,然后,他们爆发出了喜悦的哭声与劫后余生的嘶吼。
赌输了的神秘人站起身,依旧带着那蔑视万物的淡然,说道:“走吧,你们赢了。现在是嘉奖的时间了。”
那天,我淋透了这辈子最大的一场冬雨,它覆盖了整个魔法界。
(18)
在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雨里,抓住金色飞贼的卡卡西跪在球场中央,痛苦地掩住左脸,血从指缝中混着雨水不间断地淌了一地,好像是他全身的血都流了出来那样骇然。
我们走进后才发现:金色飞贼,穿入了卡卡西的左眼,死死地嵌入眼眶中。
天才找球手用这样意料不到的方式,在那样凌乱到眼睛无法捕捉动作的华丽赛场上,偏偏用他的眼睛“捕捉”了胜利。
在全场的沸腾中,代表魔法部的参赛人员全体面如死灰,好几个都跪在了地上颤抖不已。反观代表神秘人的参赛人员,他们昂扬地站在雨中整齐列队,微笑如胜者,解脱如菩提。他们知道,他们的生命将在今天休止,但他们的牺牲是值得的,不管出于自愿还是逼迫。
我以为那会是一场背后处决,神秘人却将风雨退散,让全场人清晰地看到这公开行刑。我以为刽子手会是食死徒,神秘人却亮出了七支魔杖,其中不乏我所熟悉的。
所有人都立即明白了,他意欲何为。神秘人懂得爱,因此他更懂得,爱才能制造直达灵魂且永远不可愈合的伤痛。
第一个拿到自己魔杖的是卡卡西,他被命令,杀死他面前的另一个找球手,宇智波带土。
神秘人对带土致意:“感谢宇智波先生的精彩表演,让原本能成为救世主的诸位,面临如此绝境。生前背负骂名,身后地狱业火。”
我看到失血到几近晕厥的卡卡西艰难起身,和做出微笑的带土用暗语说了什么。然后他虚弱的身体坠入带土怀中,无力地捶打着带土,寒颤不已。而带土只是轻轻拍了拍卡卡西的后背。
那时我脑子已经不太清楚了,强大的眩晕感催逼着我逃离。当我快站不住时,一个冰冷的手扶住了我,我抬头看到了市丸银万年不变的笑脸。不知过了多久,一秒或者十分钟?我眼角撞入了一道绿色光芒。
“阿瓦达……索命……”
卡卡西满面血泪喊出咒语,然而这个咒语却没能完成杀戮。体力魔力和心力全部消逝殆尽的卡卡西没能一招杀死带土,再继续下去,他也只能一次次用钝刀凌迟带土而已。
终于,野原琳从风纪委员会的阵营中走出来,拿过卡卡西握不稳的魔杖,代他完成了那个咒。
“下一个,市丸银。”
神秘人的命令让我瞬间清醒,扶着我的市丸泰然地走上前。神秘人的手在剩下的六支魔杖上方游走,它们中的一支,将会带走市丸的生命。然后,神秘人纤长苍白的手指,停在了一支松木魔杖上方,并拿起了它,轻轻地抚过魔杖上的菊花雕纹。
不,梅林!不要……不要让我看到下一秒的场景……
我第一次看到市丸银睁开了眼,浅蓝色的眸子,像是松烟尽头那缥缈的秋日晴空,朗朗之间尽是衰草蒸腾的哀歌。我知道,那种无比心疼的眼神,并不是因为自己的生命快要完结,而是因为那支魔杖的主人即将迎来的人生悲剧。
先于那支魔杖泪流不止的主人以及在做深呼吸准备的小玉,我快步站了出来。以这辈子从未有过的勇气,第一次和神秘人对话:“先生,那是我的魔杖。”
“哦?”神秘人只是笑,并没有接着说什么,然后把魔杖递给了我。
我对市丸银举起了魔杖,他用当初小玉请他跳舞时相同的微笑和语调对我说:“谢谢。”之后他又对神秘人道:“先生,再给我一分钟时间,能满足我最后一个愿望么?”
神秘人绅士之极地伸手示意:“请便。”
所有人看到,市丸银骄傲地扬起头,光明磊落地走向松本乱菊,将哭着的她紧紧抱住,然后捧起她的脸,深深吻住。
风纪委员会这边的女生们此时终于爆出了哭声,男生们也含泪强硬地撑着,我们会把这一刻记住,记住痛苦,也记住他们在最后时刻终于公诸于世爱情。
“我一直想要这样做,当着他们的面,当着几万巫师的面,抱住你,亲吻你,告诉世界我爱你。乱菊,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神秘人优雅地轻声提醒:“市丸先生,一分钟到了。”
市丸银挣开乱菊紧紧回抱住他的手,将一枚戒指交给她。他终究还是太“蛇院”了,他的表白不以道歉去亵渎早已互证的心意,不以假设条件去刺痛她曾经做出的选择,更没有要她回应自己。他在最后时刻也没有惊动她余生的幸福,没有说出那句“嫁给我”。
市丸银,用从未有过的自在和轻松姿态,走到了我面前。我努力抑制自己发抖的手,告诉自己,不过是个死咒,我在三年级就经历过食死徒用不可饶恕咒取乐的教学事件,在风纪委员会还悄悄学过比死咒更残忍的魔咒……
唯独没有学过,如何向自己的同学发动它,并且做到一招致命的狠绝。
我,山崎退,一个斯莱特林。在即将17岁的年纪,对我的同院同级市丸银,发出了平生第一个完美至极的不可饶恕咒:“阿瓦达索命。”
一阵撕裂灵魂般的疼痛重重地刺入大脑,我失去了知觉。
(19)
我知道历史书上怎么评价这场比赛的。但对于亲历了场下处决的人来说,那里面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带有政治意图的振奋言辞,叵测的留白,全蘸着血。
风纪委员会成员在那场比赛的第二天全体回到了学校,展开了难度更大及级别更高的禁术学习。旦那甚至克服了“看书秒睡”和“放假躺尸”的人设限定,整天在图书馆泡在他的家族藏书区,并在多串的悉心帮助(不懈鞭策)下剔出了更多让我们可以直接上手的超纲禁术。
我们不会让神秘人好过的,我们会报仇的。我们失去了对他最后一点正面评价,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该下地狱永世不得轮回的恶魔。
卡卡西成为被各大媒体争相报道的英雄,在宇智波家族的首肯下,他移植了带土的一只眼。
开学后的二月,卡卡西从圣芒戈回到学校,沉默到一向和他打得火热的旦那都不去招惹了。而卡卡西回到学校的第二天,琳投湖自杀了。他是第一个发现者,或许是见证者,总之陷入崩溃边缘的他被送往宇智波府进行精神干预。
同卡卡西一样从赛场走下来的球员碎蜂,情况也不妙。夜一变成了碎蜂最喜欢的小黑猫,碎蜂就天天呆呆地抱着,这让她的情绪能稍微好转一点。
乱菊呢,能吃能睡能笑能撩,一切照旧。好像那天当着几万巫师向她表白的只是一个暗恋她的人,临终想要得到一点精神慰藉,而她,只该配合却无所动容。不过风纪委员会的人都能看到,她把那个戒指串在了项链上,埋入胸口难以被人察觉,却紧紧贴住心脏。
至于我,啊,还好……除了那手心处时不时冒出来的剧烈幻痛,一切还好,吧。团长也说,他最不担心的就是我,因为我是个斯莱特林,而斯莱特林,就是会看着天上的星星而能忽略人世风雨的存在。
那是比我二年级下期还要压抑的一段时光。我们所有人知道应该积极一点,但又轻易被莫须有的词句联想弄得神经紧绷,在想要突破气氛时谁都变得投鼠忌器,连狮院的人都审时度势如蛇院一般了。
三月和春风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或说,复苏了原有的生机和秩序。
卡卡西从宇智波府归校,陪同他到来的是他的观察治疗医师,宇智波鼬,一个仅有四五岁的小孩子。
开始我们还以为鼬之于卡卡西,应该是夜一之于碎蜂那样,是充当治愈系抱枕的角色,直到鼬飞起身来把卡卡西一个过肩摔扔到草坪上,一言不合就干架……
这是体术的超高对决,团长赶紧集结大家前去围观。作为风纪委员会的成员之一,卡卡西的战力绝对算是年级魁首了,鼬和他打能不落下风,这让我们见识了什么是世家豪族的天赋战力。
不过团长却点破,这两个人的打架更像是治疗与指导:“卡卡西现在使不上全力的,宇智波家的小孩在对他进行心理治疗,顺带教他写轮眼的正确使用方式。”
“如此器量是走不远的。不过才背负两人性命就连斗志都锈掉,那只让你看得更远的眼睛,留着岂不讽刺?”
“当你能看得更远,你会知道,还有那么长的路要你走,而这一切你无法逃避。要么现在死,我替你见证黎明,要么习惯负重前行爬过去。”
“眼界决定心界,心界决定你这一世能在里面装几个人、几件事。所以你的心呢?只有两个人和那场比赛,就已经满到人生可以完结了吗?”
……
一本正经地和比自己年长的人谈哲学的小孩子最讨厌了。总之在这小禅师的言婊身推下,卡卡西终于怒到火力全开,翻身病人高奏凯歌,把鼬撂倒。
风纪委员会的大家会心一笑,治疗结束。不只是卡卡西,就连整个团队的气息都有些松动。这时候再加上假发和旦那一萌一痞的见缝插针,大家的心情难得见晴。
而欺负“弱小”的卡卡西遭到了牵手散步至此的漩涡夫妇一人一记暴栗。玖辛奈姐姐更是心疼地去抱鼬。我们看到鼬像一只受伤的小鹿那样紧紧地拥进了玖辛奈姐姐的怀里寻找安慰,感慨此人天生影帝。
一分钟后大家觉有些异常,那小子久久不动,一双红色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玖辛奈姐姐的腹部。鼬抬头看了看玖辛奈姐姐甜蜜微笑的表情,眼神流转又到了波风老师那边,一种确信的笑。波风老师愣了,捂住嘴一副要哭的样子。
几个眼神来回,几个表情变化,所有人沐浴在春风中,闻到了霍格沃茨百合嫩绿枝叶的清香,那里面正潜行伸展着纯白花蕾的踪迹。校长的凤凰Ciao Ciao(乔乔)飞到了波风老师的肩上,振奋啼鸣;团长也过去抱住了这个已经泪流不止的男人,用他们的西西里母语感激上帝。
大家都两眼酸涩,但那已经不是悲伤,是我们意识到了,那场极恶不赦的冷雨已经在此时风干。
这个春天终于把最美妙的生机播撒到了霍格沃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