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番外 拂晓之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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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曾经是颇为富饶的城镇。
因为没怎么被妖魔打扰，自然也就未受过组织盘剥。在漫长的白天过后，也有不少人会选择在小酒馆消遣放松一下。
嘉拉迪雅在这个本应该是熙攘喧嚣的酒馆门口停下脚步，不用发挥优秀的感知能力，也能大概想象里面是个什么光景。她叹了口气，褪下兜帽，推门而入。
几十平米的地方横七竖八堆满了人，到处是碎裂的杯盘碗盏桌椅木腿。整个空间内，只有正中间一张桌子完好无损。坐在桌后的人正优雅的翘着腿，下巴搁在交叉的十指之上，银色眼睛像是带着钩子一般笑吟吟的看着她。
嘉拉迪雅半晌无语，“我这算是来晚了？”
“难得我们意见一致。”坐着的那位毫不脸红的回答，比了个请的手势，“但您在我这里总是有特权的。”
“把你的坏脾气收一收，”嘉拉迪雅踢开长凳坐下，看着周围趴在地上浑身抽搐哀嚎呻吟的人类，微微皱起眉毛，“你到底把组织禁令当做了什么啊？”
对方唇角一撇，伸出修长的食指，阻止了对方的发言，“这可是个会让酒的味道变差的问题呢。”接着抬起手打了个响指，“还是让我们像样些吧。”
躲在一旁的酒保从吧台下爬出来，抖抖索索的为两位不速之客送上色泽漂亮的鸡尾酒。
嘉拉迪雅挑了下眉毛，“虽然无意对你的行为指手画脚——谢谢，”她接过酒杯拿在手中把玩，并不去碰杯中酒，“我猜你的‘监护人’也许忘了告诉你，做正事之前最好保持清醒的头脑——你还未成年呐。”
“未成年？好吧，我对人类的想象力已经不报期待了。”对方轻蔑的耸耸肩膀，潇洒的挥挥手道：“叫妖魔把我抓了去。”
嘉拉迪雅喷笑。
“收起您那副言不由衷的伪君子嘴脸好么，您的‘监护人’在您心里并不比一只老鼠重要多少。”对方笑眯眯的竖起一根雪白修长的手指，“您确定我们居然要在这里谈论这些扫兴的话题么？这样的小酒馆到处都有，这样的城镇可不多见。好啦，我也该上路了——在此之前，要和我干一杯么？”
“当然，”嘉拉迪雅从善如流的举起酒杯，“祝你长寿，雅兰达。”
这样用心险恶的祝酒词叫雅兰达乐出声，到底喝了酒亮了杯底，“嘉拉迪雅大人，您可满意么？”
“我一点也不满意，如果不是你相约，我现在已经在路上了，”作答的那位倒也坦白，“虽然这样说有点儿失礼，但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这种程度的指责对我是没有用的，您是在明知故问，“雅兰达好整以暇的看着对方，“亲爱的嘉拉迪雅，苏娜去了哪里？”
嘉拉迪雅放酒杯的手微微一顿。
“那么您是知道的。”雅兰达带着点儿嘲笑的看着她，“我的天，瞧我那颗可怜的心，它居然还对您抱有期待。这真可笑。”
“你在混淆是非么，雅兰达？”嘉拉迪雅神色平静的放下酒杯，“我的职责不包括透露其他战士行踪，难道这有任何可指摘的地方？”
“一位忠于组织的战士。我该称赞黑衣佬洗脑有方么？打住——”雅兰达笑起来，比了个手势止住对方欲反驳的话语，“那些废话不说也罢，我的耳朵在等着您的回答。”
线条优美的嘴角微微下垂，嘉拉迪雅淡淡的答道，“跟你这样的人物说话，确实是需要直截了当的……”她看着毫无悔意的同伴，“苏娜接了北地卡尔萨斯镇的任务。”
对于大陆态势以及组织意图，身为“眼”自然是比绝大多数战士、甚至是高位战士都来得清楚。
不过这个范围里绝不包含雅兰达。
嘉拉迪雅心里面微微抽痛。
她以为雅兰达会发怒，然而对方几乎是愉快的笑起来，有那么一会儿甚至瞳孔发金，显示出主人丝毫不打折扣的兴奋。
“雅兰达？”即使聪慧如嘉拉迪雅，也感觉无法理解同伴的思维。
“且让我回答您先前的问题吧——组织首位禁令，若有战士杀害人类，无论是何原因，杀无赦。”银眼战士柔和的嗓音把冰冷无情的禁令条款念得跟诗人的吟唱有的一拼，“这是组织成立之初就定下的铁则。可是亲爱的，这是身为人类的组织诸公为了维护自身利益与秩序因此制定出的方针，而我们却是放弃了人类身份的半妖，”吟游诗人得意洋洋，神情一派张狂，“如果连种族这个前提都不存在了，身为大剑的我们，为什么还要愚蠢的自愿匍匐在人类脚下、将他们视为一切规则的制定者来膜拜啊？”
组织的“眼”，更新换代总是比其他战士来的快。知道得越多，受的冲击就越大。不知道这一代又能走多远呢？
一想到刚才嘉拉迪雅脸上的精彩表情，雅兰达就觉得心情大好。她一边笑，一边向镇外走去。一路上都有惊讶恐惧的人类向她注目窃窃私语，雅兰达扫视过那自动分开的人流，微微一笑，并不做半点停留。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炊烟袅袅之时，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但她既不感到饥饿，也没有进食的欲望，甚至方才的饮酒，也更多是心情。成为大剑之后，她对一切享乐都慢慢失去了兴趣，舒适的环境、美食华服甚至及不上一次猎杀带来的兴奋感。
虽说给大剑配上一个哲学头脑未免有些可笑，但她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想到这类问题，并对组织感到无比厌烦。她对嘉拉迪雅说的话未尝没有挑拨离间的意思，但亦非虚言。只有在想到组织的时候，她才会稍微提起些精神。如果因为组织容忍不下而死去，那也太过难看。
这会儿她已经离开小镇很远了。她并不像其他战士那样习惯步行，她更喜欢那种好似身体快要被气流划开、无拘无束自由飞翔的感觉。一位她这样实力的大剑全速奔驰，距离二字就委实算不得什么了。
淡淡的原野腥气里多了一丝微妙的、混着血的甜蜜与腐臭的味道。
雅兰达嘴角一翘，慢下速度来。几乎在瞬间就找到了气味的源头。
明亮的月光底下是乱七八糟的尸体。
要将这些异形而狰狞的尸块还原是十分无稽的事，雅兰达毫不在意的踏着艳红与黑紫的血液，翻看着那些穿戴着战士制服的肢体，血气与恶臭扑面而来。
都是排名个位的战士。
她微微挑了下眉毛，这才看向这血块尸堆中唯一完整的半人，虽然姿态极其狼狈的伏在地上，脸上身上也满是血污与泥土，但确实还有生命体征。
似乎是感觉到她的靠近，这位垂死的同伴侧过脸，露出脖颈以及胸口的狰狞伤口来，那伤口血迹依然没有干涸，随着主人的喘息不时溢出新鲜血液来。雅兰达皱起眉毛，这是已经无法自愈的表现。
换言之，离死不远了。
“是谁？”对方轻声问道。
“是我，雅兰达。苏娜。”
苏娜吸了口气，眼神渐渐聚焦，“这是神明的安排吗？竟然能在临死之前见到你。”
“那您可是拜错了祭坛？”雅兰达调笑道，“拿波勒大神可没有指点我您的行踪。”
她啧啧有声的打量着同伴的伤口。
“是群聚的觉醒者？”
“是。领头的是银眼狮子王里卡鲁多，他们应该还会有下一波攻势。”
这种境地下还能言简意赅，思维清晰，可见这位战士的头脑与性情。雅兰达扫了眼其他残骸上的战士徽记，算上苏娜，已是极强战力。
到底是哪位长老又动起了脑筋？
这样大的消耗之后倚仗的又是什么？
“你正在死去，苏娜，”雅兰达轻声安慰道，“你需要帮助。”
“来不及了，雅兰达，”苏娜低声答道，眼中金光大盛，额头眼角冒出狰狞青筋形状。
后者沉默了好一会儿——她一时分不清是恼火还是失望——低声责备道：“你不该这么轻率。”
“死在对等的敌人手中倒是无所谓，但死在一群杂碎手里，我可忍受不了。”苏娜微笑道，“你知道的，我的黑函接收人是你，只是我没有力气做更多了。不过命运把你送到了这里……能帮帮我么？”
她祈求的样子像极了凋零的花朵，美丽，颓败，正在死去。
“您这样的美人儿让人无法拒绝。”雅兰达忽然轻轻一笑，伸手扶起了苏娜，她的手像大理石一样，精致，强硬，冰冷。
苏娜眯起眼睛看着她的动作。
“我记得您说过，成为战士之前，您有着黑色的头发和水蓝色的眼睛，”雅兰达让她靠在身后妖魔尸块上，目光挑剔，“我很好奇那样的您，一定非常美丽。”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睛却越来越亮，银色的眼眸隐隐现出一轮金光。
苏娜慢慢挺直了脊背。
“您自己也知道对吗？”雅兰达柔声笑道，她的声音已经近乎耳语，落在对方耳中却无异惊雷，“只要解放妖力，就能治愈身上的伤。”
苏娜脸色铁青。
“您快要死了。”雅兰达的声音近在耳边。
濒临极限的身体已经开始抽搐，除了眼神中的清明，战士喉咙中溢出惨痛的呻吟。
柔和得如同吟游诗人般的嗓音还在继续，“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也能从死神手中抢下几分钟，让您做下其他尝试呢。”
苏娜咬紧了嘴唇。对方一点儿也不掩饰那样恶毒的用心。
“如果拉不回来，您也许会如同您身后的东西一样死得很肮脏。请容许我——”雅兰达微笑着抽出大剑，“或者——我是说，我也可以满足您最初的愿望。”
苏娜连眼白都红了。
“我恐怕您要快些决定。”
这个人说得没错。被强行压下的本能早已躁动不堪，她能感觉到那可怕的疯狂正在逼近。
“雅兰达，你真像引诱人堕落的魔鬼呀……”苏娜轻声说，“谢谢你，我更愿意尝试一次，然而，”她轻轻一笑，“你该不会以为，接下来要面对的只是区区觉醒者吧？”
雅兰达潇洒的欠身，“死亡哪里是值得思考的事情？”她笑吟吟的补充道，“来自大剑的好奇心，可是能将妖魔都杀死呐。您这样的战士会转化成什么样子呢？我可是真的很好奇。”
“我也是。”苏娜说。
雅兰达看着同伴的身体以可见的速度发生极为狰狞可怕的变化，值得称道的美貌在这过程中完全消失不见，然而当事人既不挣扎也不闪躲，只在中间惨嚎了一声，然后逼人窒息的妖气卷起四周一切可见之物将她包裹起来。
真是位了不起的美人儿。
——这大概就是我喜欢她的原因。
雅兰达笑微微的想起了嘉拉迪雅，那位优雅美丽的战士只怕是永远也没有理解她的一天了。“一个人必须随着他的命运之星走，哪怕那颗星是会掉下来的不详之星。”她如同吟游诗人一般轻声说道。
这时候那股冲天妖气已经散去。
她抬起头，看着那个身影睁开了眼睛。
——End——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番外 拂晓之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