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孙》陈姝

3、三

　　赤谷城的环境并不算太好，草原不多，雨水不多。然而风却特别大，寒风萧萧吹落满地黄叶，一卷一卷的，别有一番风味。“当…”门扉轻扣，“谁？”屋内警觉低沉的声音。“情儿，开门。”冯夫人端着一盘糕点独立门外。屋内陡然亮了起来，褐色之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姑姑睡不着，拿了糕点想来和你聊聊。”冯夫人进门找了一张椅子坐下。“吱呀”门又被关上，冯情走过去，坐到姑姑对面。

　　“来，吃吧。”冯夫人拈起一个递了过来，眼神复杂。冯情豪不犹豫的接着，正要放入口中。“等等。”冯夫人突然叫道，冯情抬头，“都凉了，不吃了。”姑姑不好意思的道，冯情本没胃口，也就放下了。

　　“那个冷公子”迟疑片刻，冯夫人又道；“姑姑一直没问他是什么来历？”“您别怪他，他就这样。”“我没怪他，我只是想知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冯夫人逼问，“在汉朝时他曾救过我，后来我们便一直在一起，直到现在。”冯情不习惯姑姑问话的方式，但又想姑姑肯定是为了她好，才想打听清楚冷藏东的来历，自己也不便多说什么。

　　“这么说他是汉人？”冯夫人转头，眼神从冯情身上移开，斜视一方。冯情狐疑，遂即笑道：“他当然是汉人，难道是乌孙人不成。”“这我就放心了。”冯夫人亦笑道：“他很紧张你。”“他就那样。”冯情满不在乎的道。

　　“情啊，你太单纯太天真，很像我年轻的时候。”思绪仿佛飘到非常久远的年代，冯夫人迷茫的注视着前方“固执、单纯、自以为是，以为自己能及人所不能及，到最后……”冯情静静地坐着、听着，她并不知道姑姑是什么意思，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姑姑讲话她必须听着，认真的听着。

　　“你这次来乌孙”姑姑话没说完冯情急忙插嘴道：“我是来找我娘的。”她也不知为什么自己会急于告知此次来乌孙的目的。显然是意料之中的事，冯夫人并未显得有多吃惊。对于姑姑的淡然反应，冯情甚是不解。难道姑姑知道我来这儿的目的？难道她知道我娘是谁？知道她在哪儿？
　　“姑姑，您知道我娘在哪吗？”她急切地问，“这个——这……我…我不知道。”冯夫人吱吱呜呜。明亮的眼球顷刻暗淡下来，冯情又一次失望。“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和你娘相认会死很多人，你会放弃吗？”冯夫人试探着问。

　　“怎么会呢？”“姑姑是说如果——”冯夫人坚持道。“不会。”冯情决然道，“会死很多人，甚至有可能引发战争。”冯情看出姑姑有些激动，她猜测着，坚决道：“不会。”冯夫人期待的眼神暗淡下去，最终沉没。

　　沉默。

　　“你了解冷藏东吗？”

　　“当然。”冯情爽快地道。

　　“要在一起和睦相处，光有了解是不够的，你要了解他也要理解他，最后还一定必须谅解。”冯夫人语重心长地教导。冯情似懂非懂只顾不住点头。思绪缥缈，像是想起了什么，冯情注意到姑姑的眼神暗淡中带有一股奇异的光亮，大概想起了什么令人愉快的往事吧。

　　“你姑父——”是啊，来这么久了还没见姑姑的家人，他们似乎并不在府中。冯情正想问却见姑姑停顿说话，眼中那一丝亮丽瞬间飞逝。冯情知道此时不便多言，只听姑姑继续说下去。“他已死了十多年了，遥想当年，我们要是多一点谅解，哪怕一点。或许我和他还可以多相处些日子。”冯夫人站起身来，双腿支撑着沉重的躯体，微转身迈开两步，双眼直视前方，一片迷茫。
　　“我们彼此都不谅解对方，结果，分居多年，直到他死的时候我才明白他对我有多重要。”冯情凝视眼前这个坚强的女人，有多少伤心和悔恨萦绕着那看似柔弱却又不失坚定的心。她凝视着似乎从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她不知道那个影子是不是自己。

　　“所以，到现在我还是孑然一身。”冯夫人突然转身苦涩地笑道：“人啦，总是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结果，我们得到了没有期待的，失去了我们期待的。”冯情轻轻走到姑姑身旁安慰道：“舍得舍得，有得必有舍。或许我们得到了期待的，失去了我们必须失去的。”

　　“有些东西原本是不必失去的，只是我们不懂的珍惜。等到真的失去后才知道后悔。”

　　人，不就是这样吗？存在的东西就算知道珍惜也珍惜不起来。姑姑走后冯情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