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十字星[哨向]》翠寒烟

172、第一百六十六章

　　第一百六十六章

　　适逢大难，由同一颗星球出来的，死里逃生的人们，见面后理应百感交集，喜极而泣才对。

　　但事实上，除了艾琳和马特抱着路斯恩百感交集，喜极而泣，亚戴尔与塞西莉亚均一脸冷漠嫌弃，甚至仔细看去，能从他们眼底瞧出“他居然还没死”这种恶毒情绪。

　　“真是对不起，我还没死。”路斯恩一边帮艾琳抹眼泪，一边默默地想。

　　见面相互嘘寒问暖用了一小会儿，路斯恩虽然不擅长表达感情，可面对真心疼爱他的艾琳，他的耐心硬生生提高几个档次，任由对方将他当做小孩一样拥抱。好像……他曾经被人这样拥抱抚慰过？

　　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想到这个心脏会难受，自然而然产生一种被背叛的感觉。路斯恩偏了偏头，手从艾琳的脸庞上离开，望着余光里的动物发起呆。

　　路斯恩发呆的时候，马特抓着他的胳膊，喋喋不休讲述他们分开后的经历。路斯恩可能没心思听，但其身后不远处的新帝听得一清二楚。

　　都是福星高照的人，谁也不必羡慕谁。艾琳和马特从一开始就掉进洞穴，直接躲开毒气海啸，运气说起来更好。他们在地底转悠大半天，遇到从某种攻击性植物魔爪下逃脱的侦查小队幸存者亚戴尔和塞西莉亚，后两个小年轻运气不及他们，可终归胜过地面那些死去的人。马特说，如今路斯恩同样活着，足以证明维尔丹妮是个好地方，待战争结束后，他们便结伴回去，老死在维尔丹尼也挺幸福。

　　“是么？那死去的，一起出来的两万人不是维尔丹尼人吗？”塞西莉亚站在一旁，抱臂冷冷打断马特。

　　亚戴尔在她身边帮腔，语气表情出奇一致，“你们叙旧够了没？我可不想耽误出去的时间。遇到这个累赘有什么好兴奋的，他只会连累我们！”

　　马特是个火爆性子，听见亚戴尔这话，直接忘记自己的年龄及精神等级，挽起袖子就要上去跟亚戴尔干架。

　　艾琳赶紧松开路斯恩，一把拽住马特。

　　没有碰见路斯恩时，他们一路过来便有争执，好在亚戴尔尚存底线，也不屑对一个年老的低级哨兵出手，两人这才相安无事。现下路斯恩这个导、火、索出现，马特是再也按捺不住了。

　　“呵。”亚戴尔冷酷地笑。

　　路斯恩回神，赶紧走到马特前方，望着亚戴尔，不卑不亢地道：“现在暂时出不去。”说着调出蜂眼传到智脑中的景象，展示给还不知地面已成修罗地狱的四人。

　　“主人工智能判断三个月后环境才会好转。”路斯恩补充道：“我们来找食物和水源。”说完他恭敬地望向新帝。

　　他恭敬，那是他除了性格孤僻这个缺点，本身没有其他问题，具有良好的，可以说融入血统的教养礼仪。而他又知道新帝的真实身份，便自然而然流露出对新帝的尊重，并且就算对方不是帝国皇帝，光少将身份也足够下级毕恭毕敬。

　　然而，他是他，在经历劫难与两次死里逃生后，亚戴尔和塞西莉亚拥有了另外的想法。

　　另外的想法——

　　如果说施泰茵少将是哨兵或者向导还好办，问题他什么都不是。身处异星，星舰解体，形式恶劣，他是五人中唯一的普通人，较之路斯恩，他更拖后腿，一人无能带累一队，作为高高在上的贵族，他现在需依靠他们存活，因此凭什么尊敬他，还要对他恭敬？

　　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颗星球都是问题，亚戴尔和塞西莉亚已不想为虚无缥缈的未来继续作践自己的自尊心——他们认为这是作践。况且，他们还一直记恨施泰茵少将曾阻拦他们教训路斯恩。

　　“物以类聚。”亚戴尔轻蔑地道：“我还想活呢，既然出不去，那就分道扬镳吧。”顿了顿，他又道：“这里是我们先发现的，《星际公约》还记得吧？先发现先命名先管理控制。若你们非要留下，求求我，说不定我会免为其难收下你们。注意，你们中可不包括废物，我也不收留贵族，还有其他幸存者吗？可以带过来了。 ”

　　最后一句话，亚戴尔是对艾琳说的。

　　废物路斯恩：“……”不无意外。

　　贵族，咳，新帝陛下，面无表情望向还不到十八岁的年轻哨兵。

　　也算还好了，维尔丹尼这种偏僻小星球出来的人，依旧保留着一丝淳朴。对于看不顺眼的人，“天时地利人和”占尽，居然只想着驱逐，而不是趁乱除掉对方，达到纯粹的眼不见为净。

　　“鲍赫少尉。”路斯恩隔着面具投向亚戴尔的目光中浮现出怜悯，“我可以走，但是……”

　　“为什么这里有奇怪的虫子嗡嗡叫。”亚戴尔嫌弃他，根本不看他，只挑衅地看着新帝。

　　一直默默吃瓜的墨菲：“？？？”

　　片刻后，新帝平静地道：“可以。”

　　路斯恩还没说话，马特在他身后嚷起来：“凭什么！”

　　“不高兴你们都可以走。”亚戴尔扬起双手，在众人面前捏了捏拳头。

　　新帝瞥了亚戴尔一眼，过了会儿，扭头对艾琳说话，语气算是前所未有的温和。

　　“去把其他人带过来吧。”新帝道：“你们刚才过来的地方有什么？我察觉你出现时，神色有一丝慌张。”

　　艾琳一怔，稍后微微睁大眼睛，望着面前挂着将星的年轻男人。

　　初见就觉得是位非同凡响的黑发美人，身材颀长，皮肤白皙，双眸明亮。她记得帝国从前的贵族们其实不大喜欢深色头发，皇族以银白及金色为尊，贵族们便多围绕这两种颜色选择浅系发色，除了斯图亚特家族嫡系一直保持黑发。

　　所以眼前这位漂亮少将，过去应该不是地位很高的贵族，相较他的发色，路斯恩倒更像贵族。但是，少将虽然地位不高，平静望向自己时，却自带气场，隐隐透着上位者的气势，甚至，他竟然发觉了她的心理波动。

　　他是普通人吧？尽管他是普通人中的佼佼者。艾琳不是很能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被一个普通人看破情绪，可既然上级发问了，她就必须回答。

　　“是的，少将，那边树丛深处有很恶心的东西。”艾琳如实回答：“似乎也很危险。食人植物，我们绕着它们走……不过它们后面长满了果树，人类可食。”

　　艾琳没忘记路斯恩说他们是来寻找食物的。若亚戴尔执意不收留他口中的“废物”，绝对武力面前，路斯恩与这位美人少将便只有离开。

　　艾琳十分矛盾，毕竟除了水草丰美的这里，一路走来，她只发现那儿有吃的。

　　“走吧。”新帝向艾琳点点头，迈开步子，墨菲蹲在新帝肩膀朝路斯恩勾了勾尾巴，算是替新帝招呼他速度跟上。

　　“路斯恩！”见路斯恩“屈服”恶势力，那位少将也中看不中用，马特急了，追上去便要拽回没有志气的年轻哨兵。

　　艾琳拉着他，不让他妨碍路斯恩。

　　“先把人都带来。”艾琳顺着马特的视线望过去，“他们不会有事的，我们等一等再追。”

　　马特扭头，气愤地看向艾琳，“等一等？等一等去给他们收尸吗？”

　　“不会。”艾琳笃定道。

　　她莫名对那位少将感到信任，具体说不出为什么，反正就是本能信服，没有任何理由。

　　“别耽误时间了，快走。”艾琳扯了扯马特的袖子。

　　艾琳所说的树林，往深了去，植物光线逐渐由明亮转为幽暗。如果说之前他们身处童话世界，唯美梦幻，那么现在隐隐绰绰的高大树木及奇形怪状的野花杂草，便令他们置身另一个世界，看起来光怪陆离。

　　路斯恩皱眉，紧跟新帝的步伐逐渐放慢，不太愿意继续深入这片树林。但新帝一直往前走，背脊挺拔，脚下生风，似乎前面存在非常吸引他的东西。

　　路斯恩犹豫了会儿，轻声唤道：“陛下？”

　　新帝没有回应路斯恩。这时路已到尽头，路斯恩随新帝拐了个弯儿，下一刻，他的面前便出现一颗巨大的，深红色的花苞。

　　有多大呢？七八米是有的。

　　有多红呢？比人类的血液更红。

　　路斯恩怔住，盯着花苞，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种东西。可还没等他想明白，新帝便一脚踢向他的大腿，将他踹进路旁的浅沟。

　　新帝踢得不重，对于皮糙肉厚的哨兵来说，这一脚远不如塞西莉亚给他的那几下。只是新帝为什么要踢他？为什么？为什么……路斯恩趴在浅沟的杂草中抬头，很快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巨大的红色花苞，五瓣合拢，肚子密实鼓胀不透风，微微起伏，仿佛危险的生物正在呼吸。这是他第一眼看到花苞时，花苞给他的印象。

　　而现在，花苞五瓣俱散，由上至下如同五道血色瀑布倾泻到地面。花苞中间，黑色花蕊泛着悠悠蓝光，交织成网裹住一个穿军装的人，那人身上还沾有粘腻的液体，脸色青白早已失去呼吸。

　　好吧，那不是什么蓝色的光，那是强大精神力具象化后呈现的景象。

　　食人花，确实食人，但不是艾琳以为的，食人、肉、体的植物。

　　它以精神力为食，这会儿尚未消化完全，像艾琳、马特、亚戴尔和塞西莉亚这种精神等级的哨兵向导还诱惑不了它，无法吸引它为他们进行死亡绽放。

　　可神级向导呢？

　　不止……人类以外拥有精神力的生物，在某些方面，潜在能力更加优于人类。它们的感知和预知能力于人类而言便是奇迹，正如现在，E级哨兵路斯恩的精神力惊醒了沉睡的食人花，而作为神级向导的新帝，却一直以为这个拥有隐性精神力的哨兵，精神等级超过D级不到B-就是最好水平了。

　　神级向导居然预估错了一个哨兵的精神力。新帝被食人花的蓝色精神绪包围前，侧过头，神色复杂地瞥了路斯恩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