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十字星[哨向]》翠寒烟

166、第一百六十章

　　第一百六十章

　　维尔丹妮唯一的广场上悬停一艘孤零零的星舰，其他几艘星舰都在更高的地方，只在地面落下成片成片的黑影。

　　观看登基大典被打断了，人们被迫离开虚拟世界，战战兢兢回归现实。

　　也是，同盟国都要接手维尔丹妮，这颗星球上的人怎么还敢继续观赏帝国新皇帝的登基仪式？

　　帝国晨钟敲响时，新帝手持由废墟里重获新生的权杖，于万众瞩目中缓缓走向皇座。遭人遗忘的维尔丹妮，适龄人口被压制在星舰的阴影中，惶惶不安等待征召。

　　路斯恩和马特到达广场时，广场已经站满了人。多半是身强力壮的男人与身体健康的女人，老弱病残被竖起的栅栏隔开划归另一方，一副将被放弃的模样。

　　将被放弃的人：“其实我们感觉非常庆幸。”

　　而筛选后的条件合格者，普通人正排队进入星舰，哨兵、向导及趋向觉醒状态的人候在星舰另一边，接受黄金藤长官的巡视。

　　平时经常欺负路斯恩的亚戴尔等人也在里面，包括塞西莉亚，畏缩地倚靠着亚戴尔，不敢把脸露给黄金藤军团的哨兵们看。

　　其实说起来，这次降落到维尔丹妮的黄金藤军团士兵，以普通人居多，哨兵、向导屈指可数，且普遍等级不高。

　　当然，等级不高是针对整个黄金藤军团及从前的帝国各军团而言。对维尔丹妮的人民来说，那个在青年阶层中年纪不算小的2B级少将，B级少将副官，和副官身边的B级向导，就是天神般的人物。如非意外，他们可能一辈子不会离开维尔丹妮区域见到精神等级这么高的人。他们将是一辈子的井底之蛙，坐在帝国本该牢不可破的井底，安逸地望着天空。

　　可是现在，井塌了，他们也见到从前绝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人物。

　　“过去！”路斯恩被人推着往亚戴尔和塞西莉亚的方向走。

　　马特努力挣扎，被人架向另一边核实年纪。如果他真的超过一百五十岁，估计会被放回去。总之，他这样精神力低下的老哨兵算是幸运，路斯恩虽然也精神力低下，但后者正是青春年少，弱是弱了点，瘦是瘦了些，却也是一个劳动力。

　　对，降落维尔丹妮的黄金藤军团不是前线作战部队，而是后勤部队。2B少将对维尔丹妮进行征兵，那是出示了正规文件的。

　　文件上说黄金藤军团即将开辟新战场，所需人员较多，因此征召公民加入现役，待遇从优，希望公民尽心为国家奉献一切。

　　维尔丹妮的人民：“……”他们什么时候有了同盟国的公民身份？是从需要他们打仗那刻开始的吗？

　　“报告！少将，我们找到一个E级哨兵！”推搡着路斯恩的几名军人在2B级少将面前停下脚步。路斯恩也踉踉跄跄在亚戴尔等人身旁站定。这会儿亚戴尔等人即使再嫌弃他，也不便表露出来。

　　“把他的面具摘下来。”

　　路斯恩未来的顶头上司左面站着他的副官，副官随便扫了路斯恩一眼，便吩咐下属摘去路斯恩的面具。

　　路斯恩：“！！！”

　　亚戴尔和塞西莉亚等人：“……”

　　片刻后，路斯恩丑陋的面庞就这样迫不及防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一开始，将路斯恩带来的军人可没想过自己抓到一个如此令他们倒胃口的人。

　　要知道路斯恩虽然苍白瘦削，但他身高接近一米九，骨骼匀称，四肢协调，戴着面具瞧不见脸部生疮流脓，从外表看就是一个瘦点的低等哨兵，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哪个能料到他摘了面具……

　　“你是得了瘟疫吗！”把路斯恩带来的军人低头看了看手套，同时后退两步，恨不得现在就把手套脱下就地焚烧。

　　现场传来许多倒吸冷气的声音，有军人，也有维尔丹妮的人民。

　　路斯恩怔了一瞬，稍后蹲下来，双手抱住脑袋，用力将脸藏在两只胳膊下。

　　反复生疮流脓结痂的脸太可怕了，几乎已经辨不清原来的五官。路斯恩肩膀微微颤抖，蹲在地上卑微至尘埃里，这大概是他长这么大最自卑的一刻。

　　“啧。”副官皱眉，郁闷的移开眼睛，“把他……”

　　镇上的首席执政官小跑过来，谄媚道：“他就是这样的，不知得了什么怪病，脸一直溃烂，视力也不好，不然就将他……”

　　“留下来。”

　　少将也不知是什么奇葩人物，一直盯着路斯恩的脸，竟然没有任何不良反应。

　　他堂堂一个少将被打发掌管一支后勤部队，亲自跑到偏僻行星征兵，想必在军团中不受器重。E级哨兵也是哨兵，烂了脸的E级哨兵总比普通人强吧，他为什么不要？

　　“我这儿太差人了。”少将没什么架子地道：“应该不是瘟疫，你们这些家伙别耸人听闻。回头让军医给他治病，维尔丹妮区域总共才六个哨兵，你们把他弄走，不就又少一个吗？哨兵最低等级是F级，他还没垫底。”

　　其他人：“……”

　　“那，那先带上。”副官不想忤逆自己的上司，勉为其难道。

　　然而他真的不必勉为其难，呵呵。

　　黄金藤军团后勤部队在维尔丹妮没呆多久，把八万人扫荡一遍后，带走其中四分之一人口，随即驾驶星舰开赴新的战场。这里不得不提到，他们还带走了马特与艾琳。

　　就像之前说的，这位少将在军团中十分不受器重，这就使他养成了来者不拒的习惯。用他副官私底下对别人吐槽的话说，便是“什么破烂都往军队里塞”，不过这次的破烂好歹为哨兵和向导。

　　艾琳利用向导特权争取了收拾行李的时间，她惦记九的嘱托，去路斯恩家里取了药，小心放在自己的行李箱中。时隔一百多年，她终于离开了维尔丹妮，外面宇宙广袤，曾经对她具有不可想象的吸引力，然而现在，她只愿呆在自己破旧的小屋，守着老眼昏花的哨兵，安然度过此生。

　　黄金藤军团的后勤部队平稳飞行十个小时后，来到白蜡星系与乌特加德独立区交界处。他们不敢继续向前，唯恐不小心卷入战场，只在交界处的废弃港口做短暂停泊，半个小时后继续飞行，赶去与大部队会合。

　　而在这十个小时内，黄金藤军团已经完成了对维尔丹妮征兵的整合。

　　此次他们共带走两万余人，两万余人条件良莠不齐，大部分编入军队最底层。哨兵、向导等级也不高，除了向导，两个D级哨兵被打发去看守仓库。至于路斯恩……起飞后，2B少将忙于军务，早把给他治病的事情抛诸脑后。其他人本就嫌弃他，乐得装作不知道，于是便没人让军医给他治病，并将他打发至菜园，让他在那里自生自灭。

　　没错，菜园，星舰上有一大片生态舱，专门用来种植新鲜蔬菜瓜果，供应给前线征战的军人。平时这里只有几个普通末等士兵管理，小头目撑死不过是中士，这会儿空降一个少尉——根据同盟国法律，无论什么等级的哨兵，入伍即授予少尉军衔，他们本来有条不紊的生活步调被打乱，盯着那张戴着面具的脸，他们怎么能够平静？

　　“反正是个E级，我们一起上，还怕揍不死他！他刚来凭什么骑到我们头上？”

　　“种地怎么了？农民也是有自尊的！搞个来历不明的哨兵管理我们，不怕他下毒吗！”

　　路斯恩刚到生态舱，四、五个比他大了近十岁的普通士兵摩拳擦掌围上来，把他围在中间。

　　这支军队，怎么说呢？似乎管理比其他军队松散，底层士兵基本没有士兵的样子。

　　路斯恩下意识摩挲着自己的手套，他已经戴上军帽，换了同盟国的灰色军装，瞧着不像他自己。或者该说是他觉得自己应该穿着黑色军装，而不是灰色。

　　“小子！你居然还走神！”小头目挥舞自己临时找来的金属棒，怒火中烧地指着路斯恩道：“你成年了吗？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路斯恩以往被人欺负惯了，这一刻见到几个人在他面前张牙舞爪，愣了一下后倒是面不改色。反正他就算变幻脸色，对方也看不出来。

　　“维尔丹妮？这样只存在于星图上的人造行星，从前连税都交不上，里面出来的人还好意思抢别人饭碗？”中士望着路斯恩，恶狠狠地道。

　　帝国统治维尔丹妮时期，维尔丹妮确实享有纳税优惠。现在轮到同盟国统治维尔丹妮，维尔丹妮交不上税，就只有出人出力，国家不会养没有用处的废物。

　　“打！”中士下了命令，“教训教训这个新人。”

　　几个人一窝蜂朝路斯恩冲去，气势汹汹，杀气腾腾。

　　军队内部潜规则，只要不出人命，教训新人根本没人管，大部分士兵都是这么过来的。因此，路斯恩虽然不会被打死，照这形势，却要被打个半死。

　　在维尔丹妮时，面对精神等级比他高的哨兵，他无法反抗，来到这里，面对身为普通人的恶人，他难道也无法反抗吗？

　　……答案是无法反抗。

　　并不是他打不过对方，而是关键时刻，面具下的创口忽然钻心剜骨的疼，他狭小且荒芜的精神领域中，土地陡然龟裂，有东西从地下冒出来，骨碌碌在龟裂的土地上滚起圆圈。

　　路斯恩抱着脑袋，身体蜷缩，管理生态舱的军人冲上来，对他拳打脚踢。

　　“我打！”小头目抡起金属棒，重重敲向路斯恩的后背。

　　路斯恩发出一声闷哼，同时，似乎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