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十字星[哨向]》翠寒烟

1、第一章

　　我把心神
　　贯注在另外一极上
　　我看到了
　　只有最初的人
　　见过的四颗星

　　第一章

　　广袤宇宙，神祇陨落之后，无神时代。

　　人类失去本应牢固不破的根基，空记得数千、数万、乃至数亿，那并不代表任何实质的名字。混乱，浮躁，信仰缺失，人类遗忘过去，与美好的未来错身而过。

　　帝星巴德尔，取自近两万年前，一个古老的神话。至于是什么神话，已经无人有能力、有耐心去探究。历史上数场浩劫消耗了人类的精力与财富，这种财富，不止包括真金白银、矿产物资，更包括人类曾经引以为傲的灿烂历史。

　　好吧，此话题太过沉重，提起便揪心。反正巴德尔肯定意寓美妙，文化失落至今，就算不知其真实含义，也没什么大不了。

　　星期五，阳光普照，帝都上空碧空如洗，看不见一丝云彩。

　　帝国大公弥米尔·冯·叔本华斜倚在飞梭后椅上，修长手指一下一下，不断轻轻叩击着皮质扶手。

　　他是叔本华大公，皇帝之下，无人能及，爵位比公爵还高，纵观帝国，仅此一位。而且，“叔本华”还是皇室之姓，明白点说，便是在皇帝陛下未有子嗣前，大公殿下不止是皇亲国戚，更是皇位第一顺位继承人。

　　不过，这个皇位继承人与皇帝陛下倒是没有一丝血缘关系。本来应该有的，也在七百年前那件事后，彻底没了希望，跟皇室断得一干二净。

　　七百年，跨度有点大，但放在人均寿命已被科技无限延长的星际时代，也不算太久。所以话说回来，既然七百年不算太长，那七百年后的今天，所有人都该记得，大公家的祖先早与皇室断得一干二净，那么大公殿下凭什么被认为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呵呵，天真了吧？法律啊，法律！

　　与皇室在亲缘及血缘上断得一干二净，可依照法律，他们仍是世人眼中镶金嵌钻的皇室一家人。

　　如今，皇帝陛下法律上的亲人，好像还是唯一一位亲人，大公殿下选择早晨最为空闲的时候，带着几位向导的资料，入宫行刺，咳！入宫觐见年轻的皇帝陛下，诚恳邀请皇帝陛下与自己谈谈人生。

　　“帝国历4月25日早晨7点58分，殿下，我们已到达皇宫正门。”柔和悦耳的女声轻轻响起，来自智脑的提醒打断了大公叩击皮质扶手的节奏。

　　大公抬起头，长睫毛微微一颤，过了会儿，似笑非笑弯起嘴角，自言自语道：“终于还是来了。”

　　来到这皇宫，干些强买强卖的事情。

　　“身份核实完毕，对方准予放行。”女声继续响起。

　　大公敛起微笑，面无表情地坐在飞梭中。一会儿功夫后，飞梭驶入停机坪，大公走下飞梭，由前来迎接的侍卫开道，进入皇帝所在的那片宏伟建筑群。

　　彩虹神殿，记载于史书中，属于皇宫建筑群的名字。

　　大公自懂事以来，每每想到这名字，牙就有些疼。然而作为唯二的皇室成员之一，他还不是最惨的，毕竟他住在宫外，不必时刻沐浴在彩虹的光芒之下。

　　那么，最惨的是谁？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最惨的当然是皇宫正主，那位年轻的皇帝陛下。

　　皇帝叫奥丁·冯·叔本华，今天刚满20岁。奥丁这个名字，跟帝星的名字差不多，是被人类记录下来的，据说很伟大的名字。

　　大公眯着眼睛，嘴中反复咀嚼这“据说很伟大的名字”，心中默默为年轻的皇帝点了一根蜡。

　　“沐浴在彩虹圣光中的男人。”

　　“陛下神圣之光普照世人。”

　　“陛下真帅！我要给陛下生霓虹灯，嘤嘤嘤嘤……”

　　以上为囊括三大星系的帝国星网上，近几年最热门的话题。

　　“呵呵。”大公暗自好笑。

　　听说皇帝陛下刚登基便野心勃勃，可被赤橙黄绿青蓝紫这种“圣光”所笼罩的雄主之类，大公想想，只觉得眼瞎。

　　“大公殿下，陛下公务繁忙，请您先到玫瑰偏厅，陛下稍后就到。”

　　大公一边走着，一边看到前方侍卫回身，弯下腰，对他恭敬地道。

　　大公挑起眉毛，俊美精致的脸上，习惯性浮现出堪比春日般温暖的笑容，“哦，是吗？今天不是陛下的诞辰么？一定要现在处理公务？难道是急件？”

　　侍卫的脑袋往下沉了沉，过了会儿，沉稳应道：“是的，殿下。”

　　大公走过侍卫身边，轻描淡写地瞥了对方一眼。“哦。”片刻后，他笑着给了侍卫一个回复，算是接受了皇帝陛下的旨意，乖乖去偏厅等候。

　　其实谁不知道呢？英灵殿早放出消息，自己受英灵殿那群事儿精所托，带着严格筛选过的向导资料，来给皇帝陛下相亲。

　　而皇帝与英灵殿向来水火不容，从来见面恨不得能干上一架，又岂会接受英灵殿推荐的向导？

　　大公坐在偏厅的露台上饮茶，微风缓缓吹散杯中热度，也吹走由指尖悄然流过的时间。

　　两个小时过去，皇帝既没有来，也没有召见，意料之中。

　　大公抿了口茶，放下茶杯，曲起修长手指，再度有节奏的叩击起软椅扶手。

　　他不是一个有分量的说客，比起英灵殿，皇帝待他的态度与前者半斤八两。论原因，哪个会喜欢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第一顺位继承者？再说了，就算有血缘关系，那也不一定喜欢。皇位是自己的好，兄弟是别人的好，何况他还不是哨兵。

　　没错，大公不是哨兵，只是一个身材颀长，骨骼匀称，长相华丽精致的普通……普通的……穷奢极侈的……湛湎荒淫的纨绔……

　　不是哨兵，冠以皇室之姓，便已经够人鄙夷不屑，再加上是一个纨绔，那就更不堪了。大公很有自知之明，知道皇帝嫌恶他，也听宫中的玛丽安夫人提过，年轻的皇帝陛下曾不止一次表示，想亲手掐死这个大自己1岁，浪费国家税收给养的挂名亲戚。

　　唉，果然之前骄奢太过。叔本华叹气。

　　然后，他停止叩击动作，放下茶杯，身子倚靠扶手，优雅的单手托腮。“我有什么办法？我也很绝望啊。”他翘起嘴角，微笑着想：“能叫那个年纪轻轻就一脸冷漠僵硬的皇帝勃然变色，也是好本事。”

　　大公便这样自傲着，在玫瑰偏厅蹉跎了一整个早晨。

　　临近中午，茶喝了三壶，糕点咽下四碟，终于有宫廷女侍前来传讯，请大公殿下移步彩虹厅。

　　好吧，又是彩虹……

　　不过今天不是皇帝陛下的诞辰吗？彩虹厅作为整座皇宫的主宴会场所，现在正是最繁忙的时刻。

　　如此繁忙时刻，让他带着向导资料去彩虹厅，怎么看也不是，嗯，相亲的意思。

　　大公随女侍来到彩虹厅，彩虹厅金碧辉煌，庄严气派，静默矗立于帝都千年之久，同厅内那些兢兢业业，正手脚并用准备宴会的侍者们形成鲜明对比。

　　皇帝过生日，宴请军政体系各大要员，及帝国境内所有排得上号的贵族，准备工作繁杂琐碎，除去礼仪接待、场地布置等，光安保就是一大问题。

　　皇室闲人叔本华大公无责一身轻，大步踏上彩虹厅锃明彻亮的地面，视线稍稍远去，就看见前方一道令人无法忽视的修长背影。

　　奥丁·冯·叔本华，帝国的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年轻的身体被华丽繁复的长袍包裹，精神场安静平和，犹似一头暂时收敛利爪的高贵雄狮。

　　大公远远的，轻佻的，目视皇帝的背影，开始打招呼，“日安，尊敬的陛下。”

　　这极为不恭敬，可做出这种行为的人是大公，旁人的表情便没有任何波澜。

　　侍女行礼，退下，大公周围所有正在忙碌的侍者，都对大公殿下弯腰行礼，然后退开。

　　皇帝转过身，被贵重金饰高高束起的银色长发在空中扬起一道耀眼的银弧。

　　大公眨眨眼睛，微笑，许久，又慢慢重复道，“日安，尊敬的陛下。”

　　皇帝陛下长了一张俊美逼人的脸，这张脸上，还有一双眼神过于凌厉的金眸。

　　基于现在基因调整已为常态，帝国建立之初，皇室便替自己的直系血脉选择了一种传承至今的眸色，那就是记载中，重点是记载中，被称为最神圣的颜色——金色。因为记载中最好的，肯定是最好的，毋庸置疑。

　　所以，绵延数代后，皇室银发金眸已经成为帝王象征。当今皇帝拥有一双不同于常人的金眸，便是他的身份证明，证明他血统高贵纯正，绝对是先帝亲生的，而不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空降过来的。

　　大公仰起头，慢吞吞上前几步，瞄着眼前身材外貌完美不似真人的皇帝陛下，再次微笑道：“陛下，生日快乐。我是第一个祝您生日快乐的人吗？好吧，我肯定不是第一个，第一个应该是玛丽安夫人，我能进前百就不错了。陛下，我为您准备了生日礼物，高级向导，惊喜吗？您将在生日这天度过完美一夜。”

　　奥丁·冯·叔本华皇帝陛下与挂名亲戚大公殿下面对面，脸色僵硬，嘴角微微一抽。

　　“……”

　　稍后，他眯着眼睛打量大公，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却透着数不尽的冷漠。

　　“只有惊，没有喜。”皇帝情绪相当不悦。

　　大公：“呃。”

　　大公并未受到影响，盯着年轻的皇帝，继续保持笑容，不为所动。

　　过了会儿，大公前挪半步，主动凑近皇帝，恭敬道：“惊喜中至少占了一条，陛下，我心满意足。”

　　皇帝的目光在大公脸上扫了一圈。

　　“生日快乐，陛下，拆礼物好么？当着我的面拆。”大公顶着皇帝的目光，眸底闪烁着期冀……大概是？

　　当面拆礼物是礼节，只要这礼物不是英灵殿送来的向导，呵呵。

　　皇帝忽然一张冷漠脸，冰冷眼神转瞬化作嫌恶，狠狠刺向大公。

　　“你收了英灵殿什么好处？”皇帝冷声发问。

　　闻言，大公怔了怔，片刻后，他耸耸肩，不以为意地道：“哦，没什么。我最近为帝国□□业做出了杰出贡献，以致财政有些入不敷出。”

　　皇帝：“……”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大公微笑着，伸手撩过滑下肩头的几缕金色长发，“陛下，您的眼神出卖了您。我知道您想打死我。”

　　皇帝的眼神都快结冰了。

　　“法律上，我们是一家人，纵使您百般不愿。”大公看着皇帝，语气竟是没脸没皮的问心无愧，“我知道自己丢了皇室的脸面，但我也没办法。最近很多人向您抱怨我？”

　　何止是抱怨？简直是排队喊冤叫屈！

　　皇帝根本不愿想。

　　大公嘴角扬起弧度，刚准备继续说点什么，皇帝打断他，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账单。我、收、到、了、一、沓、账、单。”

　　大公：“……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