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君本无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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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本无道1
延平二十四年。
清明前后，草木飞长，嫩葱草芥漫过七岁女童的膝，她穿深色交领粗麻袄子，灵目大眼嵌在麦色肌肤之上，梳双丫髻垂于耳畔，一双麻制草鞋艰难的于草木林子中行走。
暮紫霞光沉沉，粉日垂垂，自黛山下坠，阿瞳埋头在一尺高的草滩上蹲下身辨别，那种是杂草，那种是止血草，止血草便是药材，跌打损伤可以用，止血更好些。
阿瞳今日挺高兴的，数着箩筐中的止血草，甜甜的眯起眼，等爷爷回来便到药铺卖了，虽卖不了几个钱但也是钱呢。
阿瞳仰头见着蔚蓝天际的天河星子，便想着在挑拣几颗就回家了。
她拿一株翠色菜草苗眯眼凑到鼻尖轻嗅，背着的竹制箩筐中翠色满盈，便都是她在乡野林间搜刮来的。
阿瞳刚巧思索，换了的钱是买一身小袄罗衫，还是一饱馋嘴呢，身后便有个凉凉的声音道“止血草…….”
他气喘不定，脸色灰暗难辨，着劲装兽面银甲，一手提一把满是血珠的青铜剑半跪撑地，一手紧按胸腔之上利剑搓开的血洞，稠密脓血倾溅在她一节臂膀上，因着挨得近，阿瞳都可感觉到他呼喘出的热潮化成软糯棉花雨露，喷的她耳郭挠痒。
阿瞳闻着后身传来的血腥味，只当是遇上流寇，慌乱之际朝后蹬了一脚牢牢抱住竹筐中的翠绿，挪动屁股连连后退。
阿瞳那一脚刚巧踢到他腹部的另一处箭伤，箭头还未拔出，明晃晃的铁银箭头攒血，看的阿瞳疼的心头一缩。
他闷哼一声，忍不住一嘶，单手握剑撑地的手忍不住晃动。他见她也是被自己吓着了，好脾气的伸出一只手哄“给我止血草”
他宽眉凤眼，面上是沉稳隐忍的气性，额间冷汗细密渗出，浸湿几缕发丝贴在脸侧，古铜似的肌肤此刻疼的铁青惨白，但依旧探出那只宽厚茧子手耐心的哄“……止血草”
阿瞳下意识盯紧怀中竹筐内的一箩筐止血草，摇了摇头拔腿就跑。
那人狭长凤眼中未惊波动，宽掌朝她伸来一把揽入怀中，蹭的阿瞳身上全是脓血腥味。
许是他觉着这样对一个小女童不太好，强忍着钻心的痛，令音色听着柔和了不少，在哄道，还僵硬的摸了摸她头顶的丫髻“好孩子，你是附近村子里牧牛的小孩儿罢，你的牛跑了，给我止血草，我便帮你找牛”
阿瞳一听，连忙仰头朝后看去，她记得牛犊是在她后头吃草的，她挑拣草药时，还见牛犊甩着尾巴低头吃草，现下真的不见了。
阿瞳又急又燥，想到那是家中最后的一点钱买来的牛，更是气的抽噎。
她抽抽搭搭的，在他怀里哭的好不伤心。
安琦鸣挑了挑眉，也顾不上其他，许是他吓着人家小孩了，又不知怎么哄才会好，僵硬的双手抬在半空，又想到他一上来就气冲冲的给我止血草的话，人家又不欠他的！
他的君子风度呢，现下他把人小女童给吓哭了……
安琦鸣虽是太子，也打小便入了军营，铁血从军二十余载，未有子嗣家室，敌军听他的名号便煞的倒退十里，现下他用他的气度来吓唬一个小女娃，安琦鸣觉着，过意不去，但他貌似不知该怎么办。
女童还在期期艾艾的哭，好不伤心，只是安静的敛目低垂，琉璃大眼柳梢小眉，又显得楚楚可怜了几分。
安琦鸣撇过头咳嗽一声，被她一哭，伤口也觉着没那么冷厉的刺痛感了。他学着宫中母后安抚皇子皇女们的样，在她粉颊上用窄袖替她轻轻拭掉泪花
“莫哭，我不是坏人，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只是，请给我止血草”
安琦鸣又是擦眼泪又是笨拙的逗她玩儿，满口的我不是坏人，才把阿瞳哄得松了手。
安琦鸣拦腰抱着她，挪步到一颗松子树下，靠着树干，撕裂开伤口处的布帛，“嘶”的一声，阿瞳见着他胸口深可露骨的血洞，淤血堆积发黑，许是还中了毒。
安琦鸣着手止住了血，正要找一块干净的布帛包扎，便见一双娟秀嫩白的小手，上面有草籽勒过的粗痕，捧着一圈粗制白纱布给他。
安琦鸣抬眼看她，她半跪在草坪上，周身沉沉夜幕映的她的大眼灵动可爱。他面上笑起一抹弧度，拿手捏了捏她嫩白的小脸蛋“真乖”
虽然他答应帮自己找牛，但阿瞳还是怕他，远远地躲在一边儿看。见他一圈一圈往自己伤口上绕白纱布，想到这是自己要用来绣绢帕的，怯生生的开口
“……我……也需要用”
安琦鸣又看她水汪汪的大眼，心间莫名的欢喜，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阿瞳摇了摇头，还是很害怕的缩在一边。
他自认为表现的和颜悦色，很亲和的样子，为何女童怕他，安琦鸣问“为何怕我”又顿了一下，面上和善了几分，拍了拍离他不远的草地“过来，我便给你买新衣穿”
他次哄孩子，见她怯生生的望了他好久，还是挪着步子过来，胆战心惊的挨着他坐下，浅色琉璃般的水灵大眼好不可人，他心中顿时爽快了不少。
他拨料了一下小丫头松松垮垮的丫髻，他的十六妹郦阳公主也与她一般大，那发髻梳的流光溢彩，镶金带银的，怎么着也不像面前大眼睛的女童，蔫不拉几还夹杂几根枯草。
他一会儿撩拨她发髻，一会儿碰碰她小手，最后干脆抱她在怀中揉捏小脸。他自小便是喜欢孩子的，女孩更甚，但郦阳小公主都怕他，不让抱。
阿瞳任由他揉捏，乖巧的静静坐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道，一双小鹿瞳泛水眸子问的童真“你真的会给我买新衣服穿吗”
安琦鸣正玩儿的兴起，听她软糯的问，“喏”应了一声。
他发誓若是他有了家室，闲下来的时候，定要给小丫头片子梳发髻，好好的疼爱她，不让她受半点委屈。面前小女童静谧兰心的样子，加之她黄莺出谷的娇娇嗓音，又令安琦鸣心中甜的发堵。
他道“你若不走，今夜陪着我，你要什么我便给你什么”
阿瞳点点头，听话的靠在他臂弯内任由他揉搓，偶尔静静地爬在他双腿之上，他腹指挠过脸颊，微丝丝的热，渐渐地阿瞳便不怕他了，也觉着他胸腔暖热踏实，像父亲大人的怀抱。
迷糊之中，阿瞳想睡了，便环住安琦鸣矫健的腰身，爬在他怀里睡得安稳。安琦鸣宠溺的揉揉她的发髻，他觉着眼睛这般水灵的姑娘，发髻上冠一朵玉兰花，定是好看极了。
翌日辰时，丝屡暖阳带些许甘露的醇香，透过枝丫缝隙洒在阿瞳侧脸上，阿瞳觉着阳光刺眼，翻了个身，睁开眼的时候便发现手中握着一块长命锁，金丝线的带子，锁身雕镂金虎头，下摆处有五颗银铃，风吹来的时候风铃般脆生生响个不停。
身上盖着那人的劲装血衣，在转身时，那人便寻不到了，只是昨日丢失的牛犊完好的拴在松子树干上，正悠闲的吃草。
虽没有那人说的新衣服，但阿瞳手握着长命锁，暖窝窝的，爹娘走的时候，未曾给她留下什么，她与爷爷相依为命，这倒是她收到的第一份礼物呢，长命锁金贵，在日光下折射金光，似乎还带着那人的体温，阿瞳也挺喜欢的。
她起身，把那人留下的血衣与自己带血的衣服洗干净，觉得下次见面在全数还给他罢，劲装的料子还有精雕的长命锁，觉着都挺贵的，阿瞳没想私吞。
*
延平三十年，天大旱，又逢朝蓝国骚扰边境，关中饿殍遍地，哀鸿遍野。
安琦鸣奉圣明平乱。
途中遇着朝蓝国流寇抢劫军饷，安琦鸣本不想管随意拨人前去剿匪便是，副史罗成打马上前来，满脸的意味深长，先望了一眼那流寇土匪窝的地方，才悠悠叹口气道“太子”
安琦鸣此刻骑着汗血宝马，脚蹬金鞍，穿一身铁叶融成的麒麟宝铠，系一条镀金兽面腰带，寒目森森，加之他身后似盘龙般的一行军队，总给人误入沙场的错觉。
副史罗成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安琦鸣蹙眉“怎么了”几个流寇聚成的土匪，不难对付罢。
罗成侧目，左右看一眼避过其他副将的眼睛，往安琦鸣手中强行塞了一物件。
安琦鸣摸着手中温润的硬-物，敛目又仔细在手心里摩擦了好几遍，这是他满岁时候母后送他的，从未离身，六年前因未来得及给女童兑现许诺的新衣服，便赠给她了，此刻长命锁落到罗成手中，且罗成是在剿匪后回来的……
安琦鸣心间忽然一紧。
转头看罗成时，罗成早已哉游哉无所谓的走在他前侧。
罗成是母族罗系氏族的嫡长公子，也算是他亲手调-教出来的亲信，仗着比自己小十余岁，整日里学着母后的口气时不时给他念子嗣的经，对他虽贵为太子，却整日清心寡欲到了不惑之年还未得一子着急。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君本无道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