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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03 ...

  •   泛荣在下午就回来了,刚刚好赶上了晚餐的时候。

      泛家的餐桌是长方形的,有着明显的主次分座,但泛荣没有坐在主位,而是和泛星面对面坐着。

      在他们之间像是存在一条无形的分割线,将餐桌分成了两部分,泛荣这边的是很中式的清淡晚餐,泛星那边的则是土豆沙拉和鱼与肉排,配套的也是崭新的刀叉。

      张妈的料理水平很好,从今天的三餐饭看得出来她也是特地钻研了一番,好照顾这个来自俄|罗|斯的姑娘的胃的。

      泛星吃东西的时候不会发出咀嚼的声音,也不主动说话,反而是泛荣先开的口。

      “张妈告诉我你有晨跑的习惯。”

      泛星把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嗯”了一声。

      “挺好的。”泛荣想了一会儿,却只做出了这么一个简短的评价,“坚持锻炼身体是好事。”

      泛星熟练地用着刀叉切割食物,又慢慢“嗯”了一声。

      “饭菜还合你口味吗?”

      泛星:“很好吃。”

      “哦,那就好。”

      这样的尬聊没有继续下去,父女俩静静地吃完一顿饭。

      张妈是做完晚饭就下班离开的,泛星捧着吃空的盘子来到厨房,看了一圈,拿起一边的钢丝刷打算洗碗。

      泛荣跟在她后边过来了:“把碗泡在水池里吧,张妈明天早上过来会洗的。”

      但是泛星已经开始洗碗了,她只瞥了一眼泛荣,那双蓝眼睛里好似流露出一个讯息:能现在刷掉的碗为什么要留到明天?

      泛荣尴尬地咳了一声:“你放着,我来刷吧。”

      泛星看着自己已经染上泡沫的手。

      泛荣:“……我给你找一下橡胶手套。”

      泛星说:“没关系,我刷完后多洗两遍手。”

      泛荣再次感到了无话可说,厨房采用了双水槽设计,泛荣把自己的碗筷放在泛星旁边,和她一起洗碗。

      等泛星已经将洗干净的盘子放在一边沥水,准备开始清洗自己的双手时,泛荣也堪堪完成了他的洗碗大业,泛星只一瞥,就看到了还沾在碗底的泡沫。

      可能是看不下去,泛星把泛荣洗了、但没完全洗的碗筷接过来,重新刷了一遍。

      泛荣有些绷不住脸,他的家务活居然还没有泛星这个小孩干得利索:“我以后会学会刷碗的。”
      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为什么,不是有张妈吗。”泛星已经把洗好的碗和盘子一起放着沥水了。

      泛荣忽得哑口无言,他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那句“学会刷碗”在泛星这么平静的回应下显得那么突兀和可笑。

      他只能看着洗完碗筷的泛星开始清洗她沾上油污的双手,泛星洗手的模样也很认真,遵循着卫生部宣传的七步标准洗手法,不放过她的每一个指缝和甲缝,现在的天气还带着寒意,泛星没有开热水,她的手在略刺骨的冷水中穿梭,不一会儿指关节就冻得泛红。

      她关掉水龙头后,习惯性地收缩了下手指,仿佛是在判断自己的指关节是否还能灵活活动。

      泛星本打算直接上楼,泛荣却叫住了她:“和我出门一趟吧。”

      泛星的蓝眼睛看向身为自己父亲的那个男人,他又没在看她的眼睛,而是盯着她身上那件已经穿了好几年,能明显看出旧衣痕迹的卫衣。
      “去给你买几件衣服。”

      这才是泛荣今天这么早回来的原因,他一般是住在军营里的。

      出门时是泛荣开的车,泛星站在车边看了好一会儿,好像是在记车牌号,这才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坐下的时候自己就拉好了安全带,还挺自觉的。

      泛荣打量了一下泛星,她坐得稳稳当当,目光平视前方,呼吸声安静清浅,没什么不自在的模样。

      “不出发吗?”

      泛荣迅速地收回视线,开始了司机的任务,在小区里开的时候车速很慢,还没有路过的人骑的自行车快。

      泛荣低声和泛星说话,他并不是说话小声的人,可能是现在车厢里太安静,不自觉的声音就小了些:“除了衣服,你还有什么需要的都看一下。”

      “好。”泛星直视前方,半晌又加了一句,“谢谢。”

      泛荣:“……我有抚育你的职责。”
      他其实想说父亲给女儿花钱不是天经地义么,可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来。

      “我知道。”泛星微微笑了一下,她的笑容总像是转瞬即逝的昙花,在别人意识到她“笑了”的时候,那笑容就已经从她脸上消失了,留下的仍然是一双蓝得冰冷的沉静双眸,“所以才会说谢谢。”

      车厢内一时分外寂静,时间也好似在这样的寂静中被拖拉得无比缓慢绵长,泛荣以为自己已经开了很久,但他们其实还没出小区的大门。

      泛星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好像有人找你。”

      泛荣这才回到了流速正常的时间线,他看到那个推着自行车停在他身边的人,眉头一挑。

      摇下车窗,青春期男孩火热的气息就侵入了冰冷的车厢。

      背着单肩包的盛承烨对着车内人打了个招呼,声音带着一点做作的惊喜:“泛叔,你要出门吗?去哪里?”

      他一边说,一边拿眼神去瞟副驾驶座上的泛星。

      吓,这小毛子,装得好像根本没看到盛承烨这个大活人呢。

      泛荣不知道这小子又在搞什么花招,但他还是回答了:“去一趟附近的商场。”

      “这不巧了嘛。”盛承烨脸上绽出一个笑,“我刚想去那儿吃个晚饭,泛叔,捎我一程呗。”

      “你不也有车?”泛荣看向盛承烨身边的自行车。

      “哎哟,链条坏了。”盛承烨诉苦,“叔,你不会想看我推着这辆破车走过去吧。”

      泛荣笑了:“上车吧。”

      只见盛承烨豪爽地把自行车往路边一停,也没上个锁,就拉开后驾驶座的车门坐了进来。他坐在了泛星后边。

      “你好啊,泛星。”他顶着泛荣的目光和泛星打了个招呼,还贴心地用了俄语。

      在泛荣不动声色的打量中,泛星微微侧过身对盛承烨点点头。

      泛星没有从空间更大的两个前座的中间部位回头看盛承烨,而是从她的座位和车门的那一道窄缝中给予盛承烨回应:“你好。”

      盛承烨笑了笑,倒没说什么,反而动作热情地俯身贴上了那个窄缝,他的呼吸和泛星的呼吸交融在一起。

      借着昏暗的掩饰,座椅制造的死角,盛承烨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气音,说:“小毛子,又见面了啊。”

      这一句话,用的是中文。

      泛星蓝幽幽的目光凝住了,在那一道连面容都无法完全展示的座椅和车门的窄缝中,两个青少年像是用眼神进行了一场无声的交锋。

      泛星先收回了目光,好像根本没听懂刚才的那句中文。

      盛承烨随后靠向了身后的椅背,一派自己刚刚只是和泛星打了个招呼的怡然自得,还能抽空和泛荣聊几句,让这一路不至于寂静无声。

      盛承烨还和泛荣聊起了泛星,用着中文,大咧咧地询问:“泛叔,泛星什么时候来学校?”

      他的语气笃定,好像泛星马上就会成为他的同学。

      泛荣倒是有些惊奇,他可还记得这小子昨天借口有事推掉了给泛星的欢迎宴,怎么今天又是一副迫不及待想和泛星成为同学的热情了。

      可盛承烨还是问到了泛荣关心的点上,泛荣用眼角余光看泛星,少女好像根本听不懂他们用中文进行的对话,沉默地坐在副驾驶看前窗的风景。

      “过段时间吧,等泛星中文熟练点。”

      语言总是适应新生活最大的难题,更何况中俄两国的教科书都不一样,泛荣还不知道泛星能不能跟上国内年级的教育进度,直接去学校上课全程听不懂并不是个好发展,也许先给她请个家教补习一番会是更好的选择。

      盛承烨却抓住了话中的重点:“那让泛星多来找我们玩呗,学语言最重要的就是多对话啊。”

      泛荣心里更加古怪了,但他想到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想让盛承烨带领的这一帮子和泛星同岁的孩子们带着她融入新生活。他毕竟是个和泛星有代沟的成年人,工作还忙,泛星派人里接触最多的肯定是盛承烨这样的同龄人。

      泛荣一边这么想,一边又回想起昨日那帮子姗姗来迟的大男孩们的行为,也发现了那时他们的到来并不是什么友善的象征,只是当时泛星制造的骚乱让他无心思考这事。可现在,这事情到底是过去了。

      泛荣给了一个保守的回答:“你可以问问泛星。”

      盛承烨扭头却对泛星说:“你听到没,你爸同意了。”

      他看上去像是因为得到了玩伴而高兴的大男孩,半个身子都压在了泛星的座椅后背上,一只手还要去推推泛星的肩膀,要引起她的注意。

      明明一直盯着前方的风景,可泛星的手就像长了眼睛一样,盛承烨的手还没碰到泛星的衣服,就被她稳稳地捉住了。

      泛星的手指有点凉,贴在盛承烨少年人体温滚烫的肌肤上,温度差让触感更加敏锐。

      盛承烨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个哆嗦,可他并没有寒战,只是这点奇异的触感好像渗透毛孔钻入血管,连带着血液崩腾回归的心脏处也有些古怪的麻痒。

      这一切只是盛承烨自己的脑补,因为从泛星握住他的手再到放开的这段时间,只能以秒计算,开车的泛荣都没注意到两个青少年有一瞬间肌肤相贴。

      泛星放开盛承烨的手时说了句:“开车的时候不要离开座位,很危险的。”

      一句平常又礼貌的劝诫。

      盛承烨在泛星放开手后就坐了回去,泛荣看了也只以为是他听了泛星的劝诫规矩了些。

      只有盛承烨知道,自己坐在座位上时,脑海中回荡的是刚刚泛星压低声音给他的一句耳语——仿佛是回敬刚才盛承烨趴在她座椅上偷讲的那句话一样,泛星也用气音对他说。

      “别·碰·我。”

      她说的是中文。

      盛承烨猜想自己本来该生气的,毕竟被人当脏东西一样嫌弃了,可他却笑了出来,还引来了泛荣奇怪的注视,不知道这小子是突然发什么癫。

      盛承烨又趁着泛荣不注意的时候,凑到了泛星座椅和车门的那道窄缝中,这回他没像刚才那样趴在泛星的椅背上了,可他还是孜孜不倦地骚扰着泛星。

      “小毛子,你果然懂中文。”

      “小毛子,刚才可是你碰的我。”

      他嘟嘟囔囔了好几句,泛星一个字没回,但盛承烨也不恼,他就像是发现了稀罕的新玩具兴致高昂的小孩子一样,只觉得泛星的每个动作都有趣极了,吸睛得过分,她一声不吭的模样反而让人更想戳破她的冷静面具,激怒她让她用那双蓝得吓人的眼睛情绪饱满地瞪回来了。

      男孩子的恶劣脾性,不过如是。

      到了商场后,盛承烨也没急着去吃饭,反倒要跟着泛荣泛星一起去逛服装店。

      “泛叔,你和我们的眼光都不一样了,”他甚至还提供了充沛的理由,紧跟着对泛荣发出了直指灵魂的提问,“你想给泛星买什么衣服?粉嫩连衣裙?你觉得泛星会喜欢吗?”

      泛荣一时之间十分尴尬,因为他刚才还真就是这么打算的。他对于小女孩的认知格外有限,几乎可以固定在出名到连他听过的芭比娃娃和她的粉嫩家居上。他有点心虚地看着泛星全身上下十分中性休闲风的装扮,脑海中后知后觉浮现出自己把粉嫩连衣裙递给这样的泛星时她将静默地用那双蓝眼睛无声地拒绝他的场景。

      泛荣同意了盛承烨的同行。

      盛承烨扭头就带着泛星进了一家他自己常去的运动休闲风为主的服装店。

      泛荣跟在他们身后进来的时候眉间有点紧蹙:“这不都是男生的衣服?”

      盛承烨笑着回他:“男女同款啊,泛叔。”

      说着盛承烨就拿了一件这季最新的外套给泛星,极具设计感的黑白线条,宽大飒爽的版型,和他身上穿着的外套是同款。

      泛荣注意到了,但他并不觉得小孩子们穿一样的衣服有什么问题。情侣装兄弟装亲子装这样的概念在这个在军营总是和战友们穿着一样制服的男人眼中并不存在。

      泛星倒是盯着衣服看了一会儿,她看着穿着同款外套的盛承烨,没想到对方居然把自己当人台转了一圈,向她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展示这件衣服的好看,末了还要说一句:“你看吧,好看的,换上试试。”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尽职冲业绩的销售员呢。

      泛星最后还是接了衣服钻进了更衣室。

      一起递给泛星的还有一件简单的内搭白T恤,泛星挽着对她来说稍大的袖口出来时,盛承烨很给面子地说了句“好看”,话里话外没少拐弯抹角夸他自己的眼光准。

      泛荣也上下看了一番,中性风的打扮延续了泛星以往的风格,也很适合她。虽然并不是泛荣想象中穿着带蕾丝的连衣裙的模样,但干净整洁的外表在他眼里也是好打扮。

      泛荣这才放心地把重任交付给盛承烨:“你多帮她挑几件适合现在穿的吧。”

      盛承烨开玩笑般回了一句:“泛叔大气。”

      然后盛承烨开始真的像是个冲业绩的销售员一样给泛星不停地拎衣服,一副从头到脚都要给她配置齐全的劲头,到最后,他甚至还在那些堆得像是小山一样的预定要买的衣服边对不知道多少次进了更衣室、终于又走出来、脸上都有些泛红的泛星招手:“来试试鞋子。”

      泛星定睛一看,是一双运动鞋,延续了这家店一贯的黑白风格,也是不分男女穿上都很飒的鞋型。

      一边的泛荣对她点点头,意思是来都来了不如一次买齐全,他刚好有个电话,就出去接了,很放心地把给泛星选衣服选鞋子的任务交给了审美过关的盛承烨。

      “尺码不对的话再换吧。”盛承烨看着泛星接过鞋,坐在沙发椅上开始换。

      她原本的厚底马丁靴是系绳式的,脱起来比较慢,盛承烨也没催她,没说后面还有几双鞋子要试,他只是盯着泛星俯身解鞋带的侧脸,好像不经意地提了一句:“晨跑的时候还是穿专门的运动鞋吧,保护膝盖。”

      泛星脱鞋子的动作微不可查地停滞了一瞬。

      然后她脱下靴子,勾着运动鞋的后跟将脚穿了进去。

      盛承烨笑了一下:“尺码刚刚好。”

      他说得没错,大小刚刚好。

      泛星最后还是要了这双鞋子。

      从服装店出来后,盛承烨眉飞色舞得像是他自己血拼了一把。

      泛荣也打完电话回来了,他以自己的标准衡量了一下买下的衣服,觉得够泛星穿过这个短暂的春季了,便爽快地结了账。

      衣服买得太多,待会儿还要陪盛承烨去吃饭,泛荣干脆留了地址让商家明天送到家里,泛星出来的时候只是穿了她第一次试穿的白T恤和外套,还有那双和外套同系列的黑白相间的运动鞋,只是这么简单的改变,让她看上去终于像是从那个已经过去的冬天走了出来,她和盛承烨站在一起的时候,看上去也分外和谐。

      泛荣是乐于见到泛星这样的改变的,他觉得她和盛承烨这个孩子头头关系好点是件好事。

      “今天麻烦你了。”泛荣终于放下心中的疙瘩,对陪了他和泛星一晚的盛承烨和颜悦色道,“泛叔请你吃饭。”

      “谢谢叔。”盛承烨应得爽快,“但我们还是先买完东西吧。”

      这回轮到泛荣疑惑了,他盯着泛星,泛星只对他眨了眨眼,好像是没跟上他们用中文进行的对话。

      “你还需要什么吗?”泛荣用俄语问她。

      可还没等泛星回答,盛承烨就先替她回答了:“外面的衣服买好了,里面的衣服也要买啊。”

      泛荣怔了一下,然后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再次感到自己对于这个年龄段女孩的认知匮乏,他能想到粉嫩的连衣裙,却没注意到泛星也需要更换的内衣物。

      也可能是他故意忽视了这一点,像他这样的成年男人主动提起少女的内衣物的场景想想就觉得怪异又尴尬。那些模特只着内衣全方面展示的广告牌,他虽然不会看到就尴尬,毕竟只是正常的商品展示,可真的要他走进内衣店,双脚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但盛承烨他不介意,还说自己能陪着泛星去逛内衣店,免得她语言不通遇到购买障碍。

      在泛荣震惊的眼神中,盛承烨给出了他的解释:“我陪我妈买过好几次呢。”

      在短暂的心理斗争后,泛荣还是把重任交给了今天一天都在他眼底分外可靠的盛承烨身上。不知是不是幸运,他此时又接到了一个电话,这回好像是比较麻烦的事,泛荣直接把自己的卡交给了盛承烨,让他和泛星选完衣服后直接刷他的卡。

      等男人打着电话的身影远去,泛星和盛承烨才对上视线。

      盛承烨相视一笑,泛星却堪称冷酷无情地从他手中抽出那张卡,盛承烨也没拦,但他也没有停在原地,漫不经心地跟着泛星走向了内衣服装区。

      他们两人身高相近,步伐也差不多,不用费心调整速度都能走到一块去。

      “真不用我陪吗,小毛子?”

      两个人独处的时候,盛承烨又叫起了那个小毛子的昵称。泛星没理他,就像是根本没听到。可盛承烨还要不停地和她搭话,仿佛从她嘴里翘出话来就是他的任务目标。

      “你中文说得溜吗?你觉得售货员能和你好好沟通吗?卡你知道怎么用吗?可以打折的。”

      泛星自始至终一声不吭,盛承烨就自作主张地给她做了回答,以行动代替言语的,昂首阔步地陪她走进了内衣店,脸都不带红的。

      进去后盛承烨也不继续多嘴了,简单地叫了一位售货员,让她带泛星去选一些合适的内衣,自己就去前台要了热水坐沙发上休息去了。

      看来他所谓的陪妈妈买内衣,大多时候也就是这么个流程。

      近年来陪女朋友来进内衣店的小年轻也多了起来,售货员见怪不怪,眼前这对只是更加年轻外貌也更加优越而已。

      男朋友陪着女朋友进来买内衣的多,真的能和女朋友一起挑内衣的还是少数,多数都和盛承烨一样坐在沙发上喝水玩手机打发时间。

      售货员很有职业素养地先询问泛星的胸围,在得到了少女略长的注视后,她露出理解的微笑:“如果还不确定的话也没关系,我们这里有皮尺,更衣室上也贴着测胸围的方法,你可以现在量,量好了告诉我尺码,我会给你推荐几件。”

      泛星这才点点头,接过售货员递来的皮尺找更衣室。

      今晚的客户有点多,只剩下一间灯光有点昏暗的,不过泛星不介意,拿着皮尺进去了。

      盛承烨往这边看了一眼,并没有太在意,又低下头玩手机。

      这家内衣店建在一楼,外面是一条逼仄的弄道,也许是设计不太好,更衣室靠墙那面就是窗户,但是商家有贴上厚厚的不透光纯色海报遮挡。

      灯光有点昏暗,泛星盯着皮尺看了一会儿才确定好刻度,售货员过来问了一次泛星需不需要帮助,泛星拒绝了。

      她脱下外套挂在一边,又开始脱身上的T恤,衣服卷到一半露出腰肢时,泛星的动作忽然顿住了,她的这间更衣室灯光灰暗,好像是错觉,她能看到的门板上的阴影闪了一下。

      接下来从隔壁传出的尖叫证明她刚刚的预想并不是错觉。

      “有人偷窥!”

      愤怒的女声从隔壁的更衣室响起。

      ***

      事情闹大了,最后连商场的经理都赶了过来。

      听到有偷窥狂被吓哭的女客有的抱着男友哭诉,有的则如刚才大声喊出“有人偷窥”的那个女客一样气愤。

      “调监控,一定要调监控,这是你们商场的失职。”

      经理为难地安抚着怒气冲天的女客:“那种地方哪里可能有监控呢。”

      “那就让偷窥狂就这么跑了嘛!”女客声音尖利,听上去颇有不依不饶之势。

      经理飞快地给售货员使眼色,售货员赔笑地拉开各间更衣室的门,窗户都锁得死死的,俱都贴着不透光的厚实遮挡物:“您也许是看错了,都挡得严严实实呢。”

      态度良好的售货员这么一解释,那些原本大多只是被这女客的尖叫吓到然后自己吓自己的客人们也慢慢冷静了下来,大家看向女客的视线有了微妙的变化。

      女客显然已经情绪失控,看上去的确像是不太正常的样子:“你们现在是什么意思,是在怀疑我说谎吗?”

      眼看着局势要一发不可收拾。在人群外围观的盛承烨总算看到了泛星。

      她出来的时候身上带了点寒意,盛承烨挤过人群赶到她身边时,惊讶地发现她的那间更衣室理应被封死的窗竟然被打开了,冷风从那里呼呼地往里灌,泛星身上的寒意就是从这里来的。

      “她没说谎,真的有人偷窥。”

      略显生硬的外国口音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人们看向那个脸色平静,眼眸极蓝,甚至让人不敢直视的混血少女,她向大家展示自己更衣室的那扇窗,那本该贴着厚实遮挡物的玻璃上此时却空了一块,能很轻松地自那个空缺处看到外面的灰墙。

      泛星展示自己手上的那张刚好补上这空缺的贴图:“这不是我在里面撕的,是贴在窗户外面的。其他更衣室应该也是这样。”

      众人脸色一变,泛星提醒了他们被他们遗忘的视觉死角,没有工具,人们没能及时打开剩下的几扇窗,但照泛星的说法,他们干脆地把所有更衣室的海报都撕了下来,明明海报已经撕下,本该迎接亮堂的窗玻璃,可那窗户外面却独独留下几块剪切粘贴得很好的纯色海报,欲掩弥彰地遮挡住一部分的空间,好似在赤裸裸地嘲讽刚才还怀疑那个女客的所有人。

      真的有偷窥狂,说不定还被偷拍了。

      有胆小的女客直接哭了起来,她们的男友也压不住火气了,加入了声讨的行列。

      这下,只有报警处理了。

      可是警察过来后,发现商店经理所言非虚,那里本就是一条狭窄的巷道,谁没事从那边过,也根本没安装所谓的摄像头。

      这根本是无解的犯罪。

      时间来来回回地拉扯已经过去许久,有为了自己的权益坚持要个解决方案的,就也有心神俱疲大受惊吓只想早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

      有个女生在自己男友的安慰下决定先离开,她的男友在离开前还留下了联系方式,希望听到后续的结果。女生感激地看着他,想他是担心她的状态,又放不下这口她被偷窥的气,于是就代替她关注结果。

      男友温柔地把她送上计程车的时候,还温声安慰女生回去别多想,警察会处理好一切的,睡觉前记得给他发条短信。女生感激地给了他一个吻,依依不舍地和这个看上去更加可靠的男人道别。

      可女生眼中温柔可靠的男友扭过身时却变了一张脸,他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他抓紧时间,再次来到那条巷道,虽然内衣店的海报都已经被撕了下来,可多亏店里那个现在还在高声尖叫的麻烦女人拖住了人们的注意力,他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走到自己刚才站过的位置,捡起刚才匆忙之中从自己衣兜里掉落的电影票时松了一口气。

      这下终于能放心了。

      “不知道你女朋友知道自己亲吻的人是个偷窥狂后会不会吐出来然后再刷个十遍牙。”

      少年的嗓音回荡在墙壁之间,如风一样卷过巷道。

      男人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老鼠一样跳起,目露惊恐地看向堵住他来时的巷口的少年,他刚刚在内衣店看到过他。

      男人还堪堪挂着表面的笑容:“你瞎说什么呢,我只是不放心过来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蛛丝马迹留下。”

      盛承烨噗嗤一下笑了,只是他的眼睛里是没有笑意的,那双冷黑色的眼眸里一派冷意:“你真当我瞎?”

      “衣领处的墙灰,肮脏的鞋底,最重要的是你那张一看就做了坏事的心虚脸。”

      少年很不耐烦地一条条举证着他那双冷黑色眼眸发现的证据,每冒出一个字眼神就冷一分,语气就沉一点,明明并没有男人高大的身影,却似乎延伸出了覆盖整条巷道的阴影,让偷窥狂的躯壳在他的掌控之中无处可逃。

      “要不要花时间去鉴定一下你电影票上怎么会沾到这条肮脏巷道的泥土啊?”

      盛承烨咧开一口森森白牙。

      他往前迈一步,肌肉状态都做好了争斗的准备,那个偷窥狂却毫无志气地转身逃跑——这条巷道可是有着两个出口。

      “喂!你以为你跑得掉吗!”盛承烨好气又好笑地提高嗓音,那时的偷窥狂并没有空闲思考他话语中的含义。

      直到他在本该空无一人的另一端看到一道纤细的身影。

      那个纤瘦的身影站在最黑暗的巷尾,偶尔路过的车头灯照亮了她在黑暗中也苍白得不像话的皮肤,还有那双蓝得纯粹的冰冷双眸。

      也许是眼睛颜色的问题,那双蓝色的眼眸在浓郁的黑暗中也像托在黑色天鹅绒上的蓝宝石,黑色只能突出其色彩的纯粹。

      不喜欢蓝色的人也无法否认这光彩的极致。

      是刚才发现他精心设下的漏洞的那个女生,她是和那个来堵他的少年一伙的!

      但眼前的人是个女生!

      此刻偷窥狂完全忘记更衣室的那扇窗是谁打开的了——毕竟他也没看到泛星开窗的全过程,没有人会觉得这样的一个瘦弱的少女有多么大的力气。

      她的身躯在宽大的运动风外套的包裹下看上去更加弱不禁风。

      撞开她,自己就能跑出去了。偷窥狂心底只有这一个念头。

      然后他就猛地往那个少女的方向扑过去——

      没有相撞的感觉,少女好似一张纸片根本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什么触感,偷窥狂的眼底已经映入了巷道外的车水马龙,他感觉自己已经飞了起来,马上就能逃出去了——

      然后他就被拽回了黑暗。

      连一点□□都没能发出,就仿佛是被什么可怕的巨兽拿捏了所有的命门,他的眼前一黑,疼痛随之袭来。

      ***

      盛承烨承认,知道有偷窥狂存在,那败类还偷看了泛星时,他心中的怒火压都压不住,如果那个偷窥狂落在他手里,他也是会好好教训一番的。

      他敏锐的洞察力很快就让他发现了嫌疑人,让他惊喜的是,泛星做出了和他一样的行动。

      “小毛子,你也怀疑他?”

      盛承烨怒中作乐,通过和泛星对话按捺性子,好不直接冲过去揪住那个男人,打草惊蛇地揍他一顿。

      泛星没说话,作为被偷窥的受害者,她应该是气得懒得说话了。

      做出这种判断的盛承烨自顾自地把自己观察到的细节和泛星说,泛星不回应,他也当两人的无需多言的心有灵犀。

      “你放心,你盛哥一定替你出气。”

      泛星这时才抬头看了盛承烨一眼,但对方完全不觉得自己说得有什么问题,还安慰她。

      “你人生地不熟的,盛哥会罩你。”

      泛星没再看盛承烨,那个男人已经和他女朋友告别了。

      盛承烨觉得在刚才短暂的对话中,他和泛星已经培养出了无形的默契,看到泛星折身走去的方向,盛承烨就猜到她是想和他从两边包抄堵人。

      所以,盛承烨知道那个偷窥狂是逃不掉的——

      盛承烨在一开始就相信,泛星能把那个人挡下来。

      他们能协力制服这个败类。

      当泛星抓住那个偷窥狂的时候,盛承烨的脸上已经扬起了一个笑容,可还没等他几步过去和泛星一直压住那个还不死心要挣扎的偷窥狂时,泛星已经做出了她自己的判断。

      她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踟蹰、亦或是害怕,用虎口堵住了偷窥狂想要大喊的嘴,然后竟然就这么卡着他的下巴,连带着他的脑袋,直接将那个比她高大不少的家伙甩砸向一边的灰墙。

      后脑勺撞墙的清脆声响起,盛承烨的步子都顿了一下。

      这并不是结束,在双眼发怔的男人破碎的身躯慢慢从墙上滑落的时候,泛星又揪住了他后脑勺的头发,那白皙纤细的手指穿梭进与其色差颇大的黑发中时本该是养眼缠绵的一幕,可泛星那简直要把头发连着头皮一起揪起来的动作语言只能让人看出赤|裸|裸的侮辱意味,就好像是顽劣的小孩子气愤地抓着不和她心意的布玩偶的肢体,又或者是屠夫提着即将宰杀的一只鸡——就是这样的既视感。

      泛星面无表情的,抓着男人的头发,把他那张算得上人模狗样的脸砸向比墙壁更加肮脏的地面。

      接触面积完美的一“球”,第一下的时候就砸出了一滩鼻血。

      仿佛是得到了什么激励,泛星不断地“拍着球”。

      一下,两下,三下……

      鲜血溅上了她刚买的新衣。

      男人已经连□□声都发不出了。

      最后是盛承烨捉住了泛星的手腕,制止了她继续砸下去。

      盛承烨看着那双平静的蓝眸,看着那张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下多么血腥行为的冷漠面容,忽然不知道自己拦下她是想说什么话。

      泛星的目光率先移开,盛承烨发现她是在看那家内衣店的窗玻璃。

      一扇,两扇,三扇……

      盛承烨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泛星是在数数,数着那些男人曾经偷窥过的窗户的数量,数着自己“拍球”的数量。

      良好的记忆力告诉盛承烨,数量对上了。

      于是泛星松开了抓着偷窥狂头发的手,盛承烨的手也随之从她的手腕上脱离。

      两个少年人沉默地站起,那个大家都在寻找的偷窥狂倒在他们脚下的血泊里。

      泛星凝视盛承烨,少年看向她的冷黑色眼眸里的情感有些复杂,可唯独没有惧怕与厌恶,那甚至该说是一种,隐隐含着莫名的兴奋的目光,仿佛在黑暗中总算是遇到了同类的喜悦。

      盛承烨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包餐巾纸,放在泛星手中:“去洗手间清理一下,你身上有血。”

      泛星看向地上不省人事的男人。

      盛承烨的声音里竟然含着一些笑意:“交给我,都说了,我罩你。”

      泛星捏紧了手里的小包纸巾,塑料褶皱的声音在黑暗中有点刺耳。

      ***

      盛承烨和赶来的人交代妥当后,才慢悠悠地去找泛星。

      小毛子还挺聪明,拿了一个维修中的牌子挂在了门口,反正里面也就她一个人,盛承烨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地进了女厕所。

      把门反锁后,盛承烨转过身,就和镜子里的泛星对上了视线。

      他的呼吸窒了一下,没想到自己竟然在这么尴尬的时候闯进来了。

      泛星上半身只穿着一件内衣。

      黑色的运动背心,布料比泳衣多了不知多少,但毕竟是贴身衣物,含义还是不一样的。

      泛星没大喊大叫,倒是盛承烨先不好意思了,他尴尬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对不起。”

      但尴尬和羞涩都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就如同泛星根本没因为盛承烨的突然闯入做出什么巨大反应一样,盛承烨也平静,至少表面很平静地往泛星的方向走去。

      安静的洗手间水流声不止。

      盛承烨看到泡在水槽里的白T恤,上面是搓不掉的血迹——这就是泛星脱得只剩下一件内衣的原因。

      那件外套同样也有清洗的痕迹,可吸水性良好的面料同样也顽固地留住了象征罪证的血渍。

      “泛叔该找来了。”

      盛承烨的声音差点被水流声淹没。

      他与泛星在镜子中对上视线。

      “来不及去买衣服了。”

      ***

      泛荣再次看到泛星和盛承烨的时候,泛星好好地穿着刚买的外套,拉链拉到了最上方,盛承烨倒是脱得只剩下了里面的黑色贴身T恤,他说嫌热把外套脱了塞包里了,这年纪的少年人火气旺,根本不怕寒冷。

      泛荣是知道有警察来这里了,只是毕竟不是他负责的部分,而两个少年人都一副不知情的天真模样,也就不打算和他们提及那桩糟心事——在泛荣眼底,泛星根本没亲密到能和盛承烨产生什么心照不宣的默契。

      只是泛荣本打算带两人去吃个夜宵的,可盛承烨手里已经拿了一个汉堡包,因为他一只手还要拎包,泛星帮他提着饮料。

      盛承烨觉得口渴,用肩膀轻轻顶一下泛星,泛星就把插着吸管的饮料递到他嘴边,盛承烨豪爽地吸了一大口可乐。

      泛荣又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两个孩子似乎已经在今晚建立起了默契的友谊。

      “你自己直接买了食物吗?”泛荣主要还是埋怨自己接电话太久,饿着了孩子。

      盛承烨听到这话,眨眨眼,他的唇齿从吸管上移开,下意识碾磨了下吸管口,把吸管的开口咬得扁扁的。

      他舔着被冰到的牙齿笑着看泛荣,语气和炫耀似的:“泛星请我的。”

      泛星默不作声,拿出泛荣的卡还给他。

      女儿拿父亲的卡请客,四舍五入也算是泛荣履行约定请了盛承烨了,泛荣没再多虑这些事,时间不早,他得把两个孩子送回家里去。和还没办理入学的泛星不一样,盛承烨明天还要上课呢。

      回去的时候,两个少年人一起坐在了后排,泛荣也只当这是年轻人变亲近的表现。

      车厢里弥漫着汉堡包的香气,盛承烨一边咀嚼,一边放下那个藏着泛星湿透的白T恤和外套的单肩包。

      “我作业都该湿透了,写都写不了。”

      盛承烨小声和泛星嘀咕,在那双漂亮纯粹,蓝得极端的眼睛看过来的时候,盛承烨咧开嘴笑:“不写就不写了,我不交作业又没人敢说。”

      “多谢你请客。”

      盛承烨说着只有他们两个人懂的话。

      泛星不是拿泛荣的卡给盛承烨买汉堡包的,当泛星从她的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一张叠的很整齐的,在这个数字化支付横行的年代显得罕见的百元大钞时,盛承烨其实是笑了的,他感觉泛星这样的行为很像仓鼠,如果不是看过泛星换鞋,他都有理由怀疑泛星是不是也在鞋子里藏着钱——感觉她能做出来这种事。

      泛星只瞥他一眼,没问他为什么笑,脸上也没有被笑的窘迫,她把百元大钞抖开,递给点单员。

      盛承烨感叹地说:“让你破费了啊,小毛子。”

      泛星的回应是把出餐的汉堡包直接怼到了盛承烨的脸上。

      ***

      那时的盛承烨并不知道,他玩笑般的话语其实是一语中的。

      那张被妥善保管在泛星的牛仔裤口袋里的一百元,是当时刚从俄|罗|斯过来的泛星的全部身家。

      不是后来泛荣给的那些生活费和零花钱,那张一百元,是完完全全属于泛星的,是泛星仅有的全部。

      泛星为了请盛承烨吃汉堡包,把她唯一的一张一百元,花了出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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