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只猫》元不止

3、他的悲伤，不忍卒闻

　　早就猜到会这样，奚璟珣看着儿子叹了口气。
　　这几日，他一直在想如何推拒这门亲事，倘若抗旨不遵，奚氏一族性命难保，倘若辞官远迁，只怕陛下会扣上个叛主卖国的罪名，恐怕还是个死。
　　这些年陛下对他奚氏一族的忌惮已经越来越明显，燕随国人都以为襄章奚氏颇得陛下看中，其实只要他们自己知道，奚氏一族的人被陛下以各种理由外派至全国各地，表面上官升爵显，这内里的实权却被一点点架空。
　　奚璟珣自己也同样如此，在他与阿蘅成亲后的十二年中，能留在皇城的日子不过十中之一，陛下害怕他奚氏一族进一步壮大、害怕他功高震主，这些年他一直带兵在外，留他病弱的妻子与年幼的孩子在皇城。
　　犹记得阿止七岁那年，被选作几位皇子的伴读。期间，他与陛下的皇长子发生冲突，陛下竟重罚了他的皇长子，然后亲自送阿止回家，为自己管教不严像阿蘅道歉。此事传开，天下人皆为此侧目。
　　那时他便清楚陛下的用意，陛下这是在借天下人之眼监视他、警示他。
　　陛下赐婚他跟洛陵公主，公主的偏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便是陛下对他的又一次震慑了。
　　所以他很早之前便盼着找个合适的契机归还兵权，早日解甲归田，弥补他的妻儿一二，只是，如今却是再也不可能了。
　　他的阿蘅被他们逼死不过五日，而他十日之后便要迎娶公主，还拒不得、躲不得，何其可笑！
　　他不想儿子留在襄章看到这一幕，所以他希望阿止去姜陆，离这些肮脏龌蹉的事远远的，他不想阿止今后的人生中充斥着恨意，这必不是阿蘅想见的。
　　可是，他们的阿止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见，“好吧，随你。”
　　天色渐暗，将军府外喧闹了起来，姜陆国太子姬无风、公主姬无雨一行已到达府外，奚璟珣带着奚观止在门边等候。
　　“姑父。”马车上下来一位少年，十六七岁，眉眼跟阿蘅很像，温和的、从容的，奚璟珣还是在他幼年见过他，如今已长成如此温润的少年了。
　　随后下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恭谨地跟在哥哥后面朝奚璟珣行礼。
　　“无风、无雨，一路辛苦了。”然后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阿止，这是你无风哥哥跟无雨姐姐。”
　　奚观止很听话地叫人。
　　突然，姬无雨快走两步，跑到他前面，“哪里来的小黑猫，好漂亮的眼睛。”
　　阿玄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赶忙躲到奚观止的身后，抬起前爪抓住他的衣角，然后探出头来偷偷打量他们，不想跟姬无雨对视了个正着，吓得又缩了回去。
　　奚观止感觉到了衣摆处微弱的拖拽，低下头安慰似地朝它轻笑。
　　姬无雨还想去看，被身后的姬无风拉住手腕，“无雨，先去见过姑姑！”
　　跟在奚璟珣后面来到前厅，姬无风快步走到姬蘅的近旁跪下，望着姑姑并不安详的遗容，姬无风很自然地拉过姬蘅的手，没有丝毫顾虑，“姑姑，对不起，无风来看您了。”声音中带着哭腔与悲伤，“姑姑您睁眼看看我好不好？”
　　姬蘅在嫁到燕随国前，与他们兄妹二人感情很深厚，特别是姬无风，那时候他已经开始记事，他总记得姑姑待他们兄妹极好，经常领着他们去玩。更没想到的是，当年一别，竟成了永别。
　　“姑姑，您放心，他日无风一定让那个人以命抵命！”姬无风将这笔账记在了燕辰霈的头上，定要他加倍奉还！
　　其实他来之前，对姑父奚璟珣是有怒意的，怒他没有保护好姑姑。父王将这些年姑父他们的处境一一说与他听，怒意才稍有平息。
　　刚刚见到姑姑的瞬间，满腔的怒意又复燃了，他故意说的，说要燕辰霈以命抵命，想借此试探姑父的态度。
　　姬无风用余光注意着他，见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便知他也定是这么想的。
　　他没注意到的是，在他说出那句话后，一旁有人打量了他好久。
　　“无雨，我们一起向姑姑行礼。”兄妹二人一起，朝着姬蘅拜了三拜。
　　然后起身，跟奚璟珣说，“姑父，国中事务离不开父王，我跟无雨代父王来送姑姑。”
　　“我命人传信去时，让你们都不要来的，如今这形势。。。”算了，都来了，再说那些也是无义，“我已安排人手护卫你们的安全，在襄章这段时间，尽量不要出门，出门一定要带齐人手，万事小心为上。”
　　他们来襄章不可能瞒得住，陛下一直忌惮他与姜陆国的关系，他怕陛下会派人对他们下手。
　　“姑父放心，无风知道。”来时父王也再三嘱咐过。
　　姬无风的父王姬葳乃是姜陆国的国君，而姬蘅正是姜陆国的公主，是以燕辰霈如此忌惮奚璟珣。
　　是夜，姬无风兄妹来到奚观止的观止居，来给这位素未谋面的表弟以宽慰。
　　姬无风陪着他闲聊，书念得如何、骑射练得如何、剑术习得如何，贪玩胡闹惯了的奚观止哪里答得出来，姬无风一脸的不赞同。不过想到姑姑刚去，也不忍苛责，“阿止，姑姑的信中总是夸你，你一定不可以让你娘失望，知道吗？”
　　然后很满意地看到奚观止非常郑重地点了点头，鼓励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姬无雨则在满屋子地逗猫，阿玄敏捷，不肯让她抓住，气得她甩手坐回兄长的身边。
　　姬无风最是看不惯她仪态尽失的胡闹样，“无雨，注意你的仪态，哪里有女孩子的样子。”
　　对于兄长的唠叨，无雨习以为常，偷偷朝奚观止吐了吐舌头。
　　“阿止，你的猫怎么一点都不黏人？”追了半天都没抱到它，姬无雨有些憋闷。
　　没有啊，它很黏我的，走到哪里跟到哪里。不过他没说，“应该是对你还不熟悉吧。”
　　女孩子总是这样，对这些毛茸茸的的小动物丝毫没有抵抗力，“那它有名字了吗？”
　　“嗯，阿玄。”远处的阿玄以为奚观止在唤它，小跑过来，一跃而去跳到奚观止的腿上，仰着头朝他喵了两声。
　　惹得姬无雨眼红得不行，偏过头去不肯看它。
　　姬无风倒来了兴趣，“阿玄，为什么要叫阿玄？”
　　奚观止摸摸鼻子，“它还有一个别名叫小黑。。。”
　　什么？小黑？兄妹二人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姬无雨笑得格外夸张，指着奚观止说，“小黑？阿玄？亏你想得出来！”
　　小黑？阿玄如果能笑，必定笑不出来，什么嘛，再也不要叫什么阿玄了，太讨厌了奚观止！
　　呲着猫牙，对着奚观止的手是一口。奚观止抓着猫头将它拉开，怕弄疼它，倒是也没用什么力气。
　　旁边的姬无雨笑得更欢，姬无风却说，“阿玄好有灵性。”
　　是啊是啊，它不仅有灵性，还会讲话呢！不过，它不叫阿玄，再也不要叫它阿玄了，喵呜~
　　后来，在他们准备离开时，奚观止喊住了姬无风，“怎样才能让那个人偿我娘性命？”
　　姬无风有些诧异他会问出这个问题，想来下午说的话他已经记在了心里，“阿止，想报仇，先要让自己变强大！”
　　姬无风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坚定。
　　很快便是第七日，姬蘅入土为安的日子。
　　自昨夜起，奚观止便一步不离地守在他娘亲的身边，任谁怎么劝都没用。实在撑不住时就伏在旁边的椅子上休息会儿，然后继续跪到目前身边。
　　阿玄很乖巧，在旁边一直陪着他。
　　前来吊唁的人很多，或真心或假意，奚璟珣都只能提起精神应付着。
　　随着各项繁琐而纷杂的礼节一一结束，意味着分别的时刻无限接近了。
　　今日，襄章城的黄昏格外的萧索，奚观止浑浑噩噩、脚步虚浮地跟在父亲身后，他的娘亲就躺在那个被封住木盒子中，他想再看一眼都不行。。。
　　到达那里后，有人在指挥抬棺木的士兵按照礼节规矩，将棺木入土。
　　耳边响着的哭声、唢呐声突然消失，奚观止不知哪里来的劲儿，推开抱着他的姬无风，冲过去想拦住他们，“不要，你们放开我娘，我娘不去那里！”
　　小小的人，穿着素白的孝衣，挡在那里。纵使奚璟珣再想忍着，也忍不住了。。。
　　旁边有人走过来说，“将军，小公子这。。。只怕会误了时辰。”
　　奚璟珣没应他，红着眼走过去，将奚观止抱到一边。
　　那人见状，赶忙指挥其他人继续。
　　眼见泥土一抔抔盖上去，奚观止怎么也挣不开父亲，朝着母亲的方向伸出手，“娘，不要，娘。。。”
　　儿子撕心裂肺地哭喊就在耳边，奚璟珣不再压抑自己，放声哭了出来。
　　阿玄远远地站着，不敢靠近，他的哭声它不忍听，他的悲伤它不忍看。。。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把自己写哭两次！
不知道大家看的时候会不会有相同的感受？
离别无所谓主题，只有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