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任侠真面目 ...
-
褐衣男子身形顿了顿,并未有动作,那锦袍公子倒紧张的很,拱手道:“这是我的一个侍卫,出门在外不懂规矩。若有任何冲撞之处,还望这位公子大人大量,不要与他计较。”
“当然。”程仪脸上依然挂着暖如春朝的笑,提醒道:“不过,侍卫合该有侍卫的样子,毕竟规矩摆在那里,轻易乱不得。”
锦袍公子稍一思量,便知他说得是适才他们主仆同桌一事。他虽不明此人好坏,用意为何,还是道了谢,“多谢兄台提醒。在下先行告辞 。”
这一次程仪没有拦着,目送一行五六人离去,待他们消失在六合楼的大门口,便又见最靠近楼梯口的一桌四五青年提剑跟了出去,接着,那正与人说话的白面小生也紧跟着离开了。
程仪扬手,朝暗处的护卫打了个手势,接着又若无其事的给自己斟满茶水,并夹了一块点心放在段湄面前的碟子里。
段湄看得啧啧称奇,“大哥,什么事儿啊这么神秘?你都瞒我一路了!”盈盈双瞳骨碌一转,压下声音道:“是不是和那天的三公子有关?那晚他来了草庐之后,第二天你就下连州了。”
“你知道这三公子是谁吗?”
段湄摇了摇头。
“他姓楚,是楚家长房的嫡长子,楚泽秀。”
天下间姓楚的人家不少,但一提到楚这个姓氏,大家率先想到的,一定是姜国公府。
遍察古今,立于丹墀之下的治世者们,十之八.九出自始终屹立在国家上层的勋贵世家,而楚家,可以称得上是勋贵中的勋贵了。卫国建朝迄今已逾四百年,楚家传世却有八百年可循。楚家先祖以科举入仕,官拜右相,裕州楚氏始兴,最鼎盛时期曾有一门三甲,可谓风光无限。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胜极则衰。一般来说,当一个家族兴盛到极致,虽然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可同时也意味这个家族要开始走下坡路了。然而,楚家却是个例外。
楚家先祖尊崇周礼,在他的影响下,后辈们也都成为了温良恭俭、明德至善的君子。大浪淘沙千帆争渡,前朝许多的钟鸣鼎食之家都早已凐灭在瀚海星辰里,出奇地,楚家全然凭着仁义道德,一步步成为国家的中坚力量,完成了由暴发户到簪缨世族的蜕变。
前朝末年,废帝暴.政,天下群雄并起。楚家家主审时度势,以“为君不君,苛政怠民”之由,在江南裕州高举义旗,几经辗转投靠在卫王陈锐麾下,并协助陈锐夺下王座,成为了开国功臣,封姜国公,功居首位。
区别于楚家先祖,首任姜国公以武入朝,自然而然的,他的儿子、孙子都走上了武将的路子。但和其他军中的大老粗不同,楚家底蕴丰厚,即使身处黄沙血海之中,楚家的儿郎仍是一副俊美清雅的仪态。他们通常在温文尔雅的笑容中,用手中长剑刺穿敌人的胸膛。
可是底蕴再厚,没有传承,终究也会有消失殆尽的那一天。这样一代又一代荒废下来,楚家在军中建立了不少功绩,于科举上却没有丝毫建树。又一个四百年过去,楚家似乎还是那个立于不败地位的诗礼簪缨之族,却不再是那个厚德载物的裕州楚家,而是京城的姜国公府。
现任姜国公名唤楚炎,是个军功赫赫的大人物,而楚泽秀,则是他的第三个孙子,姜国公世子的嫡长子,未来楚家的继承人。
“你你你——你是说楚家的公子来找你?!”段湄惊得一张嘴久久合不下,“你可别逗我,咱们虽说在江湖上名气不小,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人家眼里的草莽罢了。楚家是何等的人家,能有什么事情求到你头上!”
“自然是我能办到而他们办不到的事情。”程仪语气淡淡的,并未因此感到荣幸,反而在他的话中透露出些许沉重。
段湄更加不解,“那是什么事情?”
程仪的目光定在一楼大堂上津津谈论着杨大侠的人们身上,良久发出一声叹息,“太子奉圣谕南下微服私访,于金霞城遇刺,下落不明。有人托我尽快探查太子踪迹,迎太子回京,我……应下了。”
“什么!”段湄惊呼一声,见周遭有人看过来,忙缩了缩脑袋,等到无人注意他二人之时,才低声喝道:“你疯了!一旦和这种事情沾染上关系,你早晚死无葬身之地!这么浅显的道理我不信你不懂!”
程仪苦笑,“湄儿,你觉得我可以拒绝吗?”
段湄被这话噎了一下。的确是拒绝不了,在权势面前,他们的一切都低贱的如同蝼蚁一般。
程仪遂宽慰道:“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我和楚三公子计划好了,他的身份特殊,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所以他带着军队在明面上大肆寻找,而我们就在暗处,到时候找到太子把人送给楚三公子就好了。”
“可……”段湄苦哈哈地道,“万一找不到呢?万一,万一那个楚三.反咬你一口,说是你谋害太子,你又该怎么解释?都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怎么还上赶着去!”
“不会的。”程仪坚定地目光中流露出赞赏之意,“我先前虽然没有接触过这位楚三公子,但是那晚我观他言谈举止,并非莽夫,反而颇有楚氏先祖之遗风。他合该是至善至美的君子,我且信他一回。何况,”程仪附耳低语与她,“我已经找到太子了。”
段湄蓦地瞪直了眼睛,好半晌才回神,若有所悟,“他在连州?啊!刚才那——”
程仪伸出食指抵在唇间,段湄会意禁了声,心里却是惊涛拍岸。她环顾一圈后,又低声问道:“那你怎么不赶紧带人走?”
“就这两日了,不过得需你帮我。”
~
“杨大侠往哪里去?”
锦袍公子带着护卫们拐进了一条死路,前方是高六七丈的光滑的墙,身后是一群拔剑相向的不明人士。他寒着脸转身,瞪着为首的白面小生,语气不善地道:“从南阳跟到裕州,再从裕州跟到定海县,阁下好毅力!”
小生正是宁宗的大弟子项尧。他听闻此话,对其中的浓浓的嘲讽置若罔闻,反讥刺道:“也正是如此,我才发现原来大闹连州的杨大侠竟是两个人。”
锦袍公子登时就要拔剑,被人摁下。接着就见公子身后款款走出一个褐色衣服的少年,看上去十七八岁,身躯凛凛,气宇轩昂,即使衣着粗糙也难掩风采。细细看去,他五官深邃,并不如他的气质般刚硬,因为年纪小的缘故而显得稚嫩,而那一双澈净的双瞳荡漾着灿如繁星的光亮,如同新生的小鹿般纯善。
这个年纪的孩子,本不该拥有这样一双眼睛,可是这偏偏毫无违和地出现在这个少年的身上。
少年正是项尧口中的杨大侠,也正是程仪与段湄适才议论过的卫国太子,陈靖。
陈靖上前两步,神态自若,不卑不亢,极富一国太子的威仪,“我与阁下无冤无仇,阁下却一路追杀我至此,是为何意?”
项尧道:“无冤无仇,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这位大侠,你行侠仗义可以,但是因此得罪旁人就不好了。”
陈靖把剑抱在怀里,歪着脑袋想了片刻,诚挚地问道:“近来我得罪的人有很多,裕州楚家、连州傅家、再加上南阳王,还有数不清的员外们,不知阁下说的是哪个?”
项尧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其余的,我不管,也管不了。”
“啊,你这样一说我就知道是谁了!”陈靖眨了一下剔透的眼睛,那模样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好吧,我姑且认为你是不知道的,不过别人或许不会这么认为。等到东窗事发,他们会觉得你是那个人的爪牙,到时候你想躲也躲不开。”
“你说的不对,你死了就就一了百了,不会有东窗事发的那一天,所以我不用躲。”
“可是你杀不了我呀!”小少年看起来信心满满,“你是知道的,我在裕州的破障崖下遇死得生,又躲过了东海的滩惊浪打。连天地间的钟灵神秀都没能杀死我,你又如何能做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