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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山重水复 ...

  •   果然如此。

      尽管一路上云奕也做过诸多猜测,但亲耳听到楚恪承认的时候,他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收缩了一下。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地捏了捏他的心脏,钝钝的疼。

      楚恪垂下眼睫,遮住了眼底的情绪。他用手里的调羹一下一下搅拌着杯子里的清茶,茶叶沉沉浮浮,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喝这种茶无需搅拌,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学来的这种喝法。

      房间里太过于安静了,安静到云奕能够听到窗外的风拂过树梢的声音。他停顿了片刻,稳住了自己纷乱的心绪,方才开口道:“……是你派朱雀阁阁主在梅雨论剑上袭击我?”

      楚恪的手停顿了一下——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形状十分漂亮。指尖有常年练剑磨出的薄茧,这让云奕的心再一次纷乱起来——他情不自禁想起他遇见他的时候,这个男人的手从他的肩头滑落下来,贴上他的背脊,又顺着背脊向下抚摸到腰际……

      “你认为是我做的?”楚恪仍然没有抬起眼,声音听不出情绪。

      云奕回过神来,却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楚恪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迟疑,轻笑一声,带了些冷到骨子里的寒意:“既然你认为是我做的,那就是我好了。”

      “我没有这么想!”云奕急急地说道,“你何必……我只想知道真相。”

      “真相?”楚恪抬起眸子看着他,淡淡一笑,却仿佛带了几分自嘲,“我说了真相,你就会信我?”

      “什么……意思?”

      “我是炀教教主。”楚恪淡淡地说道,“二十年前并非炀教灭云家,顾青竹的伤势与我无关,朱雀阁阁主不是我派去的,慕容连翘并非我所杀。你信吗?”

      云奕愣了一下。

      ……
      “……遇上了炀教玄武阁阁主,那可是出了名的快剑,恐怕青竹的右手从此都不能用剑了。”
      ……
      “小女子炀教楚教主座下,朱雀阁阁主柳清湄。”
      ……
      “剑刃极薄,前窄后宽,必是炀教‘秋水功’无疑!”
      ……

      “你不信。”楚恪淡淡一笑,低头晃了晃茶杯,“我遇到过很多像你这样的人,云盟主。在得知我身份之前,对我深信不疑;在得知我身份之后,哪怕我告诉他这只是一杯没有毒的清茶,他都不会相信了。”

      “所以,我告诉你真相,又有什么用呢?”

      楚恪淡笑着,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他伸手去拿茶壶,却被云奕一把按住。

      “你就这么不信我?”云奕只觉一股无名火起。他瞪视着楚恪,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楚教主,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你三番五次救我之后,我还会认为你对我别有所图?”

      “若我的确是对你别有所图呢?”

      云奕愣了:“什么……”

      “我的确是对你别有所图!”楚恪忽地眯起狭长的凤眸,眼底涌出锐利而寒冷的光芒,“你以为我为什么救你?就凭你无缘无故闯进炀教教主的房间,我足以将你杀死一千次一万次!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会是出于好心才救你的吧!?”

      云奕脸色瞬间煞白,嘴唇褪去了血色。他情不自禁地松开了按着楚恪的手:“你是因为寒英剑……”

      “云盟主果然是个聪明人。”楚恪的唇边溢出一丝微微的冷笑,“寒英、明玕、九畹、朱嬴……”

      “不要再说了。”云奕忽地打断了他,“慎之,我从前说过一句话。我说,无论你是何身份,我云奕云明徽都永远将你视为朋友。”他抬起眼直视着楚恪:“现在也一样。”

      楚恪顿住了。

      “为什么信你?”云奕轻轻叹了口气,“我在得知你的身份之后,也曾无数次想过这个问题。我曾以为炀教教主和你只是同名同姓……但就算刚才你亲口承认,我竟然也没有感觉到你和从前有什么不一样。你是楚恪楚慎之,只是加了个身份而已。你救了我,没有取走寒英剑,还帮我挡住了那么多的杀手。梅雨论剑前夕,你前来提醒我;我中毒那晚,你又来帮助我。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你……”

      “所以,你说云家并非炀教所灭,慕容连翘并非炀教所杀,顾青竹伤势与你无关,柳清湄也并非你所派,我信你。”

      两人又是久久不语。

      楚恪垂下眼睫避开了他的目光,手里的调羹又一次像是无意识一样搅拌着茶杯里的清茶。过了片刻,他才很轻很轻地叹息了一声。

      “你信我,足矣。”

      “二十年前,慕容家家主的弟弟死在炀教教主手下,为的就是明玕剑,这件事的确是炀教所为。”楚恪淡淡道,“朱家小公子中毒,也是本教朱雀阁阁主柳清湄出的手。”

      他抬起眼,却没有看云奕脸上的表情,而是淡淡望向窗外:“柳清湄曾为情所伤,平生所恨,莫不过负心薄幸之人。楚某虽约束下属,但她行事并未伤及无辜,因此不曾管束。”

      “朱家小公子他……”云奕不禁问道,“……他今年不过十六七岁,能做什么负心薄幸之事?”

      楚恪扫了他一眼,淡淡道:“朱家四代单传,朱维容又老来得子,对他可是溺爱得很。”他淡淡喝了口茶:“他看上了艺馆中一位卖艺不卖身的姑娘,说好为她赎身,却暗下迷药玷污了她。不想珠胎暗结。这位姑娘也痴心,一心等着他回来。可这件事纸包不住火,艺馆的人是断断不可能要她了,她也无法再登台献艺,于是被赶出了艺馆。她一个弱女子,又没有什么本事,活活饿死在街头。”

      说完,他停顿了一下:“而那位朱小公子,早就另结新欢了。”

      云奕看上去十分吃惊:“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炀教的势力遍布天下,我教七曜宫司情报、秘闻,这种事,稍微一查就知道了。”楚恪淡淡道,“即便如此你也要救那位朱小公子吗?”

      云奕迟疑片刻,说道:“没有人有权力决定他人的生死。我……还是要救他。至于救了以后是生是死,就看他的造化了。”

      楚恪微微挑起眉,眼底划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他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定定注视着云奕。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宛若星辰,在最深处透出几点意味不明的光亮,将他的面容渲染得格外柔和。

      “我知道你会救他。如果你不救他,你就不是云明徽了。”楚恪轻笑,低沉的声线宛若淙淙泉水,带着几分动人心魄的味道。他在说出“云明徽”三字的时候声音格外温柔,眸子始终灼灼盯着云奕,眼底落满光华。

      云奕被他这样一看,莫名有些不好意思。他拿出那枚玉佩:“既然这样……”

      “不必。”楚恪将玉佩推了回去,“这枚玉佩本就是我赠与你的东西。若你想要我救朱家小公子,就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条件?”云奕想了想,“什么条件?”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楚恪笑道,“你只需谨记一诺千金,你若是答应了我,就不能反悔。”

      楚恪身为炀教教主,究竟有什么需要他做的?想必也不会是多难的事情,如果他真的向他索要寒英剑,他给他就是,反正他对传国玉玺又没什么兴趣。想到这里,云奕爽快地说道:“没问题。”

      二人击掌三下,以示日后决不食言。楚恪将“醉生梦死”的解药交给云奕,云奕将它收入怀中。

      “多谢慎之。”云奕笑道,“那我就告辞了。”

      他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楚恪忽然出声叫住了他。

      “明徽。”

      云奕不由自主地停在门口。在他印象里,这是楚恪第二次叫他……明徽。

      他转过身,只见楚恪对他意味深长地一笑。

      “今日誓言,望君切记。”

      当然,此时的云奕尚且不知这个看似不起眼的誓言对他的以后会产生多大影响,也更没有想到,楚恪日后将它用在了什么地方。当他彻底明白一切前因后果的时候,也只能感慨一下,那时千里迢迢去找楚恪讨要解药的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

      他更不会知道,这一次谈话,几乎决定了他此后一生的命运……

      拿到了解药的云奕从琅山快马加鞭回到姑苏,又是十日过去了。算算日子,他往返就用了二十日,而朱家小公子,恐怕此时已经病入膏肓了吧。

      急匆匆奔进姑苏客栈,云奕险些撞上一个青色的人影。定睛一看,竟然是梅雨论剑过后就没见过的唐应寒。只见他手里端着一盆红黑色的水,那水还散发着淡淡的腥臭味。唐应寒一见云奕,眉梢眼角都飞扬了起来,看上去真是高兴坏了。

      “你回来了!所有人都在等你,你知道吗?”

      云奕被他这一句话弄得有点发懵:“所有人?”

      “你去了就知道了!”唐应寒从他身边挤了过去,一边向门外疾步而去,一边回头冲他喊道:“朱家那小子快不行了,你愣着干嘛?快去!”

      等云奕来到朱小公子的房间,他才真的理解了什么是“所有人”,朱小公子又怎么样“快不行了”。

      房里乌压压的一片人。朱家家主朱维容,顾家顾栖迟、顾景行,林家林九思、林采薇,慕容家慕容玄参,唐门门主唐铭,峨眉派掌门苏妙仪,武当派掌门清卓真人,少林派方丈玄空大师,包括云泰宁等人,竟然都聚在了这间屋子里。云泰宁坐在朱小公子床前施针,整座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和什么东西腐烂的臭味。

      见云奕推门进来,众人似乎均是一愣。云奕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前,一见之下,不禁皱起眉。只见床上的朱小公子全身溃烂,创口处流出浓黑的血,散发出古怪的、像是蔬菜腐烂的味道。他整个人几乎看不出人形,仅仅因为云泰宁封住了他的穴道,他才不会因为痛楚而发疯似的叫喊。

      一见云奕过来,云泰宁马上抬起头,皱着眉问道:“你拿到解药了?”

      ——看他的架势,似乎他并不高兴云奕拿到解药。然而现在不是多想的时候,云奕点点头,把解药递给云泰宁。云泰宁看也不看,拔出瓶塞就要给朱小公子灌下去。

      “等等!”朱维容连忙出声阻止。他看了看那瓶解药,又看了看云奕,表情谨慎地说道:“我们所有人都知道,‘醉生梦死’的解药只有炀教才有。敢问云盟主是如何拿到的这瓶解药?炀教怎可能让你全身而退?”

      云奕忍不住蹙眉——朱维容含沙射影的意思,莫非是指他要害朱家的儿子?他心中不快,还未开口说话,云泰宁就已经扬起了眉毛。

      “怎么,朱前辈是怀疑明徽会害朱小公子?”云泰宁脸色不善,冷哼一声,“那么若是没有解药,朱小公子死在这里,是不是朱前辈也要怪在下治死了朱小公子?”

      朱维容脸色涨得通红:“我没有这个意思,云公子误会了。”

      “盟主千里迢迢去炀教拿来解药,若是要害你朱家,何必大费周章?”云泰宁把玩着手里的小瓶子,正眼都不瞧朱维容,语气中的森然冷冽如寒风般透入骨髓,“在下的武功可能不及在座的任何一人,但只需在下动一动手指,扎偏一点穴道,朱小公子就一命呜呼了。朱前辈,你是不是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朱维容的脸成了猪肝色。过了片刻,他重重哼了一声:“是我说错了话,给盟主陪个不是了。”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云泰宁将手里的瓶子随手一抛,自顾自地站起身来,“我不治了。要不要喝解药,朱前辈自己做主吧!免得到时候喝死了朱小公子,还要怪罪我们云家。”他瞥了一眼云奕:“明徽,我两天两夜没有休息,先去歇息一会儿。”

      说完,他也不看忙不迭接住药瓶的朱维容,径直出门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山重水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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