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图劫》莫红尘

52、麻衣公子

　　“住手！”却听一声淡淡的低喝，声音不大却让人无法忽视。宋青好奇的看向对面的麻衣公子，只见他向着那些怒目而视的衙役淡淡而笑，温和有礼道：“诸位大哥英武旷达，何必与小女子一般见识？平白掉了身份。”

　　众衙役听了甚是受用，一时停了脚步，龙雀却是不屑至极，虽知道他是为了给自己解围，对他这样抬高这群臭男人却贬斥了她的说法，很是不爽，便欲开口反驳，可迎上那麻衣男子警告的一瞥，竟不由得心下一寒，一时间忘了开口。

　　那麻衣男子起身走到那号称李哥的人面前，深深一躬，道：“听闻李捕头英雄气盖，胸襟磊落，小人仰慕已久，今日得见，果然威风凛凛，佩服佩服！”

　　“甭以为说几句奉承话，官爷就会放过她们。”话虽如此，那王捕头的脸色却是缓和许多，摸着被打红的下巴，呲牙咧嘴的对龙雀道：“小丫头，竟敢跟你李爷动手，是活得不耐烦了？”

　　没等龙雀说话，那灰面麻衣的男子便凑到李捕头耳边道：“小的可不是为了那三个外乡女人，李捕头仔细想想，那小丫头武功如此厉害，能够带着这样的丫头出门，那小姐的身份怕也不低，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但最近京都不太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李捕头闻听此言，果然脸色一变，眯着眼又看了看一直纹丝不动的宋青，高声道：“你这小子倒是讨喜得很，今日便看了你的面子，不与这丫头一般见识，咱们走！”一挥手，整整一个小面馆，十四个衙役便前呼后拥、骂骂咧咧的走了。

　　龙雀哼了一声，坐了下来。宋青却道：“还不多谢这位公子替咱们解围。”
　　龙雀道：“不用他解围，我也不怕！”
　　宋青无奈，只得自己起身，向那麻衣公子执礼道：“我的丫头不懂事，有劳公子相助，多谢！”
　　那麻衣公子却是淡淡一笑道：“小姐既是来投亲的，不知是哪一家？或许在下可以帮小姐参详。”
　　宋青爽快一笑道：“小女子要找的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只是族中旧人。”

　　麻衣公子眼中精光一闪而过，见宋青言辞闪烁，便也不再多问，只是清淡而笑，清润的眉目，舒展开来，似将所有的和暖春-色都带了出来，给人一种发自内心的舒适感。

　　这时，从后堂出来一位老者，老者花白头发、面色委顿，佝偻着腰身，双手还有些颤抖，困难的将一只托盘放在宋青的桌上，又将三碗面依次放在宋青三人的面前，抬头对依然站着的麻衣公子道：“公子的面也好了，要放到哪里？”

　　麻衣公子看了看已经空出来的四张桌子，指了指宋青对面的一张小桌，道：“放在这里便是。”
　　那老者便走过去将托盘里的最后一碗面放在那小桌上，然后缓缓转身，动作迟缓，脚步蹒跚，走到宋青身边时脚下一滑，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竟伸手抓住宋青的手腕，宋青任他抓着，却抬起另一只手攥住他的手，慌忙道：“老人家，你没事吧？”

　　老者倏然放开宋青的手腕，摇摇头，也不说话，便蹒跚着去了。麻衣公子一直盯着老者进了面店后堂，才在那一桌坐下，位置正对着宋青。

　　龙雀与承影二人皆紧张的盯着麻衣公子，看也不看桌上的面。宋青却一把撩起帷帽上的薄纱，捧起面碗，呼噜噜的喝了一口汤，顿时一股奇异的香气充盈肚腹，不由叹道：“好汤！”

　　麻衣公子不知是被宋青的美貎震撼了，还是被她粗鲁的动作惊到了，只呆呆的望着宋青，连手中的筷子掉落地上都不自知。

　　龙雀和承影早已习惯了男人们看她家小姐的眼神，见此人一般无二的花痴样，顿时心底的戒备消了大半，不屑的翻了个白眼，也捧起面碗吃了起来。二人挑起面条，呼噜噜吸到嘴里，一面嚼着，一面对视一眼，纷纷举起大姆指。

　　宋青咯咯笑道：“江宁城果然是好地方，这么一家不起眼儿的小面馆，竟做得出这样好吃的面条，汤头清而不淡，面条筯道爽滑，当真是好地方。”

　　龙雀和承影使劲的点头。宋青抬头，忽然瞥见对面的麻衣公子直愣愣地盯着自己，不由挑了挑眉，用筷子敲了敲碗沿儿，道：“公子，你怎么不吃？”

　　麻衣公子眨了眨眼，忽然回了神，苍白的脸上竟泛起了两朵红晕，但眨眼间便恢复了淡定，对着宋青淡淡一笑，坦然地拾起掉在地上的筷子，从怀中掏了一块白色绢帕擦了擦，便姿态优雅的挑起面条，吃了一口，却顿住，抬眼又看了低头大快朵颐的宋青三人一眼，迟疑了一下，便继续吃下去。

　　宋青眯了眯眼，收回余光，复又大口大口的吃将起来，仿佛全部心思都在这碗阳春面上。对面的麻衣公子却是吃得心不在焉，似在低头沉思，偶尔抬眸扫一眼宋青三人，却又极快的收回视线。
　　三人吃完了面，便站起身，承影掏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宋青则向着对面的麻衣公子道：“后会有期。”说完便放下帷帽的轻纱，径自离去。

　　待三人离开后，麻衣公子也起身出了面馆，在门口轻轻一声道：“跟上那三个女人。”

　　立刻便有一道灰色身影往宋青三人离去的方向追去。麻衣公子回过身，往面馆后堂的方向看了看，唇角微微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

　　宋青三人并未走回头路，而是往巷子深处走去。察觉到身后的尾巴，承影与龙雀对视一眼，又一起转向宋青，宋青则狡黠一笑，道：“你们觉得那个麻衣公子如何？”

　　承影想了想道：“举止温雅，很有大家气度，但衣着平凡，又不像贵族装扮。”

　　龙雀道：“没有内力，应该不懂武功，却偏偏让人觉得深不可测。”

　　宋青赞许的点点头道：“他虽然衣着普通，但擦筷子用的绢帕却是上好的素烟罗。他虽不懂武功，但至少有八个武功不弱的暗卫潜伏在面馆四周。”

　　承影和龙雀都是暗自一惊，不由问道：“那，咱们……”

　　宋青却冷笑道：“等了这许多天，都不见皇帝有所动作，我只好亲自过来帮沈家一把，若早知道沈家的人也到了，我便不必走这一遭了。”

　　龙雀懵懂道：“沈家的人？”
　　宋青点头道：“病体虚弱，温文尔雅，朴素内敛又贵气天成，如果我猜得不错，那这个人便是沈家三公子沈其屾无疑。”
　　龙雀愕然，承影却想通了此间关节，恍然道：“小姐今日特意穿了甘盈的衣裳，难道这面馆也是南疆的暗桩？可是那个药铺……”
　　“那个药铺也是，这里也是。”宋青严肃的看着承影道：“承影，你做这整理情报的差事有几年了？”
　　承影看到宋青沉下来的脸色，心知自己怕是又犯了错，小姐平日里跟她们嘻嘻哈哈没大没小，但若是在差事上犯了错，小姐的惩罚可是一丝不苟的。她不敢怠慢，挺直了腰身道：“要是算上西北跟在陆殉身边学习的那三年，差不多已经四年了。”

　　宋青冷哼一声道：“陆殉送来的情报我让你整理过，药铺在京都东门附近，这面馆却是在西城中心，一个腿脚不便的面馆老板为何要每隔三天都花一个半时辰跨大半个城去另一端的小药铺去拿药？这么明显的关联你却不觉得奇怪？再者，一个开门做生意的面馆却藏在深巷里十几年，这本就是个需要探究的事，更何况它主要的顾客便是京兆府的衙役，这面馆的面即便再是好吃，让你天天吃顿顿吃也会腻，那些吃惯了白食的官府大爷们怎么会如此热衷这一碗清汤寡水的阳春面？”

　　承影的脸已经红透了，只愣愣看着宋青，却半个字也不敢说。

　　宋青瞪了她一眼，恨铁不成钢的道：“你刚才也吃过那面，面条确是擀得不错，可那汤明明只是清水面汤，连点儿荤腥儿都没有，为何你会觉得香？”

　　承影额头上冷汗岑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错处，怯怯道：“是，是罂粟果。”

　　龙雀惊讶的张大嘴却没敢发声，急忙垂了头，这明明是小姐曾经让她们务必记住的几种药物之一，她竟然也没发现。

　　宋青道：“可知错了？”
　　承影道：“是。”
　　宋青又不着痕迹的扫了远远缀在后面的尾巴一眼，轻声道：“后面那个，你们俩解决掉，可有把握？”

　　龙雀一听此言顿时来了精神，道：“有，有！”
　　宋青不由失笑道：“甭高兴太早，一刻钟，解决了就赶紧给我滚回马车上，回府抄本草经十遍！”
　　龙雀结结巴巴道：“我，我也抄啊！”
　　宋青道：“你觉得你今天的表现很好？我说过多少次，切不可冲动、鲁莽，你可做到了？”

　　说完，也不等龙雀回答，径自往前走去。龙雀和承影对视一眼，认命的叹了口气，既而二人同。时一闪身，各自躲进暗处，等待着后面那尾巴把自己送到她们的伏击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