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图劫》莫红尘

21、梅林共武

　　凌楚寒很快便有了结论，在家宴次日的晚间，凌楚寒带着他的情报，进了雪海听香园。

　　凌楚寒最终还是把雪海听香园给了宋青，宋青的理由是，让她住在最偏僻最简陋的院子里，才能显出他与她两两不慕，只有他们不合，才能让忌惮他们的人放心。她说得在理，他只好勉为其难的应了。但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实在不忍拂了她的意愿。

　　雪海听香的四个小院子，华丽的阆风苑自不必说，此外的暗香苑精致，冰肌苑有一池温泉，而红泥苑，除了冬日里开花的那几株红梅，只有一座很小的六角石亭。在这个季节，放眼看去，整个院子里空空落落，没有看头。但宋青偏偏就选了这里做寝殿。

　　凌楚寒总也想不通宋青为何非要住进这么一个简单得可以称之为简陋的院子，不过宋青只用三个字便回了他的不理解，她只说“我喜欢！”

　　宋青的性格很令凌楚寒头疼，说正事儿的时候冷漠理智得像个杀手，一遇到生活琐事就变得胡搅蛮缠，从来不会讲道理，或者说她总有她的道理，而且不容置喙。

　　踏进红泥苑的时候，宋青正在拿着她那把月刃在那梅树之间的泥土地上挥舞，那一招一势似是欲将某种刀法融汇其中，却又总是不得其法。

　　凌楚寒看了一会，突然闪身到宋青的背后，一手抓住宋青握着月刃的手，一手又拿住她另一只手，顺势而起，削、转、刺、回、砍、收、劈、放、上迎，下挡，左进，右退。十二招一气呵成，宋青的背紧紧地贴在凌楚寒的胸膛上，而她的手就握在他的手中，二人并无言语，只是那行云流水一般的招式便自他二人几乎合为一体的身影中流淌而出，每一步，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默契得像是配合了千万次一般。

　　待到收招站稳，宋青仍然处于这一套刀法带给她的兴奋中，站在原地仔细地回想着刚刚那一招一式的精妙，早已忘了自己几乎被凌楚寒抱在怀中。

　　凌楚寒静静地站在她的背后，胸膛紧紧地贴着她，握着她的手并没有松开，双臂一点点收拢，一点点加力，直到将她整个人都圈入他宽大的怀抱中。

　　当宋青意识到自己被一个灼热的胸膛所包裹的时候，她有一瞬间的呆滞。那扑通乱跳的心，那似曾相识的感觉，难道她的心竟是为了这个拥抱而悸动了？

　　“小姐，热水备好了，可以沐浴了。”承影一面喊着一面从房里出来，却只看到了凌楚寒的背影不见宋青。她正想行礼给凌楚寒请安，却见宋青突然从凌楚寒的怀抱里窜了出来。

　　那一张红扑扑的脸，看也不看凌楚寒一眼，只板着脸对承影说：“走吧，去沐浴。”

　　承影不明所以，飞快地向凌楚寒行了个礼，便追着宋青去了。

　　被丢在院子里的凌楚寒望着那惊慌逃去的背影呆愣了片刻，然后轻轻地笑了。

　　宋青在沐浴的时候，承影和龙雀很是尽责的站在暖阁外，寸步不离。凌楚寒瞟了一眼，暗暗苦笑，这两个丫头竟是在帮着主子防着他。于是他很知趣的去了寝殿，一个人坐在桌前翻看取自宋青枕边的一本《三略》。

　　宋青的红泥院里只有承影和龙雀两个丫头，那些个侍候用膳、浣衣、沐浴、打扫等等的丫鬟，都被她打发到下人所那里待命，在平日里，她们总在固定的时间过来做事，做完事便要马上离开，除非有宋青的召唤，否则，不允许任何下人私自进入红泥苑。

　　所以红泥院是最为清静的，但也有一些明显的坏处。比如现在，凌楚寒想喝茶，却没有一个丫鬟可以使唤。

　　半个时辰后，宋青回来时已换上了一身白色的寝衣，他看到凌楚寒的时候很是惊讶，脱口而出道：“王爷怎么还没走？”

　　凌楚寒挑眉道：“这是王妃该说的话？”

　　“王爷，已经很晚了！”宋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寝衣，回想刚才院子里的拥抱，终是觉得尴尬，于是取了件外袍松松的罩在身上。

　　凌楚寒看着宋青防备的举动，突然生出逗她一逗的心思，于是眯起眼睛，微笑道：“其实我们，也可以培养一些比盟友更亲密的关系。”如果在盟友之外，能更进一步，如今的他并不排斥。

　　宋青蹙眉，并不纠缠这个问题，换了认真郑重的神色道：“查到是何人所为了？”

　　凌楚寒暗暗叹了口气，每一次他想拉近与她的距离，最后都是这样的结果，真不知道她在防备什么，亦或者她心中已有了选择所以才会拒绝他的靠近？

　　一想到这种可能，凌楚寒的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凝固，淡淡道：“何人所为尚不能断定，但我却查到你已上了黄金门的杀手令。”

　　“黄金门？”宋青困惑不解：“那是……”。

　　“一个杀手组织。”凌楚寒的神色渐渐凝重：“他们杀人的价码在江湖中是最高的，都是以黄金交易，取你性命的酬金，是一千两。”

　　“我有这般值钱？”宋青指着自己的鼻子，简直哭笑不得。

　　“杀你，并不容易。”凌楚寒道：“黄金门一向是以杀手令悬赏江湖，可一人接令，亦可一队人接令。黄金门杀手令唯一的规矩是，接令者除非身死，否则不可中途而废。”

　　“哦——”宋青这回算是明白了，接了黄金门的杀手令，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而她宋青，既是宁王妃，又是镇西将军之女，光这身份也要令一般的江湖杀手掂量掂量能不能承受事后两股势力的报复，再加上她身在王府，有若干侍卫暗卫的保护，杀她，确实不易。

　　“那这次的事，难道是黄金门所为？”

　　“不知。”凌楚寒摇头道：“我只知，这一次参与刺杀的十三个杀手，均是醉仙居实打实的厨子伙计。”

　　“这……”宋青不敢置信道：“这怎么可能！”

　　宋青当然不信，因为醉仙居本就是太子凌楚宸的产业，这在京都江宁已算不得是什么秘密，皇帝亦是知晓。这亦是宁王府家宴选择醉仙居筹备的因由。若换作别的酒楼，凭那几个厨子伙计，怎可能有机会到皇上面前谢恩？

　　但若那十三个伙计果真是醉仙居的人，那不就是说，刺杀的主谋是太子？不！这绝不可能！

　　宋青仔细追忆，前一世，对这十三个杀手追查的结论是扮做醉仙居伙计的刺客，而真正的醉仙居伙计已被其所杀。

　　凌楚寒看着宋青那变幻不定的脸色，冷笑道：“的确不可能。所以父皇派人追查的结果是，那十三刺客杀了真正的醉仙居伙计，取而代之。”

　　果然如此！宋青抿唇不语。若说此事是太子凌楚宸所为，不只皇帝不信，她也绝不相信。即便这一世，凌楚宸有杀她的理由，但是前一世，凌楚宸却绝不会杀她。但是她亦没有理由怀疑凌楚寒的话，想必那十三个死士当真出自醉仙居。如此一来，便只有一个解释，那十三人，是某一个势力安插在醉仙居的暗桩。

　　想至此处，宋青不由喃喃出声：“无论是何人谋划，一下子损失十三个暗桩，当真是大手笔！”

　　凌楚寒闻言冷笑道：“若能一举杀了你，自然不亏。”

　　“如何不亏？”

　　“砍掉本王的臂膀，嫁祸太子。同时还可以令太子以为，是本王欲杀你。如此一石二鸟之计，必是了解内情之人才想得出。”

　　宋青想了想，却不赞同：“嫁祸太子还可以理解，但王爷为何要杀我？”

　　凌楚寒挑眉看着宋青，讥诮地道：“你与本王水火不容，又深得皇后喜爱，又与太子纠缠不清，你说本王会不会杀了你？”

　　宋青被他问得哑口无言，这也确实是他们想要达到的效果。但是，宋青恼羞成怒地纠正道：“我何时与他纠缠不清了？”

　　还说没有？没有会直接说‘他’而不是‘太子’？从这一个随意的称呼便可看出你们曾经多么亲密！凌楚寒愤愤地想着，突然冷笑着逼近宋青的脸：“或许不该说是纠缠不清，该说是眉目传情，对不对，我的王妃？”

　　宋青怒声道：“我告诉过王爷，他只是我的仇人！”

　　凌楚寒突然出手捏住宋青的下巴，一字一句地狠狠道：“本王不知你与他有何故旧，但是本王有必要让你知道，背叛本王的下场！”

　　宋青愤怒地盯着凌楚寒那双微微泛红的眸子，冷声道：“你怀疑我？你不信我！”

　　凌楚寒冷哼一声道：“你有信过本王吗？”

　　宋青呆住，的确，她也并不相信他。

　　“你只告诉本王，夜宴时兴许有人行刺，让本王将暗卫安排在水底，却不解释你如何得知。那蜜桃冰酪，你明知道吃下去会加重酒醉导致行动受制，但你却没有阻止本王，如果当时刺客要杀的人是本王，那么本王可等得到暗卫出现？”凌楚寒咄咄逼人的盯着宋青道：“你告诉本王，本王要如何信你？”

　　宋青语塞，一时竟无话可说。她总不能告诉他，是因为她前世经过了，才知道会有这一次刺杀，因为她经受过，才知道那蜜桃冰酪与烈酒混合可致人行动不便，因为她亲身体验过，所以知道以凌楚寒的功力即便吃下那蜜桃冰酪也能有自保的能力。

　　凌楚寒的眼睛近在咫尺，那样的狠戾，那样的愤怒，竟似还有一丝伤痛。宋青终是开口，弱弱地说：“我只是，不想你，被皇上猜忌。”

　　其实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虚伪，她不告诉凌楚寒，确实是怕皇帝猜忌，但是她主要想的，却是她自己。她不能让皇帝发现她与凌楚寒已经结成联盟，那对她对宋家军都没有什么好处。

　　果然，凌楚寒低低地笑了起来，眼睛里却冰寒一片：“不想让皇上猜忌本王？有那十个暗卫，还不够猜忌的吗？”

　　宋青自知理亏，却仍强词夺理的道：“王爷只要记得，我与王爷才是同盟，与他……太子，势不两立！”

　　“是吗？那就证明给我看！”凌楚寒突然攫住了宋青的双唇。

　　她不敢置信地大睁着眼睛，呆呆地看着凌楚寒那愤怒失控的眸子，一时间竟忘了反抗，任由他狠狠的冰冷的唇在她的唇瓣上碾压噬咬。那不是一个吻，那是愤怒地掠夺和占有，似要将霸道的烙印以疼痛的方式嵌入宋青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