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下有你》赵博士

2、槐花饼与虞美人

　　槐花饼与虞美人

　　1.
　　虞美人，好好收拾一下的话，勉强算是个美人。但现在，不是。
　　“婆婆，还没熟呢？！”虞美人急急的叫到。
　　温婆婆趁着她添柴的时候，从锅里拿出了一块槐花饼，徒手。
　　温婆婆仿若丝毫感受不到烫，张嘴就咬上去了。
　　虞美人身形一闪，槐花饼已经放到锅里了，瞪着圆圆的眼睛，“再这样，下次就不让你吃了！”
　　温婆婆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蹲在槐花树下，嘤嘤的假哭起来。
　　2.
　　虞美人自诩吃货届第一，但吃速却比不上温婆婆，她才吃了一块，温婆婆却已经吃了三块了，虞美人便迅速夹起剩下的两块放到自己碗里。
　　温婆婆委屈的眨着眼睛看她，虞美人不理她。
　　温婆婆便伸出脏兮兮的爪子要来拿，虞美人脚尖一点，后退了一丈出外。本来是可以后退三丈的，但中途被人挡住了。虞美人感知了一下，此人内力比自己高。
　　回头一看，是个男人！
　　不是虞美人没见过男人，实在是自己这里不应该出现男人。还是个相貌不俗的男人。
　　“你是不是迷路了？”虞美人觉得自己得做一回好人，万一被人传出“虞美人私会宫外男子”，那就不妙了。
　　男子愣了一下，双手合握，作了个揖，道“在下初次进宫，劳烦姑娘指点。”
　　虞美人只是将头发随意系了下，自然无人看出她的品阶是个美人。对，她是个美人。她进宫时，坐的又远又高的皇上说，你既然叫美人，那就封你为美人吧。
　　安排住处的时候，坐的又远又高的皇后说，既然你是美人，那就住美人宫吧。
　　可是万万没想到美人宫里杂草丛生，房屋破败。唯有一棵老槐树颤颤巍巍的长得高大，开的花多，虞美人甚是喜欢。
　　分给自己的宫女太监都跑完了，倒是跑来了一个疯疯癫癫的温婆婆，只是，自己自打进了美人宫就只去过几趟御花园，这，如何指路呢？
　　“敢问姑娘手中所拿为何物？”
　　“槐花饼啊，你要尝尝吗？”虞美人说完后恨不得把舌头咬下来，为什么要说后半句呢？
　　虞美人看着对面吃的正香的问路公子，咽着口水问道：“好吃吗？”
　　“好吃。”弘毅头也不抬。
　　虞美人捂着肚子，咕噜噜，没吃饱。
　　虞美人扫视了一圈院子，温婆婆又不见了。

　　3.
　　“李德顺，你可吃过槐花饼？”清冷的大殿之上，皇上眯着眼睛嘬茶。
　　“回皇上，奴才没吃过。”李德顺脸上笑成了一朵菊花，心里迷糊成一团麻花。笑得弯弯的眼睛透着一缕精光，偷瞄着皇上的一举一动，心中暗自琢磨皇上今儿个去了一趟御花园就不一样了，不是被花妖附身了吧？
　　“那花妖可有眉目？”弘毅想起今天去御花园的正事。
　　“回皇上，蒙大头领已经派人加强了看守，那花妖若是再现身，怕是难逃。”
　　“嗯，蒙毅办事，朕向来放心。”

　　4.
　　虞美人刚刚潜入牡丹园，就发现，今晚的月色格外美，当即决定先睡一觉，不是有句酸诗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吗？今日本美人也风流一回。
　　便借着月色，寻到开的浓密的一丛大红牡丹下躺好，敛气凝神，入定。
　　虞美人梦见自己正在烤一只羊腿，哆哆嗦嗦的洒了胡椒，闻了一口，真是香啊！还没来得及咬，就被人捂住了嘴巴。
　　虞美人一惊，睁开双眼，真的有人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刚要来个“鲤鱼跃龙门”逃出对方的钳制，却不想被对方一个“猛虎翻身”压在了身下，虞美人可不是个好惹的主，当即咬下对方蒙在脸上的黑布，竟然是日前见过的那个问路公子。
　　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似是在追什么人。好在此处花繁叶茂，从外面看不出什么。虞美人竖着耳朵，听见脚步声渐远，悬着的心便放下了。
　　虞美人圆圆的眼睛瞪着问路公子，本想通过自己的威慑力让对方屈服，但没想到对方眼中的威慑力更强，便闭上了眼睛，这一闭不打紧，就睡着了，让人感到十分开心的是虞美人接住了方才做的那个梦，梦里吃了个过瘾，真是满足啊。
　　5.
　　“李德顺，人做梦时为何会吧唧嘴？”
　　“回皇上，兴许是梦到了吃的。”李德顺对皇上近日来问的问题毫无头绪，都不知如何拍马屁了。
　　“嗯，言之有理。”
　　李德顺被肯定的如此认真，反而有点担心，皇上怕是真的被花妖附身了吧，要不要禀告皇太后呢？
　　6.
　　“问路公子，小女有一事相求。”虞美人搓着双手斟词逐句。
　　“但说无妨。”弘毅用手帕擦着嘴角，今日的槐花饼中掺入了牡丹花，透着一股香甜，吃着甚是愉悦。
　　“我看你经常出入皇宫，身份定然不一般，你又吃了我这么多顿，能否悄悄的弄些吃食过来？”虞美人偏着头试探的问道，食指在手帕上打着圈儿，接着说：“只要些米面油盐即可，不要肉。”
　　问路公子一脸的高深莫测，不知在想什么，虞美人忙道：“内务府可能忘记发月例了，我这实在是揭不开锅啦。”
　　“这事好办，你且等上一等。”弘毅起身要走。
　　“那就多谢公子了。”
　　7.
　　虞美人斜躺在老槐树上，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院子里一阵喧哗，低头一看，那不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李德顺吗！
　　这一惊不打紧，便滑了下来，虞美人本来已经想好用“猫扑第九式”着地，可是下面突然闪出一个人，还张着双臂，这，这可如何是好？
　　“碰——”
　　“你，你没事吧？”虞美人看着身下的问路公子道。
　　“没事，就是手疼。”问路公子皱眉道。
　　虞美人一看，人家白白嫩嫩的手掌心被自己的指甲划了两道血痕。干笑两声，心里埋怨，谁让你好端端的阻止我落地，嘴上却说道：“快随我来，给你上药。”
　　虞美人起身，顺便拉起问路公子，刚要转回房，便瞧见张着嘴巴的李德顺，想起正事来，便甩开问路公子的手，笑眯眯的跑到李德顺跟前行了一礼：
　　“李公公，您今天是来送月例的吗？”
　　李德顺连忙行礼，看了弘毅一眼：“回虞美人，奴才今天是送赏赐的”，佛手一挥，细细的嗓音便喊了起来：“皇上有赏：白面三十斤，粳米五十斤，花生油五十斤，盐巴二十斤，贵妃鸡两只，梅花鹿一头……”
　　虞美人看着东西一件件搬进厨房，心里乐开了花。
　　8.
　　“原来您是花妖啊，怪不得李公公看不见您，草民失礼了。”虞美人欠了欠身。
　　“无妨。”弘毅忍着笑一本正经的答道。
　　“今天本美人高兴，请你喝我没开封的槐花醉。”虞美人便拿着铁锹走到老槐树下，扒出了三个坛子。
　　“干！”弘毅从未用坛子喝过酒，倍觉新鲜，喝了一口，有酒顺着脸颊淌进脖子里，便觉得豪气冲天，心中无限畅快。
　　再看对面虞美人，脸颊泛着红晕，在月光下竟也楚楚动人。她朝树上招招手：“温婆婆，快下来喝酒，不不，先来见过花妖公子。”
　　温婆婆一跃而下，上下打量着弘毅，不吭声，倒是手脚利索的拿起另外一坛酒，飞身回到树上，豪饮。
　　9.
　　虞美人睁开眼睛，看到旁边睡着花妖公子，便摸了摸他的脸。
　　弘毅睁开眼睛，只看到虞美人睡眼朦胧的看着他道：“做了好大一场春梦。”又用手指使劲捏了捏弘毅的脸，便又睡去了。
　　弘毅笑了笑，替她盖好被子，心里骂道，内务府忒不守规矩，给这样差的被子。
　　10.
　　虞美人正在喂那两只芦花鸡的时候，李德顺又来了。
　　“皇上有赏：云南七彩云帐一套，南海琴叶珊瑚一棵，苏州蚕丝被三床……”
　　虞美人这就不解了，赏这些个不能吃的东西作甚？正在不解之时，皇上来了，只是这个皇上倒像是穿了龙袍的花妖公子。
　　虞美人送皇上离开后，一脸惆怅的看着杂草被铲的干干净净的院子，往后去哪里给芦花鸡捉蚂蚱吃啊？
　　还有，这留下的两个宫女和两个太监，是要自己管饭给他们吗？那为何不多赏赐些油盐米面呢？
　　还有，好端端的在这院子里种什么虞美人呢？我不就是虞美人吗？
　　今天，真是烦心事最多的一天啊！
　　11.
　　“温婆婆，你刚刚给我吃的莫不是毒药吧？”
　　温婆婆给了虞美人一记白眼。
　　“为何我这胃里会如此温热？”
　　温婆婆不理她。
　　“还有啊，你有没有发现我最近胖了许多？”
　　温婆婆直接躺在美人榻上睡着了。
　　虞美人默默的帮温婆婆脱掉鞋袜，盖上蚕丝被。

　　12.
　　“这孩子是谁的？”虞美人实在是想把不通，自己怎么会怀孕呢，而且还是三个月了，那时候还没和皇上同房呢？
　　这问题把太医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微臣，微臣，微臣……”微臣了半天没有下文。
　　“朕的。”皇上不悦的答道，然后给虞美人掖了掖被子，道：“好好养身子，朕批完奏章就来看你。”
　　虞美人惊讶的看着他，既然皇上说是他的，那就是他的吧，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道：“那你来的时候带两个肉包子给我。”虞美人想到上次皇上带的肉包子，吞了吞口水。
　　“嗯。”弘毅嘴角挂着笑容离开了。
　　虞美人翻了个身，睡去了。
　　出了美人宫的黄太医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对接药箱的徒弟说道：“今后好好伺候这位主子。”
　　小徒弟心道，哪个主子不得好好伺候啊。

　　13.
　　“先跪一个时辰吧。”皇后挑着细细的柳叶眉，瞥了虞美人一眼。
　　虞美人乖乖跪下。心里想着再过一个时辰就吃晚膳了，皇后莫不是要留自己吃顿好的吧，就是这待客之道差了点。虽然我不是从远方来的朋友，你也不必不悦呀。
　　其他妃嫔都随皇后去了御花园赏桂花了，大殿之内就只剩虞美人一人。虞美人膝盖有点疼，也有点困，寻思着就在地上躺会吧。
　　虞美人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皇后的凤榻上，皇上和众位姐姐都在床边看着自己，就连黄太医也在旁边守着，不觉有点紧张，难道大家都在等自己用膳？若是因为自己害的大家都饿肚子就罪过了，连忙道：“皇上，何时用膳？”
　　皇上不悦的说道：“往后，美人你只在自己宫中用膳。”又从怀里拿出两个肉包子递给她：“吃吧。”
　　皇上，你真是太小气了，你们在皇后这里吃大餐，只让我吃肉包子！还让我以后不准来这里吃，太过分了！虞美人不情愿的接过肉包子，啃起来，啃着啃着眼里就有了泪花。
　　弘毅当即横抱起虞美人回美人宫，道：“今日委屈你了，日后皇后再请你，推掉即可。”
　　虞美人听到这里，真的觉得很委屈，早就听说皇后那里的饭菜好吃，还以为今天能大快朵颐，没想到，饭没吃到，还断了自己今后的念想，越想越委屈，便在弘毅的怀里嘤嘤的哭起来。
　　皇上便轻声细语的哄着她，仿若回到儿时，父亲也是这般对待自己的，只是，后来，父亲有了姨娘，有了倾城妹妹，父亲便忘了自己了。虞美人转念一想，我莫不是糊涂了吧，自己哪里来的父亲和妹妹，那都是那个早就淹死的小姑娘的，只有他是我的。
　　14.
　　父亲派人送了一封信，问自己何时能够杀掉狗皇帝。
　　虞美人觉得父亲一定是着了魔，皇上那么好，为什么要杀他呢？就在她失神的时候，弘毅揣着肉包子来看她了，顺便也看到了她手中的那张纸。
　　所以，她就被软禁起来了，每天倒是会送来好多吃的，可虞美人总觉得没胃口，面前总是浮现出皇上离开时的那张脸，脸上的表情甚是复杂，虞美人一时难以明白其中一二，那是难以置信？伤心欲绝？总之，就是很可怕的表情。
　　虞美人想，我又不会杀你，你真笨。
　　15.
　　当虞美人倒在弘毅的怀里时，弘毅又是那种表情，虞美人摸着他的脸，笑着说：“唉，你真笨。”
　　“虞美人，你忍一忍，一会儿给你吃烤全羊。”弘毅抖着手捂住虞美人的胸口，那里都是血，这血，本应是自己该流的，她真傻。
　　“烤全羊啊，我，我还没吃过烤全羊呢？好，好吃吗？”
　　“那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比槐花饼还要好吃吗？”
　　“嗯，你要是吃不到一定会后悔的。”
　　“那我先睡一觉再吃，有点困。”
　　“不准睡！我命令你！”
　　“嗯，我就眯会儿……”
　　“太医——太医——”弘毅红着眼睛大喊。
　　16.
　　弘毅醒来，看到被自己压着的女子，还在吧唧着嘴巴做梦，把她抱进怀里，睡去了。牡丹花下，果然会做风流梦呢。
　　花妖从此以后，再也没出现过。
　　多年以后，皇上和虞美人同时寿终正寝，那棵老槐树一夜枯死，但从美人宫经过的有缘人却会闻到槐花饼的味道。
　　那味道闻起来像是在讲述一个被人遗忘的故事，又像是在讲述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
　　17
　　很久以后，罗浮山。
　　虞美人：“婆婆，你追了我许久，累不累。”
　　温婆婆：“妖精，你等了他许久，累不累。”
　　两人并肩而坐，看云起日落。
　　虞美人：“到时候，我还做槐花饼给你吃。”
　　温婆婆：“现在也可以做。”
　　虞美人：“那你把他还我。”
　　温婆婆：“这事儿，还是得等。”
　　……
　　有风吹过，杏花纷飞，虞美人伸手接住一枚花瓣，生命，还真是漫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