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赚钱记》女巫汤

29、出其不意赢赌局

　　初一的例会沈员外说身子不好，还是由沈琛代为主持。人还是那些人，言语也未见比以往增多，可许多人眼里透出的热切，把雅间内的氛围至少提升了三度。

　　这些人中以骆庭辉为最，也许是胜券在握，他加倍谦恭地和每个进来的掌柜施礼问好，眼角眉梢却偷跑出遮掩不住地得意。

　　陈晚暗暗摇头，说好的不动声色呢，就这点道行都怎么当上的掌柜。

　　倒是上首的沈琛，端端正正坐在那里仿佛没有一丝偏倚，眼神里带着点谦和的笑意，，在众人衬托下越发显得温润如玉。

　　迎接最后一位刘掌柜进门，骆庭辉迫不及待走到众人面前说道：“半月前我和三郎打赌，各自从名下质库拿一件这半个月里收到的当物，谁的当物值钱谁赢。今天赌约期满，还请诸位掌柜做个鉴证。”

　　他说着目光一一掠过众人，最后落到陈晚身上，“怎么，三弟他怕输不敢来了？那这场赌约可就算我赢了。”

　　“骆三郎去取当物稍后便到，趁着功夫骆二哥不如先把你收到的东西拿出来给大伙看看。”陈晚神色如常，回答得不卑不亢。

　　骆庭辉本还怕陈晚直接认输，胜负引不起众人兴致，平白失了羞辱对方的乐趣。他要的就是陈晚这股子不自量力。

　　“既然如此那我就献丑了。这是小店这半个月收到的玩意儿，还请各位掌柜帮忙掌掌眼。”骆庭辉说着从袖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方木盒，小心翼翼打开，里面是一块老墨。

　　一个掌柜将墨从盒中取出，看见背印有“歙州李廷珪墨”字样，其李字之中画延长到底，与子字之足、廷字壬之竖画、墨字之右一气贯通。掌柜仔细观瞧后吸了一口气，“黄金易得，李墨难求。骆二郎这块李廷珪墨少说也值五十贯。”

　　“刘掌柜您再瞧瞧。”骆庭辉又笑着将盒子举到旁边刘掌柜面前。

　　刘掌柜将墨块放在鼻下轻嗅，“光泽如漆，墨香中隐隐有龙脑的气味，确是李墨真品无疑。”

　　李廷珪是南唐制墨高手，赵匡胤初平江南即大肆搜集李墨运回宫中，自此宋朝皇家圣旨皆为李墨所书。更有传太医将此墨投入火中煅烧，研末酒服，治疗后宫妃子产后出血之证。宋徽宗后世间所存李墨甚少，可谓千金难求。

　　几位掌柜看后皆称真品，骆庭辉收回墨块摆在沈琛面前的桌子上，“沈官人是书画高手，鉴赏文玩也是一等一的行家，您看这块李墨可真？”

　　沈琛拿起墨块轻轻摩挲，嘴上却说道：“有诸位前辈在场，哪有七悦多嘴的份？”

　　“诶，话不能这么说。典当一行，不论年纪，凭得是眼力。再说沈员外指派沈官人主持例会，那赌局输赢我们就得听您定论。”骆庭辉晓得沈琛与陈晚交好，有意逼他亲口承认李墨真假。

　　沈琛把墨放入盒内，轻轻颔首，“丰肌腻理，此墨是难得的李墨，作价五十贯也很公允。”

　　骆庭辉意愿得偿，笑道：“沈官人眼光精准，出价公道，真是颇有令尊风范。”

　　他转而又冲陈晚仰着下巴洋洋得意地说道：“陈小娘子，你们的当物现在何处？若拿不出值钱的东西索性直说，也省得大伙陪你们白耽误工夫。”

　　话音未落雅间门被推开，骆佳言摇着团扇含笑而入，“我取当物来迟了，让二哥和各位掌柜久等了。”

　　身后糊涂和吴小五费力地抬进一口大箱子，放在中央空地上。

　　骆庭辉看出这正是那天两个朝奉口中描述的枣木箱子，知道自己已稳操胜券，口内应道：“不妨事。还请各位帮忙给三郎的当物估个价吧。”

　　刘掌柜上前敲敲箱盖，又摸摸箱子上的锁说道：“还请骆三郎打开箱子，让我们看看里面的东西。”

　　骆佳言：“刘掌柜不用看了，里面是空的，我带来的当物就是这口箱子。”

　　刘掌柜：“要是我没看错这口箱子是枣木打的，成色尚新，十五贯钱不能再多了。”

　　骆佳言微微一笑：“刘掌柜好眼力，箱子确实是枣木的。可价钱却估得不甚对，这口箱子值五百贯。”

　　刘掌柜诧然：“五百贯？莫非你这箱子是用金子包得脚？”说完他真的弯腰仔细查看木箱四角，“骆三郎莫要开玩笑，这就是一口普通箱子。”

　　骆庭辉忍不住嗤笑一声：“三弟输了就是输了，不要胡搅蛮缠，让各位掌柜耻笑。”

　　骆佳言把头转向沈琛，“沈官人怎么说？”

　　沈琛略作考虑后笑道：“箱子没什么特别的，最多二十贯。可看骆三郎的样子又不像是玩笑，那就得看看当箱子的人是谁了。”

　　底下有人呛声：“凭他是谁，一口箱子也值不到五百贯去。”

　　骆佳言回道：“沈兄果然聪慧过人。”他面向大家说道“倘若箱子的主人是新上任的胡知府，这箱子可值五百贯？”

　　南宋年间官员冗滥调动频繁，很多家境一般的官员很难承受不断调职带来的安家费。因此官场和质库达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新上任的官员可典当一口空箱给质库，价钱五百至一千缗不等。及至官员从此地卸任时需将空箱赎回，否则不仅会被整个典当行联合抵制，还会遭到同僚们的耻笑。

　　一个平时与骆庭辉关系不错的掌柜问骆佳言：“你怎么证明箱子是胡知州当的，总不能你随口一说我们就信你。”

　　骆佳言似是早料到众人会有此一问，从怀里拿出一张折好的素帛展开，上面写着“转运质库，穷解困”八个大字，底下的落款是胡维熙。

　　“昨日胡大人来到我的质库，对旧物租赁甚感兴趣。他说都城奢侈之风太盛，每至年节不独富人摆酒寻欢，穷人更是宁愿抵押家当也要铺张攀比，败坏生计。老人家希望质库能成为众行业表率，倡导百姓克勤克俭，故而赐了我这幅墨宝。”

　　“这确是新人知府大人的名讳。”沈琛看过字迹后点头。

　　沈琛：“骆二郎的李廷珪墨值五十贯，骆三郎的箱子值五百贯，可有人反对？”

　　底下无人言语，沈琛又把目光转向骆庭辉。

　　“沈官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吧。”骆庭辉嘴里不情愿蹦出句话来。本以为稳操胜券，没成想半路杀出个胡大人，骆佳言什么时候搭上了新任知府的？他满肚子火无处可发，但等着回去找那个盯梢的朝奉出气。

　　打赌获胜，现在又有胡大人撑腰，众人自然无话可讲。打今天起陈晚和骆佳言算是正式加入了行会。

　　例会散后沈琛邀陈晚喝茶，陈晚借口质库还有事要忙拒绝了。

　　沈琛略带歉意地说道：“打赌的事我也没能帮上什么忙，还差点弄巧成拙。要是早知骆三郎和胡知府相熟，我也不至于尽帮些倒忙。晚晚该早告诉我的。”

　　虽是在做戏，可也算花了心思，陈晚也不点破，“锦上添花的人无数，肯像七悦兄这般雪中送炭的却不多。忙虽没帮上，七悦兄的好意陈晚已牢记在心。日后若有难处还请七悦兄继续多多关照。”

　　沈琛听完就是一愣，难道不是日后自己若有难处，陈晚会承诺鼎力相助吗？

　　陈晚猜到沈琛在想什么，笑道：“七悦兄神通广大，自然是用不到晚晚的，晚晚一介女流又摊上那么个不靠谱的东家，肯定少不得麻烦七悦兄啦。”

　　沈琛失笑，好个伶俐的丫头，便宜都被她一人占尽了。他还想再和陈晚寒暄两句，那边骆佳言走过拉陈晚。“胡大人过两天会亲自到质库视察，还不快随我回去做准备。”

　　陈晚心想，我们质库账目清晰，当物保管妥当，再说统共那么大块地方阿兰一天能打扫三回，有什么可准备的。

　　然而她还没说出口，就被骆佳言扯着袖子给拉走了。

　　当着外人陈晚也不好跟他发火，只好跟沈琛笑着告辞：“七悦兄再见，改天我请你喝茶。”

　　“你每次见到沈琛怎么都那么多废话？”走到没人注意的地方，骆佳言不满道。

　　陈晚一把扯回骆佳言手中的袖子，“要你管。我们来说说你是怎么回事？”

　　原来那天陈晚去屏风后赶走两个朝奉，吴小五神神秘秘地给她看当票底单。十贯钱的当票有什么好看的，陈晚刚想叫吴小五把底单收好，眼睛无意中从上面瞟过，差点惊掉她的下巴。她接过底单反复看了两遍，上面写着；枣木箱子当五百贯。

　　吴小五告诉陈晚，箱子的钱是骆三郎早就付好的，抬过来就是为了开一张当票。刚才的管家还托吴小五转告陈晚，明天的例会陈晚什么都不用管，只管自己过去，其他的自有骆三郎处理。

　　“我怎么啦？”骆佳言装傻。

　　“你一连十几天不见人影，明明早有办法却不告诉我，害我一个人整天在店里发愁。有你这么不仗义的吗，我差点都想辞职不干了。”陈晚越说越气，完全没发现自己说走了嘴。

　　骆佳言陪笑解释道：“这不是为了骗过我二哥嘛。我特地选永仁坊那间质库和他打赌，就是因为地段热闹，同一条街上还有沈记和张记两家开的质库。人多眼杂，他不干净的当物一般都让另一家稍偏的质库去收。如果他知道我手里有真么个箱子，随便转两桩抵押田产的买卖过来，我们就赢面全无了。”

　　陈晚听他说得好像有点道理，她继续下一个问题：“那你暗地里知会我一声也好，你是不是不信任我？”

　　骆佳言这次没有回答，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晚晚，你刚才说什么你要不干了？你不想解释一下吗？”

　　陈晚一时无言以对，“对了，你说胡大人到底什么时候来质库？”

　　“我说过他要来？”

　　“我和沈琛说话的时候，你不是说胡大人过两天要到质库，赶紧回来准备吗？”

　　“过两天就是过两天嘛，明天、后天、大后天，指不定哪天，反正你别没事总跑出去找沈琛，好好留在质库做准备。”

　　我什么时候没事总跑出去，到底是谁成天见不着人影啊？陈晚还没来得及质问，骆佳言早像条黄花鱼溜着边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