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刺》春生夏合

15、一根冰冷的刺

　　她第一个冲进去，众人紧跟在后。

　　晋姝冲进去的步子猛地顿在客厅，那里蜿蜒着半干的血迹，一路滴洒至阳台。

　　下一刻，人就冲到了阳台。

　　“叫救护车！！”晋姝推开阳台的玻璃门，弯腰就去探孔楠楠的鼻息，察觉她还有微弱气息后，她立即就要将她抱起来。

　　言望走过去，不由分说的将人打横抱起，转身朝外冲去，“我来，你按住她伤口。”

　　晋姝将孔楠楠的双腕死死按住，跟上言望的脚步飞快往外跑。

　　一行人冲下楼，直奔小区门口。

　　救护车早已等候在那里，见到他们过来，车上的护士立即打开车门，将设备调开。

　　“双腕割破，长0.2cm*4cm，深1.5毫米，大动脉被切断，肌层严重受损，双肺呼吸不畅，心率严重不足，各瓣膜开始出现杂音……”救护车上的医生给孔楠楠戴上呼吸管后开始一句句往外吩咐。

　　言望跟晋姝坐在一旁，欧阳宇也跟了上来，他强行稳住心神，不去听医生的声音，额头上的汗却越来越多。

　　“坚持住，我们马上到医院了。”晋姝见孔楠楠的眼眸微微睁开，她忙凑过去说道。

　　孔楠楠嘴唇动了动，眼瞳正在一点点扩大失焦。

　　一片的仪器嘀嘀嘀的响，显示了她此刻极为微弱的生命体征。

　　她双手割的太深，加上天气炎热，血一直不停地往外流，晋姝之前按着她的手腕，现在自己浑身是血。

　　“不行，先给她做电击。”医生扒开孔楠楠的眼睛看了看，回头对护士说道。

　　车子开的飞快，医生半刻也没有松懈，第一道电击下去，孔楠楠身体往上一弹，接着又重重落了下去。

　　欧阳宇抹了把汗，觉得喉咙干的难受，他把手里一直拎着的塑料袋递给言望，“言队，这是孔楠楠的手机，在阳台的地上，手机没有锁屏。”

　　言望带上手套，把手机接过来。

　　他按开手机后发现，里面是一段录音，估计是孔楠楠先前自己录的，他抬眸看了眼躺在担架上失血过多的孔楠楠，把手机又递给欧阳宇，“回去再说。”

　　“那……”

　　“先救人。”

　　欧阳宇点头，把手机收了起来。

　　“孔楠楠，听得见我说话吗？”晋姝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脸上溅了血水，她双手紧抓着担架床的铁架子，目光紧盯着孔楠楠的脸。

　　言望看着她，目光在她脸上逡巡许久，然后拿起手机给顾坤明打了个电话。

　　现在人抓到了，却在家自杀，他需要跟顾局说明一下情况。

　　一边讲电话，低垂的视线还是关注着晋姝那边的动静。

　　晋姝身体微微前倾，救护车里冷气很足，她身上全是汗，现在被冷气一激，直接打了个冷颤。

　　然后，一件外套落在肩上。

　　她侧头看了言望一眼，没说话。

　　现在没心情说话。

　　一组电击结束，车里的气氛更加压抑死寂，众人都看着担架床旁边那组仪器上的数字不说话。。

　　孔楠楠睁开了眼睛，眼底一片灰败，她看着车顶白茫茫的灯，好久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方。

　　耳畔似乎一直有人在喊她名字，她费劲的侧过头，看见了晋姝，也明白了自己现在在哪里。

　　扯了扯嘴角，可身体里的力量急速的流失，笑容压根扬不起来。

　　“我……喝了……”她大口喘息，脸色跟白色床单一样，“……安眠药。”

　　车里陷入了沉默。

　　外面天色还没有黑，除了救护车的警报声呜呜响，还有闹哄哄的车声和人声。

　　外面那样热闹，可车里却静的只有仪器的声音。

　　孔楠楠脸色差到极点，她知道自己的情况，也根本没打算活下去。

　　她看着晋姝绷紧的脸，轻轻动了动手指，“晋队长……别、别救我……了，我早就不想活、活了。”

　　晋姝看着她，脸上的血迹看上去有些吓人。

　　言望看着她，俊逸的面庞没有过多的情绪，问了一句，“认识刚哥吗？”

　　孔楠楠轻轻点了下脑袋，声音轻的几近呢喃，“见过……几面，不熟悉。”

　　她失焦的眼眸又转向晋姝，她挺喜欢这个女警察，现下她心里格外轻松，忍不住就想要把秘密倾诉出来。

　　她说：“我杀了白帅，我是凶手。”

　　刑侦大队三个人看着她都没有说话，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他……”孔楠楠低声喃喃，觉得很冷，“他强|奸了我，还要我跟他在一起，真恶心……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这么龌蹉恶心的人渣？”

　　“何薇知道吗？”晋姝看着她。

　　孔楠楠摇头，她的身体已经极度虚弱，眼皮一点点的阖上，她觉得很困，身体很疼，很想要好好的睡一觉，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她知道了……会难过。”

　　而后，所有象征生命的指标消失，孔楠楠手心里握着的那朵绿菊，无声的滑落下去。

　　何薇赶到医院时，孔楠楠的尸体正要被送往太平间。

　　她扑过去把尸体抱住，不让那几个护士推走孔楠楠。

　　晋姝跟欧阳宇站在护士身后，看着何薇崩溃的大哭。

　　她掀开了白布，视线在她苍白带着青紫的脸和手腕上来回的看，最后一下子跌坐在地痛哭失声，孔楠楠双手手腕割开的伤口已经被清理，没了血迹，那割开的皮肉外翻，深可见骨，看上去极为骇人。

　　她下手狠，两刀子下去丝毫没有手软，怕自己会被抢救回来，还服了过量安眠药，她很聪明，把自己所有的活路都给掐灭，不留一丝余地。

　　言望打完电话回来，正好听见何薇崩溃沙哑的怒吼，“楠楠下午回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她怎么可能会想不开！她怎么会想不开要自杀！”

　　晋姝站在她对面，护士已经离开，她站在那里，脸上的血迹已经清洗干净，身上却到处是血，她眉眼冷漠的看着何薇，不说话也没动作。

　　言望的步子停了下来，他没有见过晋姝这副样子。

　　“是不是你们逼的？楠楠她胆子小，是不是你们怀疑她是凶手然后吓到了她？”何薇像是找不到宣泄点，而晋姝那一身的血刺激到了她，她压根不知道自己现在在说什么。

　　她心里滚着一团火，烧的她五脏六腑都疼，身边陪伴了她六年的好友，现在却再也不会坐起来跟她说话，这短短几天，她的人生天翻地覆，男朋友被人杀了，最好的朋友也离她而去。

　　可晋姝的一句话，又将她打进了冰寒的深渊。

　　“她自己亲口承认了，加上警方调查的证据，她就是杀害你男朋友白帅的凶手。”晋姝面无表情的说道。

　　“你胡说！”何薇双眼通红的吼道，拽着白布的手忍不住地开始发抖。

　　“我胡说？”晋姝眼里起了讽刺的笑意，她朝何薇走近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欧阳宇见状不妙，赶忙伸手去拉晋姝。

　　晋姝挥开欧阳宇的手，神情冰冷的看着何薇，“你明知道你男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要让孔楠楠跟他认识？你知不知道你这一举动会把她推进火坑。”

　　“你在说什么？”何薇脸上挂着泪，她瞪着大眼睛看晋姝，又气又怒，“楠楠根本没有见过白帅几次，那几次还是有我在场，一个是男朋友一个是好朋友，都是我身边的人，难不成不让他们见面吗？”

　　“你到底什么意思，什么叫我把楠楠推进了火坑，你把话说清楚。”何薇瞪着晋姝，早已把对方身份忘到九霄云外。

　　晋姝没说话，言望走了过来。

　　他什么也没说，在何薇错愕的目光下拿出孔楠楠的手机，点开之前欧阳宇给他看的那段录音。

　　“晋队长，我是孔楠楠……”

　　“这是孔楠楠死前录的。”欧阳宇见何薇眼神茫然，解释了一句。

　　何薇深吸一口气，浑身颤抖的看着那个手机。

　　录音里孔楠楠的声音还在说话，她声音听上去很是柔和，不慌不忙的，甚至还带了点轻松。

　　“有件事我觉得我需要跟你坦白，下午在医院的时候，我问你有没有抓到凶手，其实我心里清楚，你们没有抓到。可我也明白，你们已经在怀疑我了……其实你们怀疑的没错，白帅确实是我杀的。”

　　“26号那天晚上，我去了他的酒吧，我去得早，酒吧里还没有什么人，趁着酒保没注意，我去了二楼……哦，白帅给过我他酒吧的钥匙，因为我后来假装答应他的追求，他送的东西我都留着，我开门进去，躲进了柜子。”

　　“那天他的房间放了很多玫瑰花，他每次追求女孩，都是这样烂俗的手段，我想，那天他估计又是要追哪一个女孩……不过我想，他大概没戏了，因为我是去杀他的。”

　　“我早就想杀他了，从他把我强|奸了后，我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他。”

　　“本来，想把这件事告诉薇薇，可是我害怕，害怕她会为了那个人渣选择放弃我这个朋友，她跟白帅是家族联姻，她不喜欢那个人渣，可是不能分手。我在S市只有她一个朋友，我害怕她会觉得我脏。”

　　“我把他毒死了，用一瓶酒，他在我面前倒了下去，眼眸死死的盯着我，我特别害怕，又觉得痛快，我把他杀死了，原本我想着，把他杀了后我就自杀……”

　　话音停了一会儿，接着又道：“可我临时反悔了，我那么想杀死他，可我到底还是怕死的，不想死，起码不想因为这个人渣死，我当时很慌，跑出房间后躲进了二楼最后面的杂物间，那里本来是一间屋子，后来没人住了，渐渐放了杂物，我有钥匙，就躲了进去，迷迷糊糊睡到后半夜，听见外面有警笛的声音……”

　　“第二天清早，我回了家，吃了两片安眠药才能睡着。原本我想去警局自首，可我又退缩了，在家躲了两天，没有警察上门抓我，但薇薇被你们抓进了警局，我一点都不想靠近警局，可我知道，薇薇不是凶手，她是冤枉的。”

　　“再后来，晋队长也都知道，白家的人打了薇薇，又来医院闹事，我看着薇薇吃不下睡不着的样子，心里很内疚，认识她六年，她都像个坚强的姐姐一样，可这两天，她哭了很多次，其实都怪我，要是我早一点承认，她就不会受这些伤害了。”

　　“……突然就觉得有些累，这样躲躲藏藏每晚都睡不踏实的感觉，很痛苦。我没有勇气去自首，下半辈子若是待在牢里，我爸妈还有弟弟这辈子都会被人指指点点抬不起头……如果可以，能不能不要告诉他们我杀了人？他们年纪大了，会受不了。”

　　“投毒的化学物质，是我从学校里偷出来的……剩下的那些，在我家卫生间马桶的水箱里。”

　　“最后，如果薇薇能听到这段录音，我想跟她说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薇薇。”

　　“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录音结束，何薇坐在地上，捂着嘴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