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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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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府的下人房里,灯已经熄灭好久了。
丫鬟们都睡在一张大通铺上,芙儿躺在最靠里面的位置,面朝着墙侧卧着,一双眼睛在黑夜里睁着,没有丝毫睡意的样子,十分清明。
窗户外面传来有人起夜的声音,她静静地听着,等到那人消停了,她才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
有人睡熟了鼾声如雷,还有不知道谁在“咯吱咯吱”地磨牙,芙儿皱了皱眉,眼神中充满了对这个地方的厌恶,如果可以的话,她一秒钟都不想待在这里了。
她推开门,沿着下人房的屋檐下,从院墙边的一个小门出了童府。
京城夜里有宵禁,她却很是熟练地躲过了巡查的更夫,到了离童府不远的一处土地庙。
不一会儿,一个黑衣人出现在她面前,芙儿道:“我答应的事情我都办了,你们该兑现承诺了吧?”
“办了?那为什么童茹慧没有被当做妖孽抓起来?”
听他这语气像是要反悔,芙儿心里暗暗心慌。那天她的的确确是将给她的狐皮放进了童茹慧的柜子里,但不知道为什么那群人去查的时候就凭空消失了,因此她嘴硬道:“我不知道那是为什么,反正东西我放了,钱呢?”
她替这个人办事,他答应事成之后给她一笔钱赎身。她从小就被赌徒父亲卖进了童家,这么多年了也没有攒够自己的赎身钱,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再不赎身她就老了。
“事情都没有做好,你还想要钱?”
“你还要我说几遍,反正我该做的都做了,”芙儿道,“你要是打算赖账,我就向童老爷揭发你,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程家派来的?”
她虽然只是个收钱办事的,但是心里清楚得很,这人显然是程府派来捣乱、好让程海荷顺利嫁给太子的,她可不是傻子。
“哼,”黑衣人嗤笑一声,仿佛有点不屑,但是扬手又把一个钱袋扔进芙儿怀里,“贪婪的凡人。”
留下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他就消失在了原地。
芙儿没有理会,她慌张打开袋子,看见里面的真金白银才安心下来,长舒了一口气,眼里好似有眼泪流下来。她伸手揉了一把眼睛,把钱袋放进最靠近心口的位置,匆匆往回赶了。
然而刚拐过一个路口,看见了童府的屋檐,她就被巡夜人捉住了。
“犯夜了知道吗?”更夫说,“跟我去衙门一趟吧。”
他的语气有点轻蔑,一般夜里违反宵禁的只有赌徒盗贼之类,若是有女子,一般都是出来做夜里生意的青楼女子,他显然是把芙儿当成那种人了。
芙儿也是拿了钱了疏忽大意,眼泪汪汪地求饶道:“大人,大人,我家里父亲死了,我是出来找人办丧事的。”
演得情真意切,更夫却不相信,这种话他不知道听了多少了,道:“少装模作样,你们这种人我见多了。”
京城宵禁令规定像她这样二、三更在街上行走的,要笞打五十下,一般芙儿这样的小姑娘,五十下板子下去半条命就没了,她拼命想挣脱更夫抓着她的手,忽然想到了什么,摸出钱袋急切道:“我给你钱!给你钱!你放过我吧!”
更夫的动作停了下来,打量了她几眼。
芙儿从钱袋里拿出二钱银子,道:“放我走吧,求求大人了。”
更夫笑了笑,放开了她,接过银子说:“上道,不过这么点儿可不够。”
还没等芙儿反应过来,更夫一把将她手里的钱袋抢了过来,“这还差不多。”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就是太阳很大,屋里有些闷热。早上南烛起床的时候脖子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洗漱完毕一出来,就看见伏九躺在门口的一块青石上睡觉。
一身白毛被太阳晒得都蓬松了起来,配上有些庞大的身躯,看起来跟个绒球似的。
昨天伏九突然出现,后来又跟着她到了皇宫,等到他们一行人离开的时候,伏九半途中不知道去了哪里,后来就找不见了。
“伏九大人,您最近真是神出鬼没呢。”南烛蹲下来,看着闭着眼睛打瞌睡晒太阳的伏九道。
“老朽岂是你这等凡人能知道行迹的。”伏九没睁眼睛,回答道。
“这样啊,”南烛笑着说,“那您能不能告诉我,您下次出现是什么时候?”
“不好说,你每天准备一只烤鸭说不定老朽就天天出现了。”伏九翻了一个身,开始晒另一面的毛。
“可是某位大人说他是不会为烤鸭折腰的啊。”南烛继续逗他。
伏九眉头一皱,突然也回想起自己之前说过的话了,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抖了抖毛,故作严肃道:“少扯闲话了,我来找你是想告诉你在皇宫没来得及说的事情。”
“什么事?”
“程海荷绝对是被狐族附身了,我潜入程府查看了一番,不会有错。”伏九道。
“附身在程海荷身上?还是一只狐狸?”南烛不解地问。
“据我估计,应该是一只还没修出人身的狐狸,相比是采取了什么歪门邪道占据了程海荷的肉身,这种强行夺取的方法撑不了多久,如果现在不想办法,程海荷肉身的精气过不了多久就会被那只狐狸消耗殆尽。”
南烛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潜意识里感觉到有什么阴谋正在形成,但是又无法明确地理解,于是问:“看来又是一只从西边和歌山跑出来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也不知道。”
“如果这样说的话,她占据了程海荷的身体……太子就突然要娶程海荷了,难不成跟太子有关?”南烛喃喃自语道。
“那就是你的事情了,老朽只是负责告诉你这些而已。”伏九跳下石头,沿着墙根走了出去,目标是厨房。
走到大厨房的墙根底下,只听得一个妇人放声大笑,然后说:“我早上一起来,就看见她坐在门口发愣,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啊……啧啧,一看就是夜里会了情郎了!”
伏九进了门,一个眼熟的厨子看见是茹慧小姐养的猫进来了,就熟练地唤他,从柜子里拿出一只鸭腿放到了角落里的一个盘子上。这是伏九专用的。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么喜欢吃鸡鸭的猫,一般的猫不都是爱吃鱼的吗?”厨子对着伏九道。
然而伏九大人并不打算理他,专心吃着自己的早饭。
那边那个女人又说开了,“……我早就知道芙儿那个丫头心术不正,看看她那脸,就知道是个不安分的。”
有仆妇一边切菜一边道:“赵娘你又知道了,谁都没你看的通透。”
这话听着有些暗讽的意思,冒着酸气儿,赵娘却没听出来,只当是夸奖自己,道:“那可不,我在童府待了多少年?我走过的桥比她走过的路都多。”
她端了一盘炒好的菜放到一边的桌子上,拍了一个烧火丫头的肩膀道:“你们这些小姑娘,脑子里头想法多是好事……”
伏九面前的厨子对着他道:“吃吧吃吧,多吃点,至少猫比人清净。”
伏九吃完最后一口,舔舔爪子趾高气昂地走了出去。经过旁边下人房的院子,看见那个之前在南烛房里放狐皮的丫头,好像是叫芙儿,拿着扫帚站在院子里出神。
站了一会儿,又用袖子抹脸,伏九这才看出她在哭。
她哭得很隐忍,没有抽噎也没有发出声响,但是大颗大颗的泪水就从眼睛里溢出来,顺着下巴滴落到地上,擦也擦不完。
伏九转身离开了。
啧,复杂的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