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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斯人不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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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栽满法国梧桐的小街漫步,地上积了薄薄一层雪,被周围的灯光照得五颜六色,反而显得更加温暖。
我终究没迈出走向常赋昕的那步。
夜色渐浓,人群三三两两,身后的灯火辉煌,谁的落寞深陷其中,已与我无关。也许是天性使然,不管他的爱恋多么深沉浓烈,不管未来的路多么平坦美好,我能看到的,我这些年所看到的,全是黑暗。
没理由让常赋昕一同见不着光。
不过闹剧一场,若想回到原点,其实不难。我只是,再也没办法拿出那样的感情去爱一个人了。或许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不珍惜自己的身体,那么感情便也可被任意糟蹋。
公平,很公平。
那天之后,我离开了S市,辗转过许多地方,走了许多的路,也看见许多人。最后,回到Y城,我的出生地。
平静地继续自己微不足道的人生,做普通的工作,认识普通的女孩子,结婚,成家。然后变成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中一个真实存在却轮廓模糊的背影。
我差不多,差不多能扮好这个角色了。
日子并不全然平淡。
电视里偶尔播放S市的消息时,我会对牙还没长齐的小女儿骄傲地说那个XX路的XX酒吧她老爸曾在里面吃过大餐;路过面包坊,有新鲜出炉的花生吐司,我定会买回一袋,切成小块一口一口喂进女儿肉嘟嘟的小嘴里,然后满脸幸福地擦去她脸上的花生酱;我会给妻子买薄荷味道的香水,日光晒得懒懒的午后,她走过的房间,那种气息,闭上眼便闻得到。
我在这波澜不惊寂寞安然的日子里平心静气地过了四年。一切都理所当然并将一如既往地平淡下去,或者完好下去。
直到某个上班族忙碌的清晨,妻子被一辆白色本田撞出一地鲜血,在那滩暗黑色中她再没醒来。很奇怪我居然没掉一滴泪,她娘家的亲戚都以为我是伤心过度,反应迟钝,打算把孩子接过去由外公外婆带,被我拒绝了。
晚上躺在床上拍着熟睡的女儿,想着她还是这么小的一团,没有忧愁没有烦恼,甚至还无法理解“死”的含义,她的人生还充满无数希望,即便结果也许是失望。
无法预知,那希望便看起来光彩照人。
多美的生命。
我又成了单身汉一名,对妻子的离去,却没多少感伤,反而生出一点,若有似无的,可耻的,解脱。
笑着摇摇头,井汐你还是人吗?
家属签字结束了,财产分配结束了,出殡结束了,火化结束了,四年,好像也这么结束了。
从殡仪馆出来的路上,抱着一袭白衣还在舔棒棒糖的女儿,遇见了肇事司机。
无非是商讨赔偿问题,愤怒虽然存在,却也明白天意如此,没理由埋怨更多。那司机也表示愿意尽力补偿,我无意听那些,应和了几句便打算离开。
经过那辆夺取我妻子生命的轿车时却发现是S市的车牌,再看看刚刚男人递来的名片,才知道他居然是常氏的职员。
再见关于那人的一切,其实心内已退了波澜,剩下的,只是模模糊糊的带着陈腐味道的惆怅。连那思念都显得渺小。连这缘分都显得无聊。
“你们老板……还好吗?”
到底没忍住,退回去问了一句。
司机错愕地点点头,又补充道,
“刚有了第三个小少爷。”
我了然地笑笑,道了声谢,抱着女儿继续走。
小东西在怀里睡了又醒,脆生生的童音叫得人心底甜腻,
“井……井井……”
唉,她那走了妈打这孩子出生就不让她喊我爸,不知是否在有意惩罚我这些年的自欺欺人。时间最说不了谎,究极我们之间到底什么关系,其实彼此心知肚明。
“怎么了?”我摆弄着她柔滑的羊角辫,手感极好。
“井为什么在笑?”
“因为我很高兴。”
“井井……井,为什么高兴……”
“因为……”换了个姿势抱她,脸被太阳烤得热烘烘的,身后拖着长了又长的淡紫色影子。“我曾经的心愿实现了。”
小姑娘好像没耐心听下去,懒洋洋地蹭蹭我的侧颈,吵着要吃街角的甜甜糕。
“他现在很幸福。”自言自语般,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酸楚,仿佛给他幸福的,就是我。
只是那都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