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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回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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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里叼着体温计,身体被空姐,不,空中大婶……几个面目狰狞看起来就四十五岁之前嫁不出去结了婚也让老公儿子成天鄙视的丑女人扯过安全带硬绑在座位上,还要三不五时地灌进大把大把苦了吧唧的药片药水,就差没强制捅进一针镇定剂。
这……这就是我在临近飞机起飞的关键时刻突然神经抽搐撒泼耍赖撞地挠墙地要下去的结果。其实,没被当成拉登那伙儿的直接推出去毙了还算我走运。
此时,冷静了,淡定了,我再不敢造次,窝成一小团躲进毯子里。可是身边男人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冰冷气息,是怎么也躲不掉了。
好好的我发什么疯啊!
然而说不出口的牵挂却越来越绵长,一头连着左胸深处,一头,连着三万英尺的云端下方。我抬手调暗灯光,拉上外套的背帽,尽量遮住眼球,不透一丝亮。
如此漆黑的环境下,视野却出奇地明朗,全是常赋昕的眉眼,和音调。
……
“手松开,我听你说。”
“小井……”男人减了手上的力道,指尖却依然黏在我掌心。
“最后一次,你好好说,我好好听,然后我们,两清。”
这暧昧的姿势引来过往行人频频侧目,我脸上有点挂不住,急匆匆地拖着他进了二楼的茶室。
就这短短几步路,那流氓的爪子还是没个自觉。
“剩20分钟,你说。”难看地擤鼻涕,我耷拉着眼皮,无精打采。
“小井,恐怕我没有办法……离开你。”常赋昕表情忧郁地作势握住茶杯,刚一碰上,手立马被烫得缩了回去。形象丢到家,活该!
“算了,你有的是办法的……”
“……”
男人被我一句话噎住,低下头,习惯性地又握上茶杯,又被烫。
我摆弄着手机算着时间,想快点走,又害怕20分钟就这么过去。那点不灭的,腐朽阴暗的期待,也许这辈子也无法从心口抽离。
“我……你不要这种态度,小井……”
靠,他先抱怨上了!
“……”我没吱声,头昏昏发沉,热度好像猛地就窜上来。
“小井,我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都是我的错……我以前是那么糟糕的一个人,对你……”
“算了”,我摇摇头,不知怎么又笑了一下,打断男人的自省,“没关系。”
“听我说完……”他往前凑了凑身子,满目的柔情,我不是看不到。
“我……我……该死!得怎么说?”不顾形象地抓着发尾,此刻的常赋昕,其实,说不出的可爱。心下一叹,我终究觉得他好,怎么样都好。
“可能……可能我过去对自己的感情缺乏正确的认知,以至于……导致了我们今天这种局面。我在和你分开的这些日子里,六年也好,几个月也好,都在反复……反复思考我们之间的关系,以及……我们未来该走的路。”
男人鲜少口拙,磕磕巴巴期间又被茶杯烫到若干次。我,心疼。
“我,我知道你心里压着许多疑惑许多委屈,小井……我不希望你恨任何人,一切错误的根源都在我,如果你非要撒下那些怨气,就恨我,报复我,我……我一辈子当你心里的坏人,也好。”
“可你不要……不要这么跑掉。”
“我除了舍不得,还会……很难受……”
说着说着,男人声调越来越低,脸颊微微泛红。
我又抽了张纸巾盖住鼻尖,看看手机,十多分钟已过。莫名地,有什么情绪牵扯着,让我说不出要走的话。
他终于顺利握住凉掉的茶杯,手心使劲摩擦着杯壁,额头上,浮了薄薄一层汗。
“我……小井,我……”
男人的嘴角很明显地张成“爱”字的形状,我倏然起身,冲出门外。
两小时的飞行很快就要结束。
李易峰一直保持着双臂交叠在胸前的姿势,睁着眼放空,突然手背横过来,抵住我的额头。
“觉得好点了吗?”
“唔……”我半梦半醒,竟忘了心虚。
“还有20分钟飞机着陆,你现在如果冷静……”男人抿紧嘴唇,扭过脸,皱着眉垂下眼角,“这剩下的20分钟,就留给我吧。”
我“腾”下坐直了身。
“小白……”
他澄明的眼神盯着前排的靠椅,看不出什么情绪,只若有似无地氤氲着一点水汽。我顿时真的想抽自己俩耳光。
“你……不要再任性了。”声音很低沉,可以说毫无波澜,然而男人颤抖的指尖,透着脆弱的惨白,眼眶登时也泛起了浅红。
我无地自容。很好,井汐,你他妈又不干人事!
“短信你看到了吧?”
“嗯。”
“然后呢?”
“……”
“然后你就一副死心塌地的样子跟我走,再一副死心塌地的样子要回去。你……究竟要选到什么时候?”
男人提一口气,狠狠咬住牙齿,音调有些扭曲,
“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当时我看见你往这边走来,我……”
一把握住他冰凉的指尖,我喉咙发硬,却出奇平静。
手起刀落,终究来得钻心,却不能不做。
“你明白的,我跟常赋昕,是怎么也扯不清了。”
“呵……”
他嗤笑两声,迅速抽出手指,样子像极当年那个性格臭屁嘴巴坏坏的孩子,讨厌吃辣,不停骂人。“你都不打算跟我道个歉解释解释了么?”
又靠回去,感觉眼皮发烫,太阳穴扑扑乱跳,头痛。
“这种事,本来也解释不出什么”,我习惯性地往裤兜里摸,想起这是天上,严禁烟火,顿觉郁卒,“况且,道不道歉,你听起来都刺耳吧。”
“你就那么理直气壮?”
我望向他,许久,勾起嘴角,笑得清浅。
他见我笑,又冷哼一声,
“你真是从来都不可爱。20分钟到了。”
之后别过头不再看过来。
我慢慢把手伸过去,小心地,握住他掌心,冰凉一片。
“可是你从来都很可爱。”
他没动。
我们都是明白人,这不是在拍电视剧,我掉几滴愧疚泪,他叹几口无奈气,然后彼此谅解,该幸福的幸福该放手的放手,有人去做炮灰,有人皆大欢喜。
那么多无法改变的东西,你激动反而显得小丑,最好的解决方式,也许恰恰是沉默。我不解释,不代表我不自责,他不追问,不代表他不伤心。
我们以最恶劣的模式开始,最火热的方法相处,最冷清的结局收场。
说句烂俗的台词,
“全因我而起,皆是我的错。”
东京,已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