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深蓝》雪景重萱

1、血染深蓝

　　（1）

　　上帝对我说，顺着这条路走，你可以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2）

　　我安静的站在学校的门口，左肩背着挎包，右手提着一个精致的盒子，来来往往的路人中总有人会在经过我身边时在会后看我一眼，其中的原因我不清楚，也不想去细细研究它，与我何干呢？让他们看好了。

　　突然眼睛被一双柔软干燥的手无声地遮住了，我没有表现出一点的惊慌无错，因为我早已习惯了，要是两年前，我也许还会全身僵一下或是心跳加快半分，但是现在我却从容的用没有拿任何东西的左手覆在那双手上向下一抹，我就又看得见周围的事物了，看，多么的自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连这个也变得像吃饭睡觉一样，双眼总是在这个时候要黑一下，始作俑者乐此不疲的重复，我也尽心尽力的配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那双手并没有因为这样而放开我，十指相扣继续圈住我的颈子，我有些哭笑不得，轻声说道：乔安，别闹了。

　　乔安是个听话的孩子，虽然我只比他大了五岁，但有时候他乖巧得像我的孩子，记得有一次我给他讲我的这个想法后，他不高兴地吻住了我的唇含糊地说：我才不要你是我爸爸呢！我莞尔，天真如他，就算我随便开的玩笑他八成也会当真，所以我很小心，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言。

　　我能想象得出他现在为微微嘟着嘴的模样，小孩子的心思，总想给人带来惊喜，似乎他从来没发觉，我不喜欢惊喜。

　　乔安绕到我的前面，对我说话的语气是不满：为什么我现在都吓不着你了？

　　我捏捏他的鼻子，调侃道：笨，因为我老了啊。

　　听我这么一说，小孩竟然急了：小於才不老呢，小於最年轻了，小於是我见过最年轻的人！

　　是是是，我要是再年轻一点，就可以上幼儿园了。

　　我本想再说点什么，可乔安却一把将我揽在怀中，他比我小，但不代表他没我高，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把我困住锁住，此时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觉得他气息不稳。

　　嗯？怎么了？我问。

　　好烦哦，他们怎么总是在看小於呢？我不想有人这么看你！

　　他们？是指那些路人吧，我无奈地笑笑，对乔安说：他们不是在看我，他们是在看乔安。

　　（3）

　　杜乔安是个很漂亮的孩子。

　　第一眼让我心动的是他的那双眼眸。

　　就像……明月秋池。

　　静得让我心醉，沉得让我心悸，就算当时我们才从一场危机中走出来，但他瞳仁中逐渐凝聚起来的光辉，使我不能离开。

　　（4）

　　和乔安一起回到家，杜家佣人就变得忙碌起来，端茶，倒水，送点心，但杜家少爷并不领他们的情，命令佣人们统统退下去，他只要我陪他，我泡了杯红茶，走进乔安的睡房。

　　全杜家上下只有我於西泽进这里不用敲门，乔安说过我可以与他分享他所有的一切，可我从来都没有做过傍大款的白日梦，虽然乔安的确是位准大款，不过我还是很严肃地教育过他，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可以分享的，乔安也十分严肃地回答我：可以的，只要是小於就可以。

　　我信他的话，他从不会骗我，就像我也不会对他说谎一样。

　　乔安十分粘我，他喜欢用双臂环着我的腰，将脑袋撑在我的左肩上，我若站着他就站着，我若坐着他也跟着坐着，一秒都不愿意放开我，在大街上他都可以旁若无人地抱我，现在正四下无人，小孩更是肆无忌惮，他浅浅的呼吸打在我的耳边，酥酥痒痒的感觉。

　　我当他在向我撒娇，自顾自的做自己的事情——把提回来的那个盒子小心地打开，我向里面的东西他一定喜欢。

　　果不然。

　　这个蛋糕是小於做给我的吗？好漂亮！

　　乔安高兴地在我脸上亲了一下，我的嘴角也不自觉地滑过一道弧线，他喜欢就好，虽然他最不缺的就是物质上的需求，就算是很难得到的东西也有人会想尽办法找来给他，我为他做的这些也有的是人做，也肯定会比我做得更好，可我不在乎，我喜欢看他笑的样子。

　　我把蛋糕切成三块放在盘子里，奶油的浓郁混合着淡淡白兰地的香醇，令人沉醉的味道。

　　这个蛋糕是店里的新品种，刚处于研发阶段时，乔安就说他要当第一个吃这种蛋糕的人，我答应了他，也因为他是第一个，所以我要让他来给这种糕点取名字。

　　我问他，你喜欢吗？

　　乔安很乖的点了点头。

　　我又说，那好，乔安，给它取个名字吧。

　　就叫西泽乔安，好不好？

　　乔安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出这四个字，我的心脏就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乔安啊乔安，你究竟是在怎样的喜欢着我？我怕我还不起你的感情……

　　我说，好，就叫西泽乔安。

　　乔安的手臂在我的腰间收紧了一下，柔和的下颌在我的肩骨上来回的摩擦，他轻轻地说：那小於喂我吃。

　　我微笑着，好。

　　（5）

　　乔安，是不是有点头晕？

　　嗯，有点，小於你在打圈圈呢……

　　那就睡一会儿吧，好不好？

　　小於你不要走，我要小於陪我……

　　乔安在我怀里渐渐睡去，但他睡得并不沉，我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还是听得见的，蛋糕里加有
　　高纯度白兰地的原因，他现在是半睡半醒。

　　乔安，我们在一起有两年了吧，我像是在对怀里的孩子说道，又像只是在自言自语。

　　乔安，你到底有对喜欢我？

　　乔安，我觉得我没有你喜欢我那样喜欢你呢……

　　乔安，我很喜欢你的笑。

　　乔安，我从来不对你说谎。

　　乔安，我给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

　　乔安，我想我要离开你了……

　　怀里的孩子不安地动了一下，他听到了，他一定听到了，只是酒精的作用使他醒不过来，不
　　能控制。

　　我的心里也没有预想的那么平静，有点轻微的痛，无奈的酸。

　　我告诉自己，这才是对的，毕竟在一起两年，现在只是不舍而已，以后会好的，等时间一长，
　　就什么都可以忘了。

　　在孩子光洁的额上印了一吻。

　　我对他说，睡吧，等你醒来时就都结束了。

　　（6）

　　和乔安的相遇是个意外。

　　对车辆有恐惧的我居然在一辆急速飞驰的跑车前救下一位富家少爷，富家少爷不知为何，对我一见钟情，成天的死缠烂打，一副不追到我不罢休的架势。

　　本来我可以对他的追求和纠缠不做任何表示的，我救了他，却不一定要他回报什么，但我发现我做不到。

　　他对我的微笑我不能抗拒，他对我的关心我不能抗拒，他对我的用心我不能抗拒，甚至，他对我无理的纠缠也是一样。

　　我也许是喜欢他的。

　　和他一起的这两年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我喜欢宠着他，他喜欢黏着我，好像就这么过一辈子也不是什么坏事，可是我感到不安，这一切不应该属于我。

　　我怕他的十分真心唤不醒我的五分真情，我会伤害他的，我不忍心。

　　所以我选择离开。

　　（7）

　　大雨倾盆。

　　今天就到这里吧，看来是不会有顾客了，老板把最后一块巧克力慕斯蛋糕装进盒子里，对我说道，生意不好，这些蛋糕就当作报酬好了。

　　我望着窗外阴暗的天空，对老板说道，等等吧，也许过一会天就晴了呢。

　　老板却笑了：以前的那几个孩子最高兴我早点关门，小於你倒是很特别，年轻人，别总把自己绑在工作上，找几个朋友一起玩一玩也很好的，小於已经很努力了。

　　没办法，我就这样被“赶”了出来，一手撑着伞，一手提着糕点盒，朝家的方向走去，我也只有这一条路可去。

　　於西泽没有朋友。

　　过去几年里，杜乔安禁止我与任何人接触，笑只对他一个人笑，难过也只对他一个人难过，我的眼中只能有他。

　　苛刻到近乎无理的要求。

　　不过，我奇迹般的全部做到，这样导致的结果无疑是我的世界只剩下杜乔安，从前认识我的人都以为我消失了。

　　我的过去空白得十分彻底，这一切全拜杜家第一继承人所赐，令人发指的占有欲，就算对世间淡薄如我，也时常感到无奈。

　　（8）

　　初进杜家时，我二十岁。

　　杜家和我想象中的一样，富丽华美，大概民国时期某某公馆也不过如此了。

　　乔安拉着我去看他的卧室和后花园，全然不去理会那些视我如妖异的目光，而我也尽量无视他们，乔安说过：把他们当作空气就好了。

　　逛完一圈后我突然有个疑问：我住哪儿？

　　杜家房间倒是很多，但都被一些娱乐设施给占了，能住下当卧室的除了乔安的那间我没看见有其他的。

　　乔安睁着漂亮的眼睛，十分可爱地笑了：笨啦，小於当然是和我住一起了，本来呢，我是想给小於准备一间卧室的，可是我想天天和小於在一起，我怕黑嘛~小於不会不答应的，对不对？

　　我想了一下，捏了捏乔安的鼻子：好，我答应。

　　自此杜家上下都知道我是杜乔安的人，没人敢惹我，也没有人对我不敬，至少表面上是这样，我不管他们私下会说什么，我的心只放在乔安身上。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杜管家。

　　他说我是个会吸血的妖孽，杜家早晚会败在我手上。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淡淡说道：那有劳管家请一位道士，来除除这满屋子的妖。

　　杜管家气极，便不再理我，甩袖而去。

　　我像平常一样，继续烧水泡茶。

　　依旧是微笑。

　　杜管家他太高估我了，其实他完全没有必要来威胁我，以他在杜家的资历来说他是完全可以把我赶出杜家的，殊不知已经有人比他先一步了。

　　杜家老爷满面严肃地坐在我面前，语气毫无商量的余地：我给你一笔钱，你离开乔安。

　　我没有吃惊，早就猜到的事情，杜家老爷对自己儿子的宠溺程度本就已经超出了正常范围，他来找我的目的，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

　　我礼貌的欠欠身：老爷，我想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面对我明则疑问实则顶撞，杜老爷没有生气，好脾气地教育我：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不相信你会不明白，乔安还小，做事情欠考虑，他说要和你在一起只是小孩子心血来潮罢了，你要清楚你是个男人，怎么能和乔安一起——

　　我截下他的话：我想少爷他比您更清楚我是个男人，老爷。

　　你！

　　杜老爷终于被我惹生气了，他狠狠地盯着我，肯定是在想我竟然会如此的无耻吧？我丝毫不畏惧，也这么看着他，我笃定他不会对我做什么的。

　　突然，他仿佛在我身上看到了什么似的，失神了半会，而后问我的问题更是风牛马不相及：你姓什么？

　　我有些好笑，答道：我姓於。说着用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个“於”字。

　　杜老爷想了一会而说：这个姓很少见……

　　嗯，整个夏川市里姓这个字的不上五人。我这么回答他，我知道我已经过了最难的一关。

　　目送杜老爷离开，临走前他说的话还在耳边回荡着：你还年轻，要为自己的将来考虑。

　　考虑？我考虑的结果你不是看到了吗？

　　我姓於，这就是我的理由。

　　（9）

　　乔安呡了一口被中的红茶，脸上全是安逸的满足感：为什么小於泡的茶总是比别人的好喝呢？明明都是一样的茶叶一样的水。

　　我在他身边坐下，并不回答他的疑问，这个问题太复杂，我回答不了。

　　窗外是一派晨光溢满的好景象，偶尔有一两只鸟停落在窗台，它们是如此的自由，不像我，已经被束缚住了。

　　乔安，你不可以这样迷恋我。

　　嗯？乔安不解地望向我。

　　我看着窗外飞过的鸟儿，重复道：你不可以这样迷恋我。

　　乔安放下茶杯，起身走到我面前，他高挑的身体挡住了从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将我笼罩在一片阴影下，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敢看他的脸。

　　乔安伸出右手，微用力的捏住我的下颌，硬让我抬起头，他缓缓俯下身，在我唇上轻点一下，微笑着说：为什么，不可以？

　　（10）

　　为什么，不可以？

　　这个问题的答案何止千百种，让我说一天一夜恐怕也说不完。

　　乔安十分聪明，有时候单纯得像个孩子，但有时候却让我压抑得不行。

　　（11）

　　我的意识渐渐从一片混沌中恢复过来，全身麻痹的感觉很不舒服，头也微微发疼。

　　耳边回荡的是他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撞击着我的耳膜，也不知道我这样靠着他睡了多久，他一直抱着我就不累吗？

　　我没想过可以躲一辈子，以杜家的实力，任你藏在地底下，也照样能把你翻出来。

　　此时是那么的安静，我们的气息混合在一起，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保留这一片静谧，可是……不行。

　　我首先打破了这一场寂静，挣脱他的怀抱，背对着他站了起来，不能和他这么僵着，于他于我都没有好处。

　　乔安比我想象中冷静得多，他冷冷地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轻轻地“呵”了一声，却也触碰了乔安一直隐藏的底线，他从床上翻起来双手抓着我的肩膀硬让我面对他。

　　他的眼神犀利得像是要撕碎我一般,使劲晃着我的身体：笑是什么意思？！回答我！！

　　乔安看起来有些憔悴，下颌线变得棱角分明，不复以前的温和，这一张我凝视了两年的脸，我恐怕用一辈子也忘不了了。

　　想对他说其实我不想走，可是，不行。乔安，我真的没有办法，你千万不要恨我。

　　我转过身去淡淡说道：没有什么原因，我想走就走了……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於西泽……於西泽……你究竟在想什么……乔安绝望似的把我圈在怀中，他的身体在微微发颤，声音因为哽咽而有些沙哑：我找了你多久……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明明说过永远都不想回来的……为什么要骗我……

　　是啊，我说过，这里是我最不想回来的地方，从前在这里我平平凡凡地过着我的生活，有父母朋友相伴，纵使显得贫乏无味，可至少我知道我是属于我自己的幸福，别人拿不走不幸福。

　　然而，就在一瞬间，这一切全部崩塌。

　　多么希望从不曾认识你啊，乔安。

　　我们本来是不会有任何交集的，不是吗？

　　为什么那个时候你会出现？为什么你会对我笑得那样温柔？为什么你是杜家的少爷？为什么要喜欢我？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为什么你是杀死我父母的凶手的儿子……

　　我竟然感觉很好笑，人可以轻易的问出许多个为什么，却很难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也许，当这些问题都有了结果后，我也就不存在了吧？我活着不都是为了这些吗？

　　突然我的胸口一阵发闷，一股惺甜从我喉中肆意涌出，突破我微闭的双唇，顺着嘴角汇成一条血线。

　　黑色的血。

　　我没有诧异我会突然吐血，我还在笑，笑我的不自量力，杜家想让一个人消失太容易了，我於西泽微小如尘埃，怎么生斗得过他们？只是……要连累到那个人……真不想让他看到这一切……那么好看的眼睛……

　　力气正被慢慢的抽离，我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从嘴里涌出的黑血越来越多，血沿着我的下颌滴落，侵染了衣领、胸口，还有乔安圈住我的手臂。

　　杜乔安感觉到手臂上的粘腻，惊呼道：小於！

　　再也撑不下去的我双腿一软，向后倒了下去。

　　没有被摔疼，因为背后有乔安。

　　这下我们真的结束了。

　　（12）

　　乔安被我吓着了，有些慌乱，只知道不停擦着我嘴角的血丝。

　　我握住了他满是血污的手，阻止他的无用功，对他微笑道：别……擦了，擦不干净的。

　　乔安看着我，声音颤抖着：这是，这是怎么回事？小於你不要吓我……

　　我努力把血都咽回去，还是尽量保持笑容，我不管现在看起来是否勉强，只是想让他不要再担心了：乔安……别……哭，不要为我……哭……我不值得……我不是一个……好人……

　　乔安使劲摇着头：不是的，小於很好，小於是天底下对乔安最好的人，小於不是坏人。

　　想帮他擦去眼角的泪水，想安慰他叫他不要为我难过，想把自己心里所有的阴谋说出来，让他彻底死心放弃。

　　可是，已经没有那个机会了，我的世界逐渐变得模糊、黑暗。

　　杜乔安看见怀中的人渐渐失去了知觉，仿佛天塌了一般：於西泽你给我醒过来，听见没有？你不是要报仇吗?!怎么可以死？！你杀我砍我，我不会还手的，嗯？你起来，不准睡，小於……你不要睡，再看看我，好不好？

　　原来你都知道，乔安，我不是不想，我是……舍不得。

　　尾声

　　乔安居然为了一个男人要与自己断绝关系，杜老爷吃惊地看着他：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乔安又将刚才的话说了一遍，不带一丝感情地，就像变了一个人。

　　杜老爷稳住有些摇晃的身体，一只手颤抖着指着儿子：你……你这个不孝子！他分明是在有目的的接近你！我是为你好，你居然敢……

　　乔安朝旁边的一扇门看一眼，语气放柔了许多：我知道，如果他让我死我就去死，我一秒都不会犹豫。

　　杜老爷目瞪口呆地听乔安继续说着：小於没有错，是我先喜欢上他的，是我让他留在我身边的，错的是我……父亲，别让你们的恩怨牵连到小於身上好不好？小於够可怜了！

　　杜老爷已经不认识乔安了，不似从前的单纯：好，先不说这个，那你说说东伟又是怎么回事。

　　乔安冷笑道：那天小於是他找到的，毒也一定是他下的，伤害小於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杀了他又怎样？只要小於能醒过来，我不介意多杀几个的，父亲。

　　送走了已接近崩溃的杜老爷，乔安来到了那个安静的房间。

　　房门关上的那一刹那，他又恢复了那个天真的杜乔安，因为这里有他最爱的人。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