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世界》月隐龙鸣

6、人偶的日记

　　我的名字叫做“希望”。其实不能这么说。我有好多名字。
　　玛西里大婶喜欢叫我“约翰”。这好像是她已死的丈夫的名字。
　　杰妮和汤姆喜欢叫我“小汤姆”或者“小杰妮”，大概是好玩。
　　米丽小姐喜欢叫我“罗宾”，好像是某个大人物的名字。
　　师傅喜欢叫我“希望”。虽然我也觉得那不像个人名，但是我却很喜欢。

　　我不明白，一直都不明白。
　　我周围的人都说我与他们不同。但是我始终不明白，究竟不同在哪里。

　　现在，我知道，我没有父母，也不知道从哪里来。我只知道，我是剧团团长从某个垃圾堆里捡回来的。
　　我想我是个孤儿。但是汤姆和杰妮（剧团收养的孤儿）也说我与他们不同。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说。我大概真的与他们不同。

　　我想我大概是失忆了。虽然我大概也有十六七岁的样子，但是对于过去的记忆，我却一点都没有。我想我一定是受了什么重创吧。才让我倒在那里，才让我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也许我以前是个富贵人家的少爷，也许我以前是个集市上卖菜的小子，也许……
　　反正我都不记得了。

　　我现在跟着师傅学习。
　　师傅曾经是剧团里的台柱，有天生的好歌喉，又有出色的舞技。但是他再也不是最重要的了。他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小演员，普通到不得不带我这样又笨又没出息的新人。师傅常常这样抱怨。
　　我问师傅：为什么师傅不再是最重要的了？师傅的舞还是一样好，师傅的唱功在剧团里也是最好的。为什么不是呢？
　　但是师傅总是对我不理不睬。我想师傅他一定是讨厌我了。虽然我并不太清楚讨厌到底是怎么样的感觉。

　　不只是师傅，剧团里的人似乎都不太喜欢我。刚开始还好，渐渐地不知怎么了，他们就开始隔离我。躲着我说一些话，不愿意让我和他们一起做事。一开始他们还很乐意地教我做一些事，但是现在对我总是有所隐瞒。其实我并不笨，我学得很快。只要教一遍就能学会。其实教我并不麻烦。
　　我曾经听过几次这样的对话。
　　“人偶再怎么学也无法取代人的。”
　　当然啦，人偶就是人偶，怎么会去代人呢？我很纳闷。
　　“人偶想学会我们所有的事，这样我们就没用。这样就可以把我们赶出剧团了。团长的计谋实在太毒了。”
　　人偶怎么能取代人类呢？这又关团长什么事？团长做了什么了吗？
　　我一点都不明白大家在恐慌什么。人偶，人偶的，人偶就是人偶，有什么恐怖的？

　　我很庆幸我吃得很少，非常少。不然师傅一定会更加讨厌我的。
　　实际上，我们的伙食真的很不好，而且分量非常少，就算一个人吃也很勉强。但是师傅总会稍稍分给我一些。虽然其实我并不饿。我的胃功能似乎不太好，总是没办法消化。
　　但是尤路就完全不一样了。
　　尤路是负责团员伙食的大婶，她总是从团员的饭菜中那走些什么。一个面包，一点蔬菜，什么都行。由于我的胃不太好消化，她就干脆把我的伙食都省了。
　　她对师傅的态度也非常糟糕。但是师傅却对她很客气。我不喜欢她看我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件商品一样。
　　她从不和我说话，我也不愿意和她交谈。杰妮和汤姆总是说：“她说出来的话连狗听了都会生气。”我讨厌她，我想这感觉就应该是讨厌了。

　　我的左眼是瞎的。但是很庆幸的是它从来都不痛。否则我和师傅一定会很烦恼。
　　剧团从来不给我请医生。我那时来的时候，还是一个工匠的给我看的病。我不知道他们怎么会请工匠给人看病的。我猜那工匠工不是以前做过医生就是自己得过太多病。
　　不过那个人在我来了不久后就死了，病死的。不过就算是在他弥留之季，医生也没有来过。只来了一个穿黑衣胸前挂着银十字的人。
　　那个人把我们招集起来，然后对着那工匠念叨了一番。太长太拗口了，我实在不知道他在念什么。然后他让我们闭上眼祷告。
　　那时侯，我偷偷地睁开眼看了。团长好像给了他一些什么。那人无声地笑笑，点点头，将团长递过去的一个黑色的小包收进了怀里。然后工匠就被带走了，我们再也没见过他。

　　工匠也好，大婶也好，大家都说他们与我不同。我越来越疑惑了。我和他们拥有一样的东西，能做一样的事，为什么我就和他们不同？
　　我曾经试图问其他人，但是师傅总不许他们说。我不太喜欢这样的师傅，但是我也不想让他生气。但是我还是很想指知道原因。这个问题就像潘多拉的盒子一样诱惑着我。
　　为什么只有我是不同的？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潘多拉的盒子果然还是不要被打开的好。不论到底有多好奇。
　　我瞒着师傅偷偷去问了团长。
　　团长惊讶地看着我。那种神情仿佛是看见了天大的笑话。
　　“为什么？”团长不屑地看着我，轻蔑地笑道，“你和我们当然不同。我们是人。而你，呵，不过只是个人偶而已。”

　　为什么我没有名字，为什么我没有父母，为什么我没有过去，为什么我不用食物，为什么我不会疼痛……因为我并不是个人。
　　是的……我不是人，我是一个人偶。这就是我和大家的不同。
　　我是一个人偶。只是一个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