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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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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历史上这一天我根本不在伦敦,完全不清楚他们都聊了些什么,但这时也差不多能模模糊糊拼凑出一个大概。
就像以前提过的,包括我在内的数位创始人对于新庇护所的控制权并没有兴趣,那样臣服于某一个或几个首领的“安全区”已经不新鲜了。更何况新庇护所的作用是为那些在这个属于人类的世界找不到容身之所的超自然生物提供一个独立的城市,而非我们自己的游乐场。至于猎魔人,他们的态度也很明确,他们只希望在这座城市里拥有合法的身份与相应权利——超自然战争持续了数千年,他们累了,却无法悄无声息地回到人类当中去。
于是一切都顺理成章,我们先联络了当时的教团,在他们统一内部意见后开始围绕红月设计新城市结构,同时物色有能力并值得信任的同伴以组建议会。晦日巫女与布莱恩中校正是其中的两位,均是难得的中立派;前者曾经与我还是先知有些交情,后者则带领他的家族一起,早早学会在人类中隐藏身份,冷眼旁观风云变化。
狼人中校看看我和伯爵,眼神又不太确定地绕过两位猎魔人回到巫女那里,与她对视几秒:“我大概明白你们的意思,信里已经写得很详细,但是……”他稍有不安地挪动身体,“但你们真的认为能做到吗?”
这世上不乏异想天开之人,任何一个有能力活下来的异类都能见到几个类似的家伙,然后领悟到这个道理。
“依托红月设计的魔能系统足以保证城市的隐蔽性和防御性,人类方面不必担心,至于一群超自然生物该怎么和平相处,那是议会该头疼的事情。”事实上后来的议会压根没怎么为这事儿头疼过,成立执法者部队并且让猎魔人作为主要成员绝对是最英明的决定没有之一。
“从个人角度出发,我必须承认您值得信任,守夜人。只是有些事我不得不先问一问。”晦日巫女先是垂下眼眸思考,过了一会儿才幽幽开口。
我对她略微点头,“请随意。”
“我并非质疑红月的力量,相反,它是我见过的炼金产物中最深不可测的一个。如果是以红月为中枢建造起来的魔能网络,笼罩一座城市绝无问题,但在这种情况下,又该如何保证红月本身的安全?倘若有人窃取了控制权,或者他试图摧毁红月……”
不等她说完我就摇了摇头:“这不可能,红月位于镜影世界,要到达它所在的位置都困难重重,更何况红月有判断领域内一切生命体身份权限的能力,它知道该何时进入警戒状态。”
巫女的竖瞳缩成一条细线,红月周边的防御系统被如数家珍般地一一报出:“暗影森林,钟塔内的永生迷宫,城堡自身,图书馆中的藏书,乃至于……它的月光。”
仿佛是为了吐槽红月领地这可以直接拿去当邪恶大BOSS总部的配置,费德勒又加了一句:“兰达尔大师辞世前曾经特意告诫后辈,不要擅闯红月覆盖的地方,那里即使是精英猎魔人也会成打地送命。”
不,其实你们组团来刷的话那些都不够看的,兰达尔吓唬你们呢。不过红月一旦充能会是什么后果谁也不知道,或许他这么夸大其词也是为了避免猎魔人的无谓牺牲。
“既然如此,那从您手中夺取红月的控制权的可能性就很小了吧。”晦日巫女半开玩笑地翘起嘴角,接下来的话却一点儿也没在开玩笑,“但是您呢,守夜人?”
“我知道,红月的力量如果完全解放出来,月光所照耀的一切都将被同化,守夜人——也就是您,将掌握这片区域内的一切。我不该这样怀疑,但红月有多可怕您比我更清楚。为何要建立新庇护所这封信里已经写得很明白,只是到最后,是否所有人都不过是红月的奴隶?”
晦日巫女语调平缓,感觉像是在说杯中的红茶有些凉了。
而她此刻提出的质疑在往后的一百多年里从未消失,我致力于变成一个可有可无的人,顺带将红月的力量也隐藏起来,但以斯宾塞为首的一派人物始终认为红月的力量不应该单独握在一个人手中。
他们其实是对的,然而正因为了解红月,才更不能将它交给旁人。更何况纷争不仅仅存在于我们这些异类当中,被时空风暴驱赶到阿卡迪亚来的那些普通人……
我不想再思考下去,当初好不容易才把这堆事甩给埃尔文他们,问题是如何将晦日巫女这茬糊弄过去。这次会面本该由阿猫参与,她避开我们躲在客房里奋笔写作已经使得梦境开始朝不稳定的方向前进,而我的回答则可能让这段记忆更加迅速地崩溃。
但按照既定历史来看,对于晦日巫女的问题伯爵他们一定给出了让她满意的答案,比如通过红月彻底掌控阿卡迪亚是不可能的事情——我保证这是真话。
我思忖良久,久到自己都快被女巫和中校的目光戳出洞的时候才重新抬起头,顺便附赠一个被Y吐槽为拐/骗小姑娘(特指楼椅)专用的微笑:“红月固然危险,但它毕竟只是炼金产物,它一样有自己的弱点,否则就不必被保护在重重防御之下了。”
“所以如果守夜人心怀不轨,我帮你们突破红月的封锁,然后一起揍他。”阿猫的声音从通往下面客舱的楼梯间传来,熟悉却平铺直叙,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感情。
狼人少女不知何时切换回了战斗姿态,混在暗色眼瞳中的金芒异常锐利,她盯着我,身旁的一切都以她为原点开始飞快地黑白化。没过几秒,视线内的景象便全都变成了黑白色调,包括围坐在茶桌边的一干人等也随之定格,除了我。
听到响动的楼椅从隔间里探出头,然后又被攸的手拖了回去。两个人不知道怎么折腾了一番,终于达成统一意见一同钻了出来,对梦境的异变一脸懵逼——一个人看我一个人看作为异常源生点的阿猫,说不定灵媒姑娘不在的时候也可以拿攸当趋吉避凶的指南针用,当然,得反着来。
“……”阿猫略略偏头打量这俩人一眼,唇线阖动,却没发出声音,随后她将目光挪回到我这里,仍旧是那副平直的声调,“她,在看着你。”
我一瞬间悚然,浑身的血液都降至冰点。
这不对,这里的阿猫是她本人的记忆投影,她不会说这样的话,更何况记忆区段崩溃向下一段跳转的时候她也应该被定格,就像遭遇兰达尔那次一样。
而且……
“你们太碍事了。”她忽然对攸和楼椅说。
不等我细想阿猫为何会和先知说同样的话,她的语气毫无预兆地柔和起来,似乎是在叮嘱两个朋友小心磕碰。然而话音未落楼椅便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她猛地转过头来,张大了嘴巴喊了些什么,声音却被无形无质的力量绞碎。
紧接着她和尚还懵逼的攸双双化作方格式样的光晕瞬间分解,瞬间沉降到地面以下。
阿猫,不,是“她”,笑靥甜美:“现在碍事的人不在了。”
或者说所有碍眼的东西都不存在了,从桌椅茶具到我背后定格在好奇表情的人们,乃至于客船本身,都收缩折叠成意味不明的光影。我站在原地,有些迟钝地意识到自己的双收缩
正在失去颜色。
于“她”而言,我也是碍事的家伙。
“好久不见了,守夜人。”“她”慢悠悠地踱步,属于阿猫的外表如蛇蜕皮一般缓缓脱落,“上次直接见面还是三百年前吧?时间过得真快。”
“……”我默默咬住下唇。
不是不想接,而是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都能独当一面了呢,本来我以为那场灾难会彻底摧毁这个世界,只留下阿卡迪亚这一艘诺亚方舟。但没想到,你还放进来许多活物,‘审判’也有如此善良心软的时候——你变了很多。”
长发如阳光倾泻的少女一袭典型的中世纪衣裙,没有多余的装饰,服饰边角的繁复金边却象征着普通人不可能拥有的财富,与权力。
她笑了笑,“不过可能也一点儿都没变,毕竟在拿到红月的控制权以前,你几乎无法拥有自己的思考。”
我不由自主地后退一小步:“世界。”
“嗯?”少女歪着脑袋,似是准备侧耳倾听我接下来的话语。
“……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出现在阿猫的回忆、或者说她的精神世界。
像是听到了好笑的呓语,“世界”笑得眉眼弯弯:“你忘了?红月之下,不论现实亦或是精神世界,对我来说都没有区别。”
红月的力量源自概念层面,因而足以直接修改现实。可她如何渗透到阿猫的梦境之中?精神层面的活动很难察觉,除非从一开始“世界”的目光就跟随着我们。可如果是那样,我不会毫无察觉。
我的脑子急速运转着,短时间内却得不到什么合理的解释。
“世界”也不打算给我这个时间,她的微笑无声地凋零殆尽,犹若严冬:“你也很碍眼,我的守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