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NO.02 ...
-
NO.02
窗外灿金色的阳光洒进来，对面的屋檐上还能看到倒挂下来的冰棱，以及房顶上的皑皑白雪，这是一个隆冬里难得看得到的好天气。
从窗户里看出去还能够看到冒着冷风在街边的雪地里玩耍的孩童。
少女忘记了，在哪里看到过这么一句话，世界上所有的幸福都是相似的，而不幸却有各自不同的模样，当她再一次不小心用针头戳破了自己的手指的时候，她突然就感受到了这句话的意义。
将自己的手指伸进嘴里含了含，感觉到指尖的伤口在自己的唾液刺激下变得酸酸麻麻的疼。
几年前的自己如果做出这种举动，大约只能被女官们一脸惊恐地教育，然后再三强调一个淑女该有的模样到底是如何的吧。
舌苔扫过的地方不复记忆中的平滑娇嫩，而是带着微微的粗粝感。
等到酸麻感退下后，她将自己的这双手举到了面前，细细地看了看。
大约是当年落下的病根，所以每到冬天，这双手就会生出冻疮来，红红的一片，严重的时候看上去整只手都像是肿了起来，而从手腕开始，藏在衣袖中的手臂却显得娇嫩白皙，明明生在同一副身体上，却显得格格不入，恍若两种极端。
轻轻叹了口气，她低下了头，继续缝补手上的旧衣服。
那件衣服从样式上来看，应该是一件男人的衣服，衣袖处开了一个很大的口子，开线处平滑整齐，像是被什么利器割开一般。
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家具少的可怜，只有简陋的一张床，一张沙发，这就是整个房子中最大的家具了，最多再算上靠窗位置的这张小圆桌以及两把凳子。
能够看出这间房子很少被人造访，也甚少迎来访客。
门口传来的响动让她下意识抬头望了过去。
木门被推开，高大的人影挟卷着冰冷的风雪一同进了门，虽然刚进门的青年细心地注意了，但突如其来的寒风还是让靠墙的壁炉里原本还在摇摇晃晃，垂死挣扎的火苗在猛得窜高了一下后嗖的熄灭了。
关上了门的青年加快了脚步走到壁炉前，低下头捡起放在一旁的木棍稍稍翻动了两下，然后就看到火苗重新颤颤巍巍地窜了起来。
这让青年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转头看向坐在窗户边上看着自己的少女的时候，视线很自然地落在了她膝盖上放着的那件需要缝补的衣服。
“您不需要做这种事情！”青年叹了口气，摆出一副严肃的神情，然后十分自然地靠近少女，半跪下来，以极其恭敬的姿态将那件原本属于自己的衣服拿了过来。
青年有一头灿金色的头发，以及碧蓝色的眼睛，看上去很清爽的长相，金发蓝眼更是这帝国南方边陲小镇极其常见的特徽。
说是青年，但是实际上看上去只有二十左右的模样，称作是大男孩更妥当一些。
“亚伦这么辛苦，我反正闲在家里也没事，找点事做做也挺好的。”温和地眨眨眼，少女那双黑色的瞳孔注视着自己因为姿势而稍稍比自己矮了一些的青年。
“您大可以多休息一会儿，或者找隔壁的玛丽夫人聊聊天，这种琐碎的事情全部交给我就好了。”哪怕她解释了，但被称作亚伦的青年仍旧是一副不赞同的神态。
“聊天什么的还是算了吧……”少女摆出了一副有些无奈的面孔，“我可不想被围观。”
少女的这句话让他猛地愣了一下之后，这才反应过来，虽然她年纪尚小，但那张脸虽然不能说和她的母亲一样倾城绝色，但是传承自其父斐南迪皇室特有的黑发黑眼，以及精致的五官，优雅的不像是这个普通小镇该有的行为举止，让她一度对出门这件事感到反感。
“十分抱歉……是我太过无能……才让您……”他深深地低下了头，哪怕不去看那张面孔，她也能够猜出对方的脸上是多么失落和自责糅杂的复杂表情。
伸出手，然后轻轻地抚上半跪在自己面前的青年的脑袋，伸出去的那只手因为冻疮而变得可怖，而青年在感受到的时候身体微微一震，鬓发未遮住的耳朵抖了抖。
“没有亚伦的我，只是连活着都做不到的废物罢了。”少女的声音很柔和，“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大约已经死在那个阴暗肮脏的角落里了吧，所以……不要太看轻自己了。”
“殿下……”心中微微一暖，青年鼓足勇气，用自己的手掌握住了那只放在自己头顶的小手，小心翼翼地让自己不碰到她手上的疮口，同时将头又低了几分。这个动作让他的后颈从厚厚的外衣底下露了出来，白皙的皮肤上微微裸露出某个黑色印记的半边，弯曲的花纹像是针一般刺痛了少女，让她有些不自在地将手收了回来。
“虽然提过很多次了，但是亚伦总是记不住。殿下这个称呼，已经不再属于我了……”
艾尔帝国已经不复存在，属于她的公主头衔也已经消失在那一场叛乱中，她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执着于她的过去的，也只有这个半跪在自己面前，用沉静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人了。
“请您不要胡说！”半跪着的人微微皱眉，终于抬头直视了静坐在窗边的少女，哪怕是粗布麻衣，也掩不住的一身贵气。
在他的心目中，她应当是高床软枕，被供起来奉养的殿下，而不是和自己躲在边陲小镇的破木屋里，平淡过日的农家女。
“殿下您忘了吗，马上就是一年一度的艾尔学院招收新生的日子了。”青年清澈的蓝眸静静地注视着她，在他的注视下，仿佛她心底所有的阴暗与隐秘都不复存在。
艾伦口中的艾尔学院是自艾尔帝国开国以来就创立的最高学府，拥有整个帝国最精英的生源，和最优秀的教师，因为每年向帝国提供大量的优秀人才却不计较出身而被贫民子弟称作是“通天梯”。
而属于斐南迪家族以及阿尔法鲁一世的艾尔帝国已经覆灭了，唯有这个艾尔学院依旧保留了下来。
在新王朝的建立之后，艾尔学院除了多了一名新上任的名誉校长之外，也并没有更改校名的意思，就这么原样保持了下来。
“如果您能够顺利进入艾尔学院的话，那……”
“亚伦！”轻声的喝止有效地让青年有些激动起来的情绪重新归于平静。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黑魆魆的视线笼罩了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
木屋里的空气一下子凝滞起来，壁炉里哔哔啵啵地发出劣质柴火被燃烧的声音，时不时有火星从里面飞溅出来，落在地上滚了滚之后默默地熄灭，在本就斑驳不平的地板上落下一个小小的焦黑的浅坑。
“我当然知道。”青年的声音平缓而冷静，他甚少有这种直视她的时候，所以那双碧蓝色眼睛中的复杂情绪让她的心弦颤了颤。
“我同样也知道，您想为陛下报仇的心，也从未停息过……”
只是单单一句话，就让她心中的那些扭曲和黑暗都暴露在阳光底下。
“我没有！”有些焦急地开口争辩，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行为落在青年的眼中却是更坐实了他刚刚的说法。
为了她手上冻疮的顽疾，他为她寻来众多灵丹妙药，但总不见起色，而偶尔的一次机会，让他看到了身形瘦弱的少女在他离家之后，冒着严寒在后院里一下下执着地挥动他平时放在屋中备用的大剑。
少女瘦弱的体格和巨大的剑看上去很不搭调，而那把剑的重量对她来说显然是有些过分了，导致她每次挥动几下后，就忍不住要停下来歇息一会儿，等到喘息不那么急促的时候，才开始继续重复刚才的动作。
她的伪装太好了，导致他一度以为她是真的甘愿留在这个小镇里渡过余生。
只是当他发现她背后的努力之后，心中原本高悬的石头才落了下来，一种——这才是他所熟悉的公主殿下——的感觉油然而生。
她的坚强、执着、永不放弃的品格就像是高山之雪一样凛然不可侵犯，让他由衷地感到敬佩，哪怕在一夕之间生活天翻地覆，但却从未露出被打倒的模样，而是在他的安慰下重新振作起来，打起精神去迎接每一个新的一天。
“您不论想做什么，我都会站在您身后触手可及的地方。”平日里习惯了严肃表情的骑士微微勾起了嘴角，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人情味。
“……”少女沉默地看着他。
“所以相对的，也请您不要抛弃我。”将右手收紧握拳，放在了自己的胸口处，青年感受到自己胸膛中那颗名为心脏的东西在扑通扑通地跃动着，诉说着自己用简单的语言无法完全表达的复杂情绪。
“骑士亚伦·米利厄斯在此发誓，我将会成为您前进道路上最坚实的盾、最锋利的矛，为您披荆斩棘，踏平前路，是我的无上的荣耀，我的殿下。”
在自己面前恭敬地低下头颅的青年用最标准的骑士礼对待自己，来彰显他的忠诚和决心。
……
…………
屋外的风雪声从不曾停歇，在寂静的木屋中越发明显，甚至一度盖过了壁炉中燃烧的柴火声。
“我允许。”事情最终还是朝着这个方向发展了，说不出心中到底是被人戳穿了隐秘的难堪，又或者是心愿终于得以光明正大坦露在阳光下的坦然，少女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年仅十五岁的坎蒂斯·阿尔法鲁，再次伸出了自己的手，指尖上闪着微微的白芒，而那点白芒在她的话语落地的同时，飘飘悠悠地飞了出去，然后没入了半跪在地上的青年的眉心。
——西历1271年，蔷薇帝国成立后的第三年，在帝国南方的边陲小镇中，少女和她最忠心的骑士签订了最简洁，但也是最坚固的契约，这将是他们旅途上最可靠的羁绊。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NO.02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