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小记》仰童影

38、悲伤的小剧场集（B）

　　小剧场（二）
　　快到吃中饭的时间，我从房间里出来，Heather和日本大姐在厨房说话。听见自己的名字被提及，我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日本大姐说：“Yang都不怎么从屋里出来，她也不吃饭，真是奇怪。”Heather压低了声音说：“她吃得可多了！你看，那半碗牛肉碎都被她一个人吃了！”日本大姐不敢置信地低呼：“真的嘛？！”我在过道站定，抑制住想要转身回到自己的屋里的欲望，继续往厨房走。

　　那是我昨天中午回家后冰箱里唯一的剩饭，那我应该吃什么呢？过期的面包？还是像你的女儿Leah一样打开冰箱巡视一圈儿、发现没什么可吃的后若无其事地走开？如果你嫌我吃得多或者吃了不应该吃的东西，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说？你们两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真的闲到这个地步了么？除了别人的作息和食量没有其他能说的了么？

　　我边准备自己的午餐边问：“我是不是最近吃得太多了？昨天中午我吃了那半碗牛肉。”日本大姐夸张地说：“多什么呀！你那么瘦！你不需要减肥！”Heather也佯装生气地嚷：“我胳膊都比你大腿粗！再减你都没了！零号的尺寸都是瞎说八道的，那样的审美真是疯了！肌肉比肥肉重，要是你不满意现在的身材，多去健身房运动就行了。”

　　我一脸的疑惑不解，难道刚刚你俩的秘密对话都是我幻想出来的？是我耳朵出现问题了，还是我英文听力下降了，还是我其实有被迫害妄想症？

　　Heather接着说：“现在是罢工期间，你也没啥干的，可不就是寻摸东西吃么，这太正常了，别担心，大家都这样！”好吧，事件的发展和她们态度的转变已经超出了我的理解能力范围，以我这智商就别想想明白了。

　　吃饭的时候，日本大姐说起了自己明年的专业方向规划，她拿不定主意选什么。我不想接话，只想安安稳稳地把吃饭这一关度过去，所以延续了一向的“外交”原则——保持沉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Heather还是很神奇地把话题转到了我的身上，她说：“Yang，你也应该好好想想要不要换个专业。”这话在我耳朵里听起来跟“天圆地方才是真理”差不多，我脱口而出：“啥？谁？我？为啥？！”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而且我都有专业课的offer了，为了读nursing我还又多花了一年的时间上Pre-Health。更何况，这是我跟父母两年前商讨后共同确定的，一切都在按照预期计划顺利进行，我为什么要换专业？

　　Heather认真地说：“你当不了护士！你这样的性格怎么能当护士呢？！你就适合去当个药剂师，在实验室里一个人呆着。他们挣得不比护士少！我可没有贬低你的意思啊，你聪明勤奋，但是你不喜欢跟人沟通啊。再说你这么怕羞，你看得了人的裸体么？你收拾得了屎尿么？这些都是当护士的硬伤。我可是为了你好才说这些的，想一想，你的学费那么贵，四年时间也不短，别等到毕业才发现自己干不了这一行！”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她接着说：“要不就去读医学院，出来当个医生。”

　　我想反驳：我是可以很外向的，前提是得我愿意才行。我不是不想跟人说话，我只是不想跟你说话。我也不是讨厌你，只是咱俩根本就不在一个频道，费再多口舌也是鸡同鸭讲。我有不能改变你的自知之明，但我也不能苟同你的观点。我知道Heather的出发点是“为我好“，更是深知她是不会接受被反驳的，争辩只是浪费时间，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所以我明智地继续发扬“沉默是金”的美德。

　　晚饭过后回到房间，我的耳边回响起Heather的那番话，心里开始打鼓——会不会别人看我才是客观的而我太主观了？性格方面她可能说的不对，但是从来没照顾过人的我能当好护士吗？护士需要为病人做贴身护理吗？那确实会很尴尬的吧。屎和尿就是很脏啊，我真的能行吗？就算提前制定好了计划，也还是可以改的吧？如果改专业，我有什么选择吗？我是肯定不想当pharmacist的，那医学院会收我吗？要怎么申请啊？还来得及吗？

　　我瞬间紧张得快窒息了，带着满脑袋的疑问开始上网查找资料。浪费了一个晚上得出的结论是——nursing是现阶段最好的、最适合我的选择。

　　看看表，到了该上床睡觉的时间，我趴在床上气哭了。几个小时激烈的心理斗争就是个笑话，羞愧感吞没了我——自己的犹疑和不坚定以及短暂的、心灵上的走失让我觉得自己背叛了理想。我更是埋怨自己的不争气——为什么总是那么听别人的话、被别人左右？！为什么那么weak？！

　　用力地擦着越流越多的眼泪，我终于控制不住地大哭起来。这是又一个在眼泪中睡去的夜晚。

作者有话说

　　现在觉得自己当时真的很敏感、内心戏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