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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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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姓秦,是三十年前筒子楼里的一个住户。我阿妈在我三岁时出海打鱼遇险,之后我阿爸再娶,一年后就跟我继母有了新的儿子。”
这是岛外一个荒凉的海滩,秦珮娥坐在一棵半枯了的椰子树下,手里依旧抱着那颗鲜血已经流尽的头颅,一袭白衣的徐子菁站在她身前,安安静静地听着。
“继母对我很刻薄。我阿妈给我订了娃娃亲,可是我继母嫌我未婚夫没钱,要等他攒够三万块的聘礼才肯把我嫁给他,当时我觉得天都塌了,三万块啊,但我阿哥告诉我不要担心,他会出海打鱼赚钱,省吃俭用总是能凑够的。”
秦珮娥黑漆漆的瞳孔里终于有了焦距。月色从她侧边打下来,她一袭嫁衣,面色温柔。
“之后阿哥每天出海打鱼,我就在筒子楼下摆个小摊帮人补补衣服补补雨伞,也能赚点钱。他为了攒钱一双鞋缝缝补补穿了三年都舍不得换,我给他买了新鞋,他喜欢得不得了,但当天却偷偷找鞋店老板退了,说能省一点是一点,这些外物不重要,我最重要。”
“我想着等着有一天我俩攒够了钱,就去他漳州老家生活。然后有一天,筒子楼里来了一个叫秦升的人。”
说到这里,秦珮娥脸上的表情渐渐收了回去,她捧着那颗头颅的手开始颤抖,尖锐的指甲从张同源的眼睛耳朵里插.进去,接着嘎嘣一声,那颗头颅上的脸皮裂开,掉在两边。
露出脸皮下面的另外一张脸来。
“我后来才知道这个秦升就是当时的通缉犯,真名叫陈保国,他有一手换皮的邪法,伪装成一个海外经商的人在筒子楼附近落脚,有一次恰好在门前遇到了我,当天就向我继母提了亲。我继母见钱眼开,就把我迷晕了,换上了嫁衣,送到了他的房里。之后便对我,对我——”
秦珮娥泣不成声,嵌入那颗头颅的双手都在颤抖,最后哭声越来越大,激得海底冤魂都在呜呜应和。
杀生道是天地间最残忍淫邪的修炼法术,早在一千年前就被列为禁法。修炼此术者不仅要四处搜罗炉鼎采阴补阳,还会在之后把炉鼎虐杀,吸取炉鼎冤魂。那些炉鼎死后魂魄怨气越重便越补,在当初追查一名杀生道弟子的时候,徐子菁已经见识过了他们手段有多残忍毒辣。
最普遍的是活生生砍去炉鼎四肢割去耳鼻,甚至有人怕炉鼎死后怨气不够重,便一颗颗拔掉她的牙齿,一寸寸打碎她的骨头,再用针线把她五官缝在一起,最后砍下头颅,埋在一个地方,布下法阵,困住炉鼎的冤魂,也让阴差察觉不到这些冤魂的气息。
他不知道秦珮娥生前究竟遭遇了什么,但仅仅不到三年就快化成厉鬼,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
徐子菁看着秦珮娥手里那颗头颅:“一刀砍下他的头倒是便宜他了。”
秦珮娥哭过之后情绪稳定许多,把那颗头丢到一边:“之后我再醒来,已经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了。筒子楼里一个人也没有,我阿哥也不见了。”
她擦去眼角血泪:“被囚禁在那栋楼里的三十年,我时常在想。为什么是我呢?为什么不是别人?但后来我想开了,万幸是我,如果是筒子楼里的其他姑娘,他们的父母家人该多难过。”
“我就不一样了,只有阿哥替我难过。”
徐子菁嘴唇紧抿,没有说话。
远方在这时传来十二点的钟声,海上忽然泛起浓雾。叮铃一声,是招魂铃的声音。
午夜时分,鬼门关大开。
阴差们勾魂来了。
那些戴着高帽的阴差们从雾里来,拿着铁链从他们身边匆匆经过,在看到跪坐在地上的秦珮娥时,都摇了摇头。
游离人世三年,错过了投胎的时机,等变成厉鬼,就会有牛头马面亲自捉拿,带回大叫唤地狱判刑。
徐子菁叹了口气:“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秦珮娥闻言愣了一下,接着两只手交叠放在额前,冲着徐子菁深深地跪拜了下去:“仙长,珮娥求您最后再帮一个忙。”
徐子菁:“你说。”
秦珮娥便折断了一根指甲,在地上写下了一串地址:“这是我阿哥在漳州老家的地址,您帮我去看看他。如果他已经娶妻生子,您便不用管他,如果他还未娶,便代珮娥报个平安,说珮娥大仇已报,能安息了。”
徐子菁沉默了片刻:“好。”
说完他提起长剑,斜斜往海里一劈,剑气如摩西分海一般直接把海面劈成两半,露出里面通往枉死城的通道来。
那些路过还在看戏的阴差们见状,吓得高帽都要飞了,一脸惊恐地看着徐子菁,之后脚步匆匆,一个个像参加竞走比赛那样飞速逃离,只有一个老眼昏花的阴差朝这里看来。
徐子菁收回长剑:“去吧,一路小心。”
秦珮娥依旧跪在地上,朝徐子菁拜了三拜:“仙长大恩,珮娥无以为报,他日若有机会,肯为仙长当牛做马,以报仙长恩情!”
语毕拿着那个牌子,走进的海底的通道。等海面重新恢复平静以后。
“上仙。”旁边忽然传来一声枯木一样苍老的声音。
徐子菁寻声看去,就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老态龙钟的阴差,正拿招魂幡当拐杖,一步步往这里走来。
徐子菁记忆里没这个人:“你是?”
老阴差:“千年前秦广王亲自来勾过您的魂,当时我就是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小无常。”
千年前的事徐子菁没什么印象了,他看着老阴差略一颔首:“秦广王还好吗?”
“秦广王如今已经不在地府了。”老阴差叹了口气,缓缓道,“千年前十殿阎罗接到天庭感召,赴会后便再也没回来,如今地府十殿都由他们后人管理。我们出不了地府,没人知道天庭发生了什么。”
徐子菁皱了皱眉。
他这次下凡确实感到十分奇怪,人间一个地仙也没有,他感觉不到天庭的感召,昔日好友也杳无音信,真的就像近代史里说的,天地间已经没有神仙了。
只是他没想到,向来跟人间和天庭划分得很开的地府也会受到影响。
老阴差对着徐子菁又行了个礼:“上仙,有句话老朽不知当讲不当讲。”
徐子菁:“你讲便是。”
老阴差两只浑浊的老眼看着徐子菁,因为阴差需要根据鬼魂生前因果报应来决定带他们去哪一殿,所以他们能看见许多神仙都看不到的东西。
他看见了徐子菁身上背负的因果,许多的因果,那些因果像一条条线缠在他身上,其中最重的那条因果是黑色的,正缠着他的脖子,仿佛随时能要了徐子菁的性命。
老阴差:“上仙,您如此干涉凡间的事,怕是对己身不利。”
徐子菁顿了一下:“无妨。”时间一到,他仙相渐隐,又变回了短发的样子。
徐子菁看了一眼椰子树边的头:“一会谁要去勾陈保国的魂?”
老阴差:“正是老朽。”
徐子菁:“你要把他送去哪一殿?”
老阴差:“伤人肢体,奸盗杀生者,自然是送去楚江王殿。”
徐子菁又问:“怎么判?”
老阴差:“凡有作孽极恶之鬼,着令更变卵胎湿化,朝生暮死,罪满之后,再复人生,投畜生道。”
徐子菁直接抛过去一枚刻了“包”字的令牌:“送去楚江王殿还能投畜生道,来世若有机缘又要修成人身,大可不必。直接押他到阎罗殿吧。我与包拯交好,想来他的后人也不会为难你。”
老阴差:“???”
合着他刚才那句提醒就是耳边风呗?
老阴差看了一眼手上的令牌。陈保国作恶多端,送到阎罗殿,大概会直接被判进十六小地狱,日日受折磨。
再看徐子菁。
这一刻老阴差只觉得那张脸上写了四个大字,叫正道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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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同源死后的第三天,秦珮娥一案被开庭再审。案件过程被一档民生节目全部记录,当天就剪成了一期专门的节目,节目名字叫——
迟来的正义。
“大家好,我是海峡两岸报社记者余文金,你们可以看到我身后就是厦门监狱,今天我们要去接一个特殊的,被刑拘了三十年后无罪释放的'犯人'。”
秦珮娥死后没人告诉她的事是,在她被迫“嫁”给陈保国的当天夜里,他的未婚夫乔生得知了消息,就半夜潜进陈保国家里想救珮娥,结果赶到时秦珮娥已经遇害。这正中陈保国下怀,直接翻出宅子里的监控把乔生告上法庭,说他因爱生恨,杀了秦珮娥。人证物证据在,加上陈保国从中作梗,乔生直接被判了无期。
一判就是三十年,三百六十封申诉血淋淋地摆在眼前,无人不为之动容。
节目最后一段,在采访乔生时到达高.潮。面对记者是否会追究当时屈打成招的那些警察的责任,乔生只说了一句:“我只要你们把珮娥的尸体给我,我要带她去老家下葬。”
一时间,节目收视率破表,相关话题楼在各大网站顶起一个又一个,其中一个最振聋发聩的问题被顶上了热门。
迟到的正义,还叫正义吗?
对此,中央妖管局第一大队的两名队员展开了学术领域的激烈辩论。
田文亮:“罗翔老师说过,正义本身具有时效性,从司法层面而言,这是有违司法公正的。正义来得过于迟缓就是一种不正义”
赵默默:“来的晚总比不来好呀!况且判决又不是我们下的,你一句不正义就直接把我们行为定性了吗?合着你没有熬夜翻卷宗,你没有一剑砍死陈保国,就在那里站着说话不腰疼。”
田文亮:“你——!”
“不要吵了。”张开基坐在办公桌上被吵得脑仁疼,拿起公章盖在厦门妖管局局长的公章旁边。
“结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