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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小扣窗扉 C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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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钟踏正两点的时候,酒吧打烊。
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射灯全部熄灭后,酒吧就像脱掉了水晶鞋的灰姑娘,魅力大减。
调酒师把音箱的音量调小,换了首柔和的轻音乐播放。
“东东今晚不会来了,你回家吧。”她一边擦拭吧台一边抬眼看我。
“再坐一下,这里现在让我觉得陌生,但感觉很不错。”
于是调酒师不再说话,专心的打扫收拾。
我趴在吧台上,举起杯子,隔着两层玻璃去看她自得其乐的样子,发现她就像一尾养在玻璃缸中的鱼。
酒吧最热闹的时候是十点到十二点这段时间,过了一点以后,这里就不再设包厢,因为一大批服务员都下班了。一点半后,不供应酒水,因为营业时间快结束了。
我曾经问过调酒师,你们这里一点半到两点这段时间不供应酒水,客人喝什么啊?
调酒师回答:白开水。
我吃惊:那还不如回家喝。
调酒师狡黠地笑笑:就是想要他们回家,不要碍着我下班。
我恍然大悟:那个时间段的规定不会是你设的吧?
调酒师点头。
我不解:你这是变相赶客哦,就不怕被老板知道?
调酒师神色自若:让他知道好啊,反正我早就已经不想干了。
我相信她不是在和我开玩笑,也就是说,如果有一天,我来这里,见不到她,也用不着太过意外。
“平时都是你最后走的?”我看看四下无人的酒吧,那些灯光照不到的角落,黑影叠叠。
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有什么问题吗?”
“一个人在这里,不害怕吗?”
“我练过的哦,那些小偷窃贼强盗什么的我都可以应付。”
“哦”我上下打量着她,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而且一个人在这里,感觉很自在。”
我不置可否。
“我喜欢这样的感觉。”
她扔开扫把,开始跳起舞来。
酒吧内昏暗的灯光将她的影子重重叠叠的打在墙上,她的舞步优美而流畅,如云随风流,风行水上。
只是,一个人的华尔兹,再华丽,也是寂寞。
我发现,每一个人其实都是有趣的,只要你耐得住心去挖掘。
人去楼空的小酒吧,犹如废弃的城堡,没有皇冠珠宝锦衣华服点缀的公主,在灯光摇曳的昏暗角落里翩翩起舞,自得其乐。
“每个午夜都这样吗?”我举起空酒杯,向她致敬。
她看了过来,美丽的脸孔光影错落。
“就只有今晚是这样。”
“噢”我点点头。
“只有今晚……是两个人。”她继续旋舞着,毫不停滞,身姿轻盈。
我站了起来。
“华尔兹本就是两个人的舞蹈啊。”我做了个邀舞的姿势。她在我的不远处停了下来。
“可惜地方太小,两个人难以尽情。”她笑着摇了摇头,重新拿起扫把,“今晚就到此为止吧。”
我走了上去,夺下她的扫把,扔到了一边。
“嫌这里小的话,那换个大的地方就可以了吧。”
会拒绝我的人还真不算多,我不希望再增加一个。我没有等她回答,便把她拉了出酒吧。
“这般宽敞的舞台,调酒师小姐该不会再挑剔了吧?”我笑。
她有点难以置信地瞪着我。
“你说在这里?”
午夜的城市寂静无人,空荡的街道纵横交错,这是一座更加巨大的废弃城堡。
调酒师终于笑了。
“想不到,你也是个有趣的人。”
“彼此彼此。”
我猜测,这是她第一次在午夜的街头与人共舞,而且对方还是个交情不深的同性。
所以,即使今晚我们都期待落空,但却仍旧快乐。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钟了。我发现对面窗口的灯还亮着,里面人影往来。
我想,东东可能在家里举办了一场小型的舞会,衣香鬓影,美酒佳肴,欢声笑语。
窗户很突然的就被人推开了,探出一张俊秀苍白的脸。
“小风,你回来了?过来帮忙。”
最近,让我惊奇的事情层出不穷,以至于我习以为常。
东方鸿为什么会在凌晨时分出现在一个单身女子的房间,十分钟后我便知晓了答案。
外貌俊秀得美丽,性情温和得懦弱的东方鸿被不良分子调戏,幸得一路人拔刀相助,但双拳难敌四手,恩人被伤,东方鸿难辞其疚,把恩人送回了家中。
只是……我还一直以为东东是一个人住的呢。那个人是她的男朋友……?
“真的不用去医院吗?”
我看了看神色紧张的东方鸿,又看了看表情漠然的伤者,不明白自己匆匆赶来的目的何在。
回答东方鸿的是伤者持续性的沉默,我只好把东方鸿拉到一边,小声劝解:“那个人的脸色比你还健康,应该没事的。”
“这样啊……”东方鸿又看了伤者一眼,对方完全没有理会他。
我发现一边的东东正在看墙上的挂钟。我一向懂得察言观色。
“小鸿,已经很晚了,我们不打扰人家休息了。”我轻撞了一下东方鸿的肩膀,他会意过来,歉然的向伤患和东东告别。
由始至终,那个高大的伤员和东东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看来我和东方鸿都是不速之客。
因为时间已经非常晚了,所以东方鸿没有回去,在我家大厅留宿。
“你怎么回来得那么晚?”东方鸿皱着好看的双眉,担忧的看着我。
“玩疯了,忘记了时间。”我淡淡的回答。
他似乎还想问什么,但是我再没给他任何机会,返身走进了卧室。
今天晚上东东没有出现在酒吧的理由我已经知道了,事情开始变得微妙,因为我发现了另一个有趣的人物。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东方鸿已经走了,餐桌上留了一份还温热的炒面。我能够肯定以后无论谁娶了……嫁给东方鸿都会无比幸福。
同时,我也能够肯定,那个人不会是我。
上班时间依然无聊透顶,我的经理太能干了,几乎用不着助理。我就像个摆在桌子上的花瓶,没有什么实际用途,仅仅供人欣赏。
那次的“舞夜”之后,我去酒吧总会坐到打烊,然后躺在狭窄的吧台上,透过玻璃酒杯去欣赏调酒师那寂寞的华尔兹。尽管她一直在强调自己并不寂寞,而是乐在其中。
东东没有再出现。
关于她会不会再出现,或者什么时候出现,我没有任何的预感。可能是上天不允许人类太贪心,双重期待是种奢侈,所以让一种期待替换了另一种期待。
我的日子依然过得快乐。
有时候调酒师还会偶然的问起“尝试”的事情,我笑笑说:不是我已经放弃了尝试,而是身边已经没有了尝试的对象。
在我第三次这样回答调酒师的问题后,我等来了第三次尝试的机会。
那个公司的大客户许总。
那是个下着小雨的傍晚,我下班后没有坐计程车,而是选择漫步回家。在经过一家小商店的门口时,一个人叫住了我。
“小秦,那么巧啊?”
我看着那个人良久,终于回忆起那个人的身份。
“是啊,很巧。买东西吗?”我看了看他手上抱着的一大堆东西。
“烟花。”他笑起来的时候,左边脸颊会出现个小小的酒窝。
“真有兴致。”我跟着笑。
“到时候一起放吧?”他愉快的发出邀请。
“好啊。”我随口应了句。
结果他留下了我的手机号码。
调酒师说:“约你放烟花吗?应该是个浪漫的人。”
“嗯。”我漫不经心的应着。
“说起来,我已经很久没玩过烟花了呢。”
我放下酒杯看她:“那要不要一起来?”
“好啊。”她似乎随口应了句。
结果那晚我留下了她的手机号码。
东东似乎已经从我的生命里蒸发掉了,因为无论是从窗口还是在酒吧,我都没有再见过她。
东方鸿仍旧三五不时的给我打电话,只是很少提到要约我出去玩。
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生活,所以,到了最后,还不是只剩下自己一个。
一连几个星期的阴雨天气让人非常郁闷,我没再去酒吧,一个人静静的在家看书看电视上网。但总是习惯过了两点钟后才上床。
那个与我家隔了三四条街道的调酒师并不知道,有个人,一直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陪伴她直到下班。
对面的窗口始终没有灯光洒出,我想,搞不好东东已经搬走了。
雨过天晴的第一天,我接到了许总的电话,他说:“为了庆祝太阳重新回来了,我们今晚去放烟花吧?”
“我可以带个朋友去吗?”
“当然,放烟花人多了才好玩。”
于是我打电话给调酒师。
“放烟花?”她似乎是被我吵醒的,声音慵懒而沙哑,“我可以带个朋友去吗?”
“没问题啊,人多才热闹。”
下班的时候,我走出公司门口,许总站在他的法拉利前面向我招手。
“我接你。”他为我打开车门。
我似乎找不出反对的借口,只能坐了进去。就在车子发动引擎时,我发现我的经理就站在车子的不远处,冷淡的看着我。
“我们先去吃晚饭吧。”许总看我一眼。
“好啊。”
那顿饭我吃得有点心不在焉,我甚至弄不清楚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无法集中精神。
“你知道那边的池子有什么用吗?”
用完餐后,他并不急着离开,而是指着酒店里的一个小型水池笑道。
“养鱼吧。”
“跟我去看看你就知道了。”
他神秘兮兮的把我引了过去。
小水池的池壁上被挖了许多小洞穴,不是很深,长着一些青苔,但池水并不浑浊。
“那些青苔是故意栽种的吧。”许总说。
“哦”我点点头。
池子里的确养着一小群鱼,水池底下还铺了一些硬币……
“硬币?抛硬币吗?”我恍然大悟。
许总点头微笑。
“难道这是个许愿池?”我想不到现在的酒店居然还搞这种东西。
“差不多吧。只要两个人能同时把硬币抛进同一个洞穴,就能天长地久。”许总缓慢而认真地道。
“谁说的啊?”那么高难度的事情,不一定每对情侣都做得到吧。还有就是,扔不中的话可以把钱捞回来吗?
“这家酒店的董事长说的啊。”许总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两枚一元的硬币来,“我们试玩一下?”
“那个摆明了是骗钱啊。”我没有伸手去接。
“愿者上钩而已。”他把硬币直接塞我手上。
只是一个游戏,没有谁把它当真。我随意的扔了出去——
“你说你们真的抛进了同一个洞穴?那搞不好他就是你的‘机会’哦。”
我想,当我把这件事告诉调酒师的时候,她就会这样回答吧。
但是在约好的地点见到她时,我却忘记了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她。
因为,她的旁边正站着许久没有露过面的东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