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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十章 晨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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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始终没有言语与动作,在我的脑子可以开始进行思索时,我转过了头去,看向床上。
苏玳和衣睡在那里,面朝外,背部紧贴着墙壁,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
我吐了口气,拖着阮潮出了房门。
她很顺从地跟着我走,没有丝毫反抗。
观景楼我常来,穿过中庭后便可以看见侧门,虽然入夜时已上锁,但仍可翻过护墙出去。
“我爬不过去。”阮潮严肃地目测着墙壁的高度。
“我抱你。”武功恢复后即使抱着一个人跃上高墙,也不觉吃力。
凉风徐徐,没有一丝仲夏的闷热,淡淡的药香萦绕鼻端,我感到双颊说不出的烫热。
清冷的长街寥无人影,浓重的黑暗中流动着紫蓝的晨雾。树上垂吊着的灯笼暗淡朦胧,沿路望去,恍若海潮上的渔火。
翻过高墙,我把阮潮放了下来。天色尚暗,灯火迷朦,彼此都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
“为什么……”
我张口,说出的话却和着另一把声音。
即使看不真切各自的不表情,也能感受到气氛的尴尬。
“你先说……”
又是重叠的两声。
我深深地吸一口气,满是凤凰树的清香。
我没有再开口,怔怔地望向无星无月的天空,那里除了大片大片的黑暗外,一无所有。
幽静的街巷只有声声虫鸣,偌大的龙城仿佛沉睡,而驻立其中的我们,就是它的一个梦。
明明就将天亮,为何还是昏黑无光?
炎夏的晨曦之初,我感到全身寒凉,特别是上下唇,僵冷得没有任何知觉。
无边的黑暗中,我能感觉到不远处正有两束炽热的视线落在身上。
我转过头望向阮潮,只知道她面向着我,我想发问,却开不了口。
是真的,没有办法张开口。
“如果你死了,苏玳一定很伤心。”
阮潮的语句带笑,是得意的笑。
我回答不了,莫名的寒意来得迅猛,连手指也沉重僵硬。
“那个人真是个脾气极坏的大小姐,妄自尊大、目中无人、骄横任性、十恶不赦!”
说得那么畅快淋漓,你自己也好不到哪里。
我说不了话,只能默默听着。
“而你,居然喜欢她!”
我一怔,喜欢?我尚来不及思索其中意义,便听到阮潮接着说道:
“弄成现在这样,完全是你自己找死,与人无由。”
若不是你趴在那里误导我,我才不会碰上蝎子的螯。
身边浮动着的黑雾开始泛蓝,天空不再黑漆一片,而是蓝得深沉。
虽然生死一线,我却毫无畏惧。
她和我是同一类人,即使心怀恨怨,也知道爱惜生命。
我还没有自大到以为自己死了,苏玳就会杀了阮潮替我报仇。
在二小姐的心里,苏家永远排在第一位。苏家需要药师,她不会为我杀阮潮。
只是,阮潮不会知道苏玳的想法,像她那样谨慎的人,不可能不担心那个万一。
一颗药丸塞进了口中,我含着,等它慢慢融化。
天际还看不见曙光,但周围的黑暗已经被风吹散,街道上的景物变得清晰起来。
包括身边那个人。
她的不甘与无奈,尽入我眼中。
“那么恨她,之前为什么没有下手?”
我不相信自己会在闭目调息时会熟睡过去,连自己被人抱上了床也不知道。而且以二小姐的武功,不可能没有察觉到有人进入房间。
仔细回想自己刚醒来时的那种状态,意识非常迷糊,连身边睡着另外一个人都没发现。
唯一的解释是,阮潮对我们施了迷烟。
阮潮看我一眼,眼中颇有赞赏之意。
“你以为我真的下不了手?”她嗤笑一声。
“不是下不了手,是不能下手。”这个人,诸多顾忌,犹豫不决,到底想从苏玳身上得到什么?
最奇怪的是,二小姐不是大意的人,为何对她没有丝毫防备,轻易中招?
“不能下手……”阮潮讥讽地笑着,嘴角上的那颗唇痣跟着上扬。
“当然不能下手,因为我太了解她,那家人……应该还有活口。”阮潮长长地叹了口气,“她不会赶尽杀绝的,一定还留着那个人。”
我听到了这辈子最好笑的笑话,阮潮居然跟我说,她太了解苏玳?
“你还是认为苏玳杀害了那家人?”
难怪她骂二小姐十恶不赦,如果是那么小的一个孩童血洗了爻府数十口人,的确罪行昭彰。
“你是她的走狗,当然不会相信我的话。”阮潮恨恨地道,“我也不需要你的认同!”
走狗,那个词语像支利锥,戳痛了我的心脏。
只是她还是说错了,被灭门的是我爻家,怎么可能无需我认同?
“那家人和你是什么关系?”与其将问题猜来猜去,还不如让她本人作答。
她冷笑,轻蔑地看着我。
“为什么要告诉你?”
防人之心,她一直都有,而且,我们的关系,是敌非友。
对付这样的人,我也有自己的办法。
“如果说,我可以告诉你那个‘活口’的下落呢?”
她眼神一凛,凌厉地盯着我。
东方出现了启明,湛蓝的天空隐约出现鱼肚白。
沉睡的龙城即将苏醒。
如果阮潮真的了解苏玳,就应该知道,她越是想知道的事情,苏玳越不会轻易相告。
她没有选择,只能相信我。
“朋友。”阮潮一脸受压迫的样子,仿佛我在对她滥用私刑。
“朋友?”
爹爹没有娶妾,大伯并无子女,而叔父尚未成亲,如此算来,爻府中与阮潮年纪相仿的人,只我一个。
但我不记得曾结识此人。
除非——
“是忘年之交?”
她横我一眼。
“这就没必要告诉你了。总之我已经回答了和她的关系,你也该把知道的告诉我。”
天边,出现了第一道曙光,黑雾消散,晨雾弥漫。
“你想要打探的‘活口’是不是你的那位朋友?”
她狐疑地盯着我,微微颔首。
“那只能抱歉地告诉你,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她呆愣了许久,脸上闪过了七八种不同的表情,最后定格为悲愤。
“你撒谎!”
我明白她激动的原因,所以并不反驳,由她发泄。
“你根本就不知道那家人的‘活口’下落,所以撒谎来骗我!”第一次看到阮潮激愤的表情,美不胜收的脸扭曲得狰狞可怕。
“那个活下来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虽不忍心再打击她,但长痛不如短痛,事实,终要面对。
“你怎么知道活下来的人不是我的朋友?”她狠狠地瞪我。
“因为我小时候根本不曾见过你。”
“你不曾见过我并不代表……”阮潮停了下来,琢磨着我说的话,然后那双水眸瞬间瞪大,露出无法置信的表情。
“你是那家人的……?”
“我是那家人唯一的女儿。”
随着我的回答,阮潮的脸上现出了彻底绝望的神色,但只一瞬间,又转为了欢欣与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