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冬之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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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车轧开绵软的雪地，留下深深的辙印，在寂静的巷子里留下一串单调铃音。天色接近黄昏，雪色的反光模糊了时间的界限，蔓延的清寒遍布四野。
晴明似睡非睡，思绪坠入一个又一个梦魇。不断闪现的大江山战场，冰与火的地狱惨景如同毒素，深深渗入骨血里。洗不尽，抹不掉，似乎连灵魂也墨染成浓重的血红。
“晴明大人，到了。”
晴明微微睁开眼睛，轻轻掀开帘子，由式神搀扶着下车。雪花寂静无声地覆盖天地，覆盖寒风中的临时寓所。接过玉瓷酒壶，晴明望着延伸进夜幕里的巷道，轻声吩咐：
“在后门等我。”
“诺。”
寓所门口，酒吞童子似乎早已得到消息，派小妖前来迎接，恭恭敬敬地将晴明引到里面书房。
“没想到那个男人会派你来。”
暖炉木炭筚拨，散发的热度烘烤得书房暖烘烘的。酒吞为他解开狐裘，随意搭在旁边的书案上。
“我自己请命来的。”
“呵！真不枉你我结识一场了。”
酒吞似笑非笑，撑着脸颊，饶有兴味地看着晴明轻挽衣袖，将酒壶放进温碗里，举手投足优雅轻盈，赏心悦目。
“百花酿？”
“嗯。”
晴明低垂着睫羽，在脸上落下一道阴影。酒吞眼神却亮了亮，白狐之子善养百花善酿百花，一壶清酒费时费神，水是用的百花清露，香料是用的百花精髓，艺心酿制，埋于地下半年才肯拿出，故此一杯千金难求。
“登程上路，晴明温酒相伴，就算现在去死也值了。”
调侃的声音没有得到回应，静默的气氛里，馥郁清醇的酒香渐渐溢满房间。酒吞将温好的酒倒了两杯，一杯递给晴明：
“能饮一杯否？”
晴明微微颔首，拿起酒杯，却又被酒吞握住手腕。清玉似的腕子握在手中有易碎的错觉，凝睇相看良久，酒吞缓缓牵引着与自己手臂交叉。
“请！”
他看着晴明一滴不落地喝完，这才把酒杯凑到嘴边一饮而尽。
“咳咳咳！咳咳！”
百花酿纵然香醇可口，但落进胃里，还是泛起一阵辛辣的刺激。晴明放下酒杯，以袖掩口，竭力抑制住不适感。快步来到屋外，扶着廊柱剧烈地咳嗽出声，撕心裂肺般的咳喘压弯了身体。胃里没有进食，咳出的只有刚饮的酒，以及缕缕鲜血。点点鲜血落在雪地里，艳丽宛如红梅。
“不能饮酒，就不要喝嘛！”
酒吞冷冷说着，漫不经心地拍抚着他的背脊，触碰之下才发觉那纤秀的身体远比外表细弱。晴明掏出手绢捂着唇，好不容易按压住咳喘，待到紧促的心跳缓缓平静，直起身子拿开手绢，瞄了眼上面的血迹，若无其事地收拢袖里。
“总要陪你饮一杯。”
晴明淡淡说道，微显湿润的双瞳沾染了雪光。酒吞闻言默然，不自觉地伸手，将晴明拉进屋里，紧闭房门。
“听说你最近吃不进东西，每天饮用梨汁续命。怎么？看着案上的鱼肉，就想到战场上的血肉纷飞？”
倒了杯热水递给晴明，晴明接过来，捧着水杯慢慢啜饮了两口，胃里舒服了许多。
“心魔若知道如何形成的，这病也便好了。”
“我还以为你这人将什么都看得通透。”
“高看我了，在下只是一介凡夫俗子，未曾有那么高的悟性。”
“可别人都习惯把你当成天上谪仙。”
酒吞目光紧盯着他，露出微妙的笑容。
“而你骨子里疏离世间的样子，也真和谪仙无异。风姿清冷，喜怒不形于色，生生将自己渲染成高岭之花，结果没逼得别人知难而退，反而更加肖想你的身体。”
晴明神色淡漠，仿佛调戏的不是自己，他放下手中水杯：
“时辰不早了，就此别过，往后没有再相见的机会。酒吞，可有何要求？”
“有，当然有。”
酒吞童子期身挨近晴明，伸手圈住他的身体，右手则握住小巧的下巴，强迫晴明正视着自己：
“我想要你，肯给吗？今夜一会，余生便再无遗憾。”
深邃通透的眸子只映出自己的身影，单薄苍白，冰冷得宛若玉石。晴明微微蹙起秀气的眉，不明白就算把玉石捂热，但没有心的回应又算什么？
“果然不行么？”
酒吞童子放开手，灼灼目光变得失落，他望着虚空某个方向：
“或许唯有他能让你动情，能让你付诸真心。可惜和我求而不得一样，你也难从他……”
剩下的话音碾转在唇齿里，咽了下去。晴明凉薄的菱唇吻住了他，毫无预兆，却不带一丝犹豫。
懵怔的大脑回过神，酒吞童子很快便掌握了主动权，紧紧搂住晴明，舌尖灵活地撬开贝齿，加深了这个吻。细细品味晴明的唇香，连口中残留的甜腥血液也不放过。
“晴明，可知道般遮翼？”
酒吞沙哑的声音紧贴在耳畔，晴明不适的避开这份暧昧，保持着清冷明彻地回应道：
“乾达婆族人。他曾用琉璃琴供养佛祖，释尊赞道：般遮翼，汝能以清净音和琉璃琴称赞如来，琴声，汝音，不长不短，悲和哀婉，感动人心。汝琴所奏，众仪备有，亦说欲缚，亦说梵行，亦说沙门，亦说涅槃。”
“晴明，你应早照见了自己的结局，不逃么？”
晴明轻轻地笑了笑，晕染着三分无奈七分痴意：
“逃？身为白狐之子该逃向哪里呢？而且他……选择了这里，那么京都便是我的安心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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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为深深浅浅的云层刷出绛紫斑驳的色调。
京都伴随着黎明光辉缓缓打开，一辆素净牛车随即出城，在白雪皑皑的官道上越行越远。但没多久，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来者锦衣铠甲，手下骑兵亦多英武不凡，很快便将牛车包围。
“停下！给我停下！”
式神勒住马匹，牛车稳稳停下，他冷冷地看向来者：
“源赖光大人有何见教？”
源赖光冷哼了声，没有理会式神，他径自来到牛车跟前，用佩刀挑起车帘，露出里面纤秀的人影。晴明在车内端然正坐，身上披着雪白狐裘，衬得脸颜越发白皙柔和。似乎因为被吵到的缘故，晴明睁开微阖的眸子，清清淡淡地望过来。
“晴、晴明，怎么会是你！”
源赖光惊讶出声，眼前情形超脱了大脑的想象范围。
“源赖光大人，以为车里是谁？”
晴明微微偏首，逸出浅浅一笑。源赖光从震惊中慢慢收回神，并未回应晴明的问题，用冷峻的嗓音质询道：
“晴明大清早的，想去哪里？”
目光漫过源赖光，遥望着雪后的大江山，返照着晨曦的雪原，以及路旁蒙着雪绒的梅林。在清冷的梅香中，鸟雀扇落几片雪绒，飞向蓝若碧玉的青空。
“赏雪。”
晴明如是说了。
作者有话说第13章 冬之舞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