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月之华》燕筱卿

11、秋之言

　　回到阴阳寮，薄暮已经降临，东边天空一轮圆月初上，为花木楼阁添加了几分朦胧，投下淡淡的光影。

　　晴明站在林香溪畔，盯着微微摇晃的水面久久不语。轻盈的脚步音渐渐走近，他抬起头来，望着那清秀柔美的面容，恍惚间生发出陌生的情绪。

　　“你要我拿的是这个么？”

　　来者将一卷书册递给他，一面得意的笑着：

　　“我就那么大大咧咧的走进你的书房，你的式神们竟然没有觉察到异样。”

　　“那就好，否则要被姐姐们嘲笑了。”

　　“放心，我也多少会点法术的，不会让她们瞧出来。”

　　芦屋道满温软的笑起来，百合花一样的小脸充满了柔软的神采，在月色下美得不可思议。

　　原来自己还可以浮现出这样的表情么？

　　晴明不禁有些微微失神，望着陌生的自己心里面五味杂陈。

　　“你也看得自己入迷了，难道你才是那种……”

　　“闭嘴！”

　　晴明绯红了脸颊，赶紧打断了芦屋道满的戏谑，并且怒视着他说道：

　　“我再次警告你，既然使用我的身体，就要做出符合我举止的行为。”

　　“符合你的行为举止，那也太傲娇……一本正经了吧。”

　　芦屋道满不由得深深叹口气，挑眉望着晴明道：

　　“我说晴明，难为人也要有一定限度，你也知道我的本性风流……”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你一定要给我做到。”

　　晴明霸道的下了命令。芦屋道满也有些气恼了，他捉住原本属于自己的手，按向晴明身体心之所在的地方。

　　“晴明，你从来没有好好感受过自己的心脏吧，不觉得它很冷？不过乳臭未干的少年罢了，干嘛整天摆出一副高傲冷酷生人勿近的面孔，不觉得很无趣？还是故意将自己排除在尘世喧嚷之外，铸造孤独寂寞的效果就是你所想要的？”

　　面对芦屋道满连珠炮似的发问，哀其不幸的关切神情，晴明愣愣的答不上话来。

　　从来没有人像他这样质疑自己的行为，师父也好，师兄也好，他们都把自己的任性傲慢当成优点来欣赏，甚至纵容自己的为所欲为……

　　一时间沉默降临周围，他们互望着彼此情肠百转，谁也没有动作。

　　“你们在干什么？”

　　突然背后传来一声怒喝，他们两人吓了一跳，不约而同的望向来者，就见源赖光面无表情的走过来，连望也没望一眼现在的晴明，把芦屋道满扯到一边，用愠怒的口吻说道：

　　“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而且还做出这么亲密的举动来。”

　　“啊？”

　　芦屋道满深感莫名其妙，忽然想到自己现在用的是晴明的身体，不过反应已经慢了一拍，他已经成功的挑起源赖光的妒意。

　　“你还需要惊讶？难道我看到的是假的？将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下一步会怎么做？主动投怀送抱？”

　　“噗…哈哈哈！”

　　芦屋道满还在思索着怎么回复，那边晴明已经很没形象的笑起来。

　　我说，明目张胆的取笑别人，很不符合你的美学吧。

　　……难道我刚才的那番话让他受到了触动？那也不该在这个时候转型而放纵自己。

　　他不禁怨念的望着对方，却见晴明笑得花枝乱颤，一边捂着肚子一边摆手说道：

　　“哎哟~抱歉抱歉……啊哈哈……你们继续，就不打扰你们情人间上演戏码了。”

　　说着，他真的挪动笑得发颤的身体走远了。

　　“喂，晴……我说芦屋道满，先别走。”

　　“还叫他干什么？嫌我吃的醋不够多？”

　　源赖光怒气暴涨，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转过来面对自己。

　　连吃醋这词都跑出来啦！？

　　芦屋道满的弱小心灵立即被瀑布汗淹没，作为源氏家主怎么可以这么直白！

　　“看你的表情，你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看着源赖光铁青的脸上又添上了一层阴云，芦屋道满眨眨眼睛大脑短路的发问：

　　“我做错了什么？”

　　“你真的不明白？”

　　源赖光的面孔又逼近了几分，那黑曜石的眼睛直视着自己，让芦屋道满不由得有些退缩，再这样下去会很危险。

　　“不明白就是不明白！”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用力推开源赖光，一面露出气呼呼的表情，不过让旁人看起来倒有些像在撒娇，源赖光不禁眯细了眼睛。

　　“听说今天一下午你都和那个播磨阴阳师在一起，而且吩咐式神在枫华轩外面落锁，任何人都不许进来……两个人独处一室，你们在枫华轩里到底做了什么。”

　　“你派人跟踪我？”

　　芦屋道满错愕的挑起眉，不过这在源赖光身上发生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他恐怕对晴明抱持着恋慕之情。好在源赖光似乎还不清楚我和晴明互换身体的事……芦屋道满想罢，咳了两声，假装出生气的样子。

　　“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报仇！前天他那样羞辱我，我难道不该杀了他？”

　　源赖光将他的神情变化全部收在眼中，进一步追问道：

　　“既然晴明想杀掉他，那么他方才为什么会好好的站在这里。”

　　“自然是……我心生变卦了，杀人总要偿命。而且芦屋道满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坏，除了平时有一点风流……但那也没有什么不好，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嘛。”

　　“所以你放过他了，并且对他萌生好感？”

　　源赖光的目光越发深邃，让人看不出什么情绪。

　　“萌生好感倒不至于……不过没有像以前那样讨厌。”

　　芦屋道满耸了耸肩悠然说道，而他面前的源赖光忽然转冷了腔调，目光锐利的直视着他：

　　“你不是晴明，究竟是何人？”

　　源赖光面无表情的质问。

　　“我是晴明，是源赖光大人最喜欢的晴明。”

　　芦屋道满眨了眨眼睛回应，一脸纯良无辜的模样。面对他的戏谑，源赖光似乎失去了耐性，他揪住芦屋道满的衣领，看过来的眼神如刀锋锐利。

　　“不要试图混过去，晴明才没有你那么轻浮。如果不想接下来受到严惩的话，就给我老老实实的交代。”

　　“哎呦~好可怕哦。”

　　芦屋道满假装害怕的缩了缩脖子，表情却被笑意填满了，连那清澈如水的眼瞳里也漾着让人看了觉得欠扁的笑意。

　　“想严惩我，你舍得？这可是你最爱的晴明的身体。”

　　他眉眼弯弯的如此说道。源赖光眯起眼睛注视了他几秒，最后松开了手，不过腔调仍不减冷酷的问道：

　　“你说这是晴明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然是、我和晴明换了身体。”

　　芦屋道满促狭的笑道，他抱起手臂，满意的看到源赖光露出惊讶又似乎估中的表情，而下一句话则让对方直接出离愤怒。

　　“而真正的我则是你所讨厌的芦屋道满。”

　　“什么？怎么和你这个混蛋换了身体。”

　　“当然是缘分，难道还有别的原因。哈哈，你是不是想着：为什么和晴明换身体的不是我，偏偏是那个播磨疯子……呵呵，看你的表情我似乎猜对了。”

　　“芦屋道满，别试图挑战我的耐性。”

　　源赖光再次忿怒的揪住了他的衣领，一副想要吃了他的样子。

　　“说，晴明现在你的身体里吗？”

　　“自然是的，我们换了身体。”

　　看着对方欠扁的表情，源赖光很想用力的将他丢在地上，但顾虑到这是晴明的身体，结果什么也没做的放开了芦屋道满，然后转身追赶晴明。

　　“见了晴明，记得替我说几句好话。我没有遵守承诺，将我们换身体的事情供了出来，不知会不会惹他生气。”

　　源赖光自然没有理会他的言语，而芦屋道满也没有指望他就此理会，他之所以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过是想给这出闹剧添加点醋料而已。

　　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们有过约定，而且是那种身体相系灵魂相连的约定。

　　……你这个做师兄的，还没有这种经验吧。

　　芦屋道满眉眼弯弯的笑了，望着明亮的虚空，笑容却渐渐变成了苦涩。

　　******

　　一道素净的屏风隔住外面的浮华，转过去便是一个略显空旷的院落。月光静静的洒落下来，空气中漂浮着若有似无的香气，晴明举目望去，看到小水池旁边栽种着几株桂花树，在水面上摇荡着淡淡的清影。

　　这就是芦屋道满所住的地方？

　　晴明手扶着桂树，微微感慨，几瓣桂花静悄悄的落在衣襟上也未察觉。

　　“晴明！”

　　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清冷而带着几分强硬。晴明身体微震，没想到源赖光会来得那么快，果然瞒不住他。

　　“我现在是芦屋道满，不是什么安倍晴明。”

　　晴明面无表情的说道，站起身来想离开这里，却被源赖光捉住了手。

　　“晴明……”

　　“怎么，你已经看得习惯这副面容，想将我抱在怀里？”

　　晴明似笑非笑的欺近他，上扬的嘴角勾起邪魅的弧度。

　　——这不像晴明，可是……

　　源赖光不自觉的心生犹豫，晴明将他的细微表情看在眼里，冷笑一声，狠狠的甩开了手。

　　“师兄，根本不清楚自己的认知就来找我，我可不喜欢这么轻率的人。”

　　说完，晴明便与他擦肩而过。

　　“换回来。”

　　源赖光静静的转过身来，望着晴明的背影，深沉的眸子沉淀着莫名的情绪。

　　“将你的身体换回来……我不准许任何人占据你的身心。”

　　晴明的身影顿了一顿，接着他揶揄的翘起嘴角：

　　“可以啊，那么师兄便帮我们寻找方法吧，我与芦屋道满正一筹莫展。”

　　“我会的……不过在那之前答应我，不要与芦屋道满走得太近。”

　　“呵呵，师兄读不懂气氛？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我与芦屋道满已经结成了命运共同体，想不与他接触都很困难。”

　　晴明笑靥如花的回眸道，眼瞳里渗透着清冷的光彩。望着那张放荡不羁的侧颜，源赖光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掌，语带威胁的说道：

　　“晴明！别试图挑战我的耐性，否则师兄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讨伐大江山，还是摧毁我朋友？源赖光，可否止住你的杀伐之心。”

　　晴明冷冷地说完，就脚不停留地离开了。源赖光不自觉的向前挪动两步，又堪堪的停下来，夜风中微微飘荡的衣袂，孤独而有些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