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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许嫁 ...

  •   “当啷”
      练武场上,一弯新月落地有声,在地上滚了一遭后犹自嘤嘤作响,那锋利的边缘沾染着几抹血丝,和着冷光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白雪走了过去,捡起落在地上的天罡环,看着手腕上的血痕无奈地掏出药粉洒上,而后有几分茫然的看着手里的器物。
      自从她开始习练天罡环起,手感便不如那日在神兵阁那般顺手,那古谱所载深奥难懂,再加上这天罡环里外皆是利刃,这几日下来,她早已是伤痕累累。

      “白雪。”欧阳擎昊走了过来。
      “义兄。”白雪急忙将手藏在背后,自她习武开始,她这个义兄就整日紧张不已,看她受伤便大惊小怪——然而她的动作还是晚了一步。
      欧阳擎昊走到她跟前,将她的手从背后拉出,看着她手腕一道三寸长的血痕,道:“又受伤了?不是早叫你小心吗?这……”
      “义兄,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趁着欧阳擎昊还没有开始念叨,她急忙叉开话题。
      欧阳擎昊看了她一眼,放下她的手,道:“我是来告诉你,今天爹和娘都到齐师叔那里去了,中午不回来吃饭。你只用准备咱们两人的就好了,中午到我那里去吃饭吧。”
      白雪点头应允。

      原来自从一年前欧阳羽飞赞赏过她的手艺后,他们一家四口的三餐便俱是由白雪亲手整理。
      眼见快到正午,白雪收拾了一番,便到长门的一间小厨房里做饭。原本长门只有一间大厨房,准备长门上下所有人的伙食,但自从白雪开始动手做饭后,欧阳羽飞便特地命弟子为她准备了这间小厨房。
      当下,她烧了四菜一汤,用食盒盛了拿到了欧阳擎昊的住处。

      她进屋时,欧阳擎昊还没有回来,便将食盒放在桌上,却见虽已是到了中午,义兄的床上仍是一片狼藉。她会心一笑,知晓她这位义兄从没有收拾床铺的习惯。她刚来的时候,为他整理了一年有余,却在她十四岁的时候,不知出于什么缘故,义母便不再让她为义兄整理床铺了。
      眼看此刻义兄还没回来,她走了过去,拉起被子想替他收拾了,却冷不防的看见被子底下一滩湿渍。十五岁的白雪已人事渐知,蓦的脸上一红,扔下被子走到桌子边。就在此时,欧阳擎昊回来了。
      “白雪,你先来了啊。今天给我做了什么好吃的?”欧阳擎昊的心情似乎很好。
      白雪没有答话,从食盒里拿出饭菜,默不作声的摆好了碗筷。
      吃饭时,她心神不宁地食不知味,似是刚才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撞破了义兄的什么秘密。
      “白雪?白雪!”
      欧阳擎昊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她抬头,见义兄正看着自己。
      “你怎么了?我刚才说的话你全没听见啊?”
      她摇摇头,道:“没有,我……不过是在出神罢了,义兄有什么事吗?”
      “我问你下午有什么事没有?我想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她难免好奇的问道。
      “去了,你就知道了。”欧阳擎昊故作神秘地道。

      吃罢午饭,不等白雪收拾了碗筷,欧阳擎昊便兴冲冲的拉着她向何欢谷深处的月溪涧走去。
      这月溪涧在何欢谷的最深处,因有一条名为月溪的山溪从山涧穿过因而得名。平日里除了来此采药的弟子外,鲜有人来,是何欢谷最隐秘的所在,倘或欧阳擎昊真要在此藏什么东西,还真不易被人察觉。

      欧阳擎昊拉着白雪走进月溪涧,又向里走了大约一里左右的路程,拐过一座山石停了下来,道:“到了,你看。”
      白雪怔住了,她的目光停留在四株齐膝的花草上,这四株花草生的十分挺直,叶子极其细小,在植株的顶端簇生着一捧雪白色的花,细细看去,那花竟是由一小朵一小朵白色的小花攒成的,形容极其雅致,清风过处还有几许幽香。
      “这是……”她从没见过这样的花。
      “这叫六月雪。半年前,我随师父到南方除妖时见到的,不知怎地,我觉得这花很像你,便带了四株回来,没想到它们竟然成活而且今年还开了花,所以我……带你来看看,怎么样,喜欢吗?”
      “嗯!”白雪笑着点点头,手指轻轻的触着那细腻的花瓣。
      站在一边的欧阳擎昊静静的看着,他当然不会说出这一年里,他为了照顾这四株六月雪花了多少功夫和时间,但如今她脸上那纯净的笑已让这一切都值得了。
      她真的像这六月雪,或者说这六月雪像她,一样的雅胜芳丛,一样的纯净如雪。
      “喜欢的话,我移植两株到你的窗前,以后每天你都可以看到它们了,好吗?”
      “嗯。”她笑着点点了头,心只贪恋着眼前那美丽的花,却忽略了种花人的心情。

      当晚,白雪的梦中也出现了一片白色的六月雪,起初她以为这还是在月溪涧,但月溪涧里义兄只种了四株,而这里却是雪白的一片,恰如一地的白雪,且这里的景色也和月溪涧里不同,似是一处有人细心修剪的花园。就在她正想辨认这里是什么地方时,一阵挖土声将她吵醒了。
      她起身推窗看去,却见是义兄欧阳擎昊正在她窗前挖坑,他脚边放着两株细心包好的六月雪。
      “义兄,你这是……”
      “白雪,把你吵醒了?”欧阳擎昊停下了手中的铲子,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就在他的手接触到她的头发时,白雪微微地颤了一下。自从昨日在他房中见到那一幕起,对他的碰触,她的感觉就不再那么自然了。
      “我不是说过,要把六月雪移种到你的窗前吗?你忘了?”
      “哦。”
      看着义兄铲土的身影,一种怪异的感觉掠过她的心头,使她很不舒服。

      吃早饭时,她心不在焉的喝着粥,想着昨夜的那个梦,义兄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
      “白雪?白雪!”
      “啊?”她回过神来,却见义兄正关切的望着自己。
      “你怎么了?大清早的,怎么这么没有精神?”
      “没、没什么。只是昨夜没有睡好,有些头疼。”说着,梦里那奇幻的景象在她眼前一晃。
      “头疼?要吃清风散吗?是不是冻着了?”说着,欧阳擎昊放下筷子,摸她的额头。
      “我没事,用不着吃药,过一会就好了。”一低头,躲开了那只手。
      “没事就好。”欧阳擎昊缩回了手,眼底还有几抹疑惑。“过两天爹的生日就到了。娘说我们是修道之人,不宜铺张。只说咱们全家一起吃顿饭就好。到了那日,可就辛苦你了。”
      “没什么。”她笑了笑,低头继续吃饭。
      “不如……我来帮你的忙?”他提议道。
      “你?”她一怔,继而笑道:“算了吧,义兄你只会越帮越忙。还记得上次你用炎咒点灶火的事吗?半个厨房都烧掉了。”说完,她禁不住笑了起来,笑得欧阳擎昊也不好意思了。

      三日后,白雪一早起来,做完了早课便忙着准备晚饭用的材料,何欢谷地势广阔,除弟子自种的菜地外,不乏树林溪流,山珍之类也极易搜寻,其中一样是她早在两年前精心准备下的——瓮笋。
      所谓瓮笋,便是在瓮中生长的竹笋,两年前,白雪依照食谱所载,在早春竹笋刚冒出时,将瓮扣上,只在瓮顶留下缝隙通风。由于是在瓮中长大,到了一定时候,便不再生长,又由于长年不见阳光,笋变得白嫩无比,食时鲜脆异常,再早的笋也比之不过。但也因种植不易,数量颇为有限,在何欢谷有此口福的人少之又少。

      在厨房里几乎忙了整整一天后,晚饭总算是准备好了,白雪也总算松了口气。
      她洗了洗手,走出了厨房,抬眼却见天上早已布满了晚霞。
      天空如同火烧一般,忽而泛紫忽而变红,一朵朵火烧云从她眼中飘过,然而一转眼整个天空黯淡了下来,所有的一切都消失在了天际,夜幕终于降临了。
      一切就像人生,辉煌不过一瞬,燃烧过了只剩下灰烬,就像这一朵朵的云,归宿在何方?
      十五岁的白雪竟生出了苍茫的身世感。

      晚宴时分,欧阳羽飞虽一再说修道之人过什么生日,但仍就很是高兴,就连苏秋妍也准许欧阳擎昊和白雪喝几杯酒。只是欧阳擎昊一直都很沉默,面上晴一阵阴一阵,似乎有话要说,却又在心里挣扎着。
      忽然他放下了筷子,似是突破了心中的桎梏。
      “爹,我……”
      “怎么了?昊儿。”欧阳羽飞笑看着自己的儿子。
      “我、我想娶白雪为妻!”他撂出了一记炸雷。

      “当啷”一声,白雪手中的筷子落地。
      白雪不敢确定自己听见了什么,只是愣怔的看着眼前的菜盘,空气和时间一起静止了,四周一片寂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会儿她是不是该收是桌子了?
      “昊儿,你疯了吗?!她是你的妹妹啊!!”苏秋妍打破了沉寂,原本柔和悦耳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
      “全何欢谷都知道,白雪不是我亲妹妹!”欧阳擎昊像是豁出去了,对着自己的母亲,确切地说是冲着自己的父亲喊着。
      忽地,白雪起身跑了出去,背后传来了桌子的碎裂声以及欧阳羽飞的怒吼声。
      入夜的何欢谷没有什么人在走动,尤其是在长门谷主居所附近,她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跑着,所幸一路上没碰上什么人,直到筋疲力竭窝在了一小丛树丛里。
      夏夜的风并不怎么凉爽,却让白雪的身体莫名地发冷,天上灿烂的星河也无法取走心中的迷茫。
      欧阳大哥不是她的义兄吗?他怎么会突然有了这种想法?他们不是一直都是兄妹吗?这样不好吗?
      她……要嫁给他吗?
      义兄对她很好,她也不是不喜欢义兄,但一想到这样的未来,她的心里就有说不清的抵触和茫然。
      她就这样矛盾着、挣扎着,在挣扎中沉浮着,任凭莫名的泪水淹没自己。

      “昊儿当真是疯了!!这话传出去,我们一家子还有何颜面在谷中立足!”
      “所以我才不想让他们待在一起,但没想到昊儿还是……我看白雪这孩子也还乖巧,对我们也很有孝心,昊儿又是真心喜欢她,不如……就顺了昊儿的意如何?”
      苏秋妍试探地说着。
      “秋妍,你怎么也这么糊涂!当初我们收养那孩子不是为了让她当我欧阳家的童养媳!此事我如今尚有愧意,再闹出这件事,你叫我良心如何安宁!我欧阳家非沦为何欢谷上下笑柄不可!”欧阳羽飞的声音透漏着压抑的愤怒。
      “我何尝不知你心里所想,只是白雪那孩子也无处可去,当初虽说是要为她寻找家人,可两年下来全无音讯,嫁给咱们昊儿也不算辱没了她吧?何况她和昊儿一向要好,未必心中便不愿意。你们父子何必为这件事反目呢?另外,昊儿说……你不同意,他就绝食。”苏秋妍近乎是乞求的说着。

      “不管他!这么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一样!这可不是要件什么玩具,他闹闹就能给他……”尽管这样说着,欧阳羽飞的口气明显的缓和了下来。接下来二人的声音变得很低,白雪再也听不到什么了。
      原来,她就在隐道轩外。
      她明白义兄在义父义母心中的地位,毕竟他们最为疼爱的还是自己的这个独子,那是她这个义女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更何况义父义母对她恩重如山,她不能、也不敢让他们如此为难。还有义兄,他……
      想起平日里欧阳擎昊那温和的笑脸,愧疚便在心底滋生了。
      在自责和愧疚中,她睡着了。

      翌日清晨,阳光一如往常的洒入房中时,白雪醒在自己的床上。看着头顶素白的床帐和熟悉的一切。她以为自己是做了一场荒诞的怪梦。
      该起床准备做饭了,她这样想着坐了起来,却在下一刻看到义母在床边的一张椅子上坐着,温柔的笑颜一如往日。
      “白雪,你昨晚怎么在花丛里睡着了?不怕着凉吗?”
      义母的话在瞬间提醒了她,那一切都是真的,她必须来面对这个事实。
      “昨晚的事吓着你了吧?但昊儿这两年对你如何,你也是知道的……”
      “义母,我嫁。”话一出口,迷雾瞬间充斥了她的心。
      “真的吗?白雪,你——确定?不后悔?”苏秋妍捉住了她的手,目光中既喜悦又失望的复杂着。
      “是,我——不后悔。”她不肯定的说着,语气没有一丝说服力。
      但苏秋妍没有注意这些,一向细心的她在这种状况面前,也难免忽略了细节。
      “那好,我去对你义父说,至于你义兄,你暂时别去见他。” 苏秋妍带着满脸笑意离了白雪的卧房。

      再见到欧阳擎昊时,是在隐道轩里,他的确是消瘦憔悴了不少,但人的精神倒是挺好。白雪许嫁的事他已经知道了,也因而此时格外的高兴。
      看着义兄的样子,白雪心中纵有愧疚,却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便一直低头不语。
      这两天里,苏秋妍费尽口舌,终于勉强说服了欧阳羽飞。
      “我都听你义母说了,你是自愿的吗?你义母没有逼迫你吧?”话一出口,他便遭到妻子的一瞥,但他视若不见。虽知妻子不会是那样的人,但她对独生儿子的溺爱,也是为他所深知的。
      “没有,是我自愿的。我愿意……”这两天里,她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无论如何,他们都是她至亲之人,她不愿他们因她而生出不快。
      欧阳羽飞静静地看了她一会,道:“白雪,你还太小了,有很多事情你还有经历,你不知道这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这样吧,我许你在你二十岁之前都可以后悔退掉这门亲事,以后你还是我的女儿。”
      “如此就多谢义父了。”尽管她不认为再过五年会有什么不同。
      “为什么还要再等五年?!女子十五岁就及笄了,白雪现在一点都不小!”许是担心夜长梦多,欧阳擎昊极为不满父亲的决定。
      “昊儿,这已经是你爹最大的让步了!总要有时间让谷里的同门接受这件事。总之,再过五年,白雪就是你的!”苏秋妍难得的斥责了儿子几句。
      没有人注意到站在一边的白雪眼中的无奈和凄凉。

      这件事就这样定下来了。欧阳羽飞只将此事告知了各堂长老,张博年虽觉不妥却无从反对;齐书宁原本就不为俗世观念所束,更懒得管旁人的家务事;作为白雪的师父,史文瑞心中虽极为不悦,奈何白雪自己愿意,加之他本性木讷,对儿女之事感应极淡,也就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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