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做匪妻》目妤

5、第五章

　　夏高远是个男人，但他是个嘴碎的男人，他没有好男不跟女斗的观念，也没有多少尊老敬老的想法就是了。另外，在跟他娘斗智斗勇的几十年里，他知道怎么应付老太太。

　　这会儿听夏孙氏急头百脸的质问，当下连珠炮一样反击，“什么碎银子，什么铜板？娘，当初给二丫头看病的时候，你可是咬紧牙说一文钱没有了。二丫病一好，您就有钱了？还一下银子铜板都有了？”

　　夏孙氏被她这不孝儿子呼吸都重了许多，一口黑黄的牙齿差点没让她咬碎。

　　她咬牙切齿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们一家在背地里记恨着老太婆呢。说，是不是你们在外面嚼舌根，说我老太婆铁石心肠，亲孙女儿都不救了？啊？”

　　夏高远翻了个白眼，“除了你，咱家谁整日有闲工夫纳凉，跟人瞎聊啊。再说了，你不是也没拿钱医二丫头吗？”

　　“那是我的棺材本，我老婆子的棺材本啊！大夫都说了，这二丫头救不活，你还要我拿棺材本出来，啊？”夏孙氏气狠了，抡起门后的一根木棍，在他身上打了好几下。

　　那木棍是不久前，夏李氏抱回来要用来烧火的，放在外面，整日日晒雨淋的，早已枯烂，打了几下，就断成几截，残肢飞得到处都是。

　　夏李氏护着儿女又往后挪了挪。她婆婆隔三差五的发作，这些年来，她也琢磨出经验了，就是她万万不能做出头鸟。

　　若她上前，婆婆铁定不依不饶，找来她其他的儿女，一一数落儿媳妇的不好。自家娘和弟媳妇，不论谁错，夏家人的心都会偏向自己娘，最后只能她这个外人得不好。

　　让他们母子两对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母子两无隔夜仇。今日闹得天翻地覆的，明日夏高远带着笑脸，跟她娘赔个不是，人家照样是亲亲热热的一家人。

　　何况，夏孙氏说的这件事，她确实一点不知情。是以，她只是护着自己的孩子，并不插话。

　　夏高远混是混点，老娘真火了，也不敢跟她硬碰硬。他娘要是被他气出个好歹，往后他在这世上就真是没爹没娘了。

　　这会见她呼吸都急促了许多，也不再硬杠，只到底不甘心，便小声嘟囔，“大夫可没说治不好了，他让咱去县里看的。”

　　“就这赔钱货，啊，这赔钱货治好了有什么用？”夏孙氏颤着手指着夏安舒，气得不轻。

　　后者脸色漠然的看着她。

　　“娘，安安不是赔钱货，咱家没赔钱货。”一直不说话的夏李氏这时候，这时强硬的插进这对母子的对话中。

　　说话间，她将女儿拉到自己身后，像母鸡护鸡崽一样，挡在女儿面前。她的一句话，将战火引到了自己身上。

　　夏安舒微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口气，伸出瘦小的手，牵住夏李氏的手，往前一步，从她背后站到她身侧。

　　夏李氏的手心满是老茧，粗糙得不像话。但夏安舒牵着，却觉得暖得很，她甚至觉得有一股暖意，顺着她的掌心一直钻到心底里。

　　明显，夏李氏一开始是不愿意和夏孙氏对上的，不然也不会这么久做了哑巴。

　　因为不愿意女儿被说赔钱货，义无反顾的将炮火引到自己身上。

　　这是个傻女人。

　　这时候，夏安舒想起小姨来看她时说的话，“你娘啊，就是个傻的，一根筋。”

　　夏安舒喜欢听小姨说话，有一股子这家里人没有的朝气，另外，她也想多了解一些夏李氏的事，便不着痕迹的引导道，“我娘才不傻呢，娘很厉害的。”

　　小姨轻点了一下她额头，“你娘就是傻，不傻她能不听你外公外婆的话，嫁给你爹？”

　　夏安舒问，“外公外婆不想娘嫁给爹？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因为你们夏家人难缠呗，你爹是家里的小儿子，要给爹娘养老，你外公外婆觉得你奶太厉害，不好伺候，怕你娘跟她住在一个屋檐下，日子不好过，才拦着的。唉，你娘年轻的时候，长得可俊，媒婆都差点没把我家的门槛踏破了。那些人条件可不差，你娘嫁一家，日子不会比现在差。”

　　“那后来，娘怎么又嫁了爹呢？”夏安舒尽量让自己的表现得像个七岁的孩子。

　　“我这不是要说到了嘛。”小姨给夏安舒掖了掖被角，才又接着道，“你娘长得俊，你爹也不差。他长得也俊，又跟先生读过几年书，身上有股读书人的书生气，很得人欢喜。这人不知道从哪儿瞧见你娘，拿话把她哄住了。你娘太年轻，被他的嘴甜和殷勤劲迷住了，不顾父母的反对，非要嫁进来。”

　　“俗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娘就吃了不听老人言的亏，一吃就是十几年。头一年，生了头胎，是个姑娘。哦，就是你大姐。一家虽有些失望，但那时丈夫喜爱，你爷还在，管着你奶，你娘的日子还好过，也不至于不待见她。”

　　小姨说到这里，叹了口气。

　　“三四年后，生了你，又是个姑娘。正巧那时候，夏小妹，就是你小姑姑出嫁了，分了许多地出去。你爹整日里和你奶闹腾，你奶觉得你爹是受媳妇撺掇了，更不待见你娘了，变着法子挤兑她。”

　　夏李氏趁着自家妹妹过来，照看孩子的时间。出去扫了院子，喂了猪崽，又将几个孩子换下来的衣裳洗了，这才回到屋里。就是陪着妹妹，她手里还拿着针线，缝补孩子们穿破了的衣裳。进屋听妹妹跟安安讲话，听了两耳朵，就不赞成的制止她，“孩子还小呢，你跟安安说这些做什么？”

　　但小姨并不听她的话，反而瞪了她一眼，“咱们许久不见了，好不容易见一面，你都没点闲工夫陪着，你丈夫和婆婆是死的不成！”

　　“小妹！”夏李氏喝止她。

　　小姨瞥开头，见安安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怜惜的抚了抚她的大眼睛。这孩子太瘦了，衬得眼睛大得很。

　　“安安，还想不想听？”

　　“想。”然后夏安舒转头对她娘道，“娘，安安想听。”

　　夏李氏摇摇头，低下头专心缝补衣裳，不管她们了。

　　后面的话，总结起来就是，夏高远求娶夏李氏几年后，生了花心，在外面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的。对家不用心了，整日整日的不见人影，还不断将家里的钱财往外拿。

　　渐渐的，有闲话传到夏李氏的耳里，随后，在隔壁村的李家也听到了风言风语。

　　李家听说了，就不能不管。

　　夏安舒的大舅，在县里教书的先生。当时就说了，只要她离开夏家，她要嫁人，他就给选个好人家风光把她再嫁出去。不嫁，就养她一辈子。

　　但夏李氏拒绝了，理由是，离开夏家，她带不走孩子。没有亲娘在身边，孩子必定是不会被好好照顾的，她光是想象孩子整日里没人管的模样就心痛，舍弃不掉......

　　夏安舒的回忆说起来很长，其实不过是发生在一瞬间。

　　等她回神的时候，就见夏孙氏一双浑浊的眼，死死盯住夏李氏，“是你，是不是？丢人的东西！是你这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为了给小赔钱货看病，偷了老婆子的钱？好啊，是我夏家识人不清，把一头白眼狼娶进来，做了我儿的媳妇，祸害我夏家这么多年。要么你现在赶紧把钱还回来，要么我不把这事告诉给李家，叫李家看看她们家养出来的究竟是怎样一个东西。”

　　“娘，我都不知道您有钱，几个孩子，我也不让他们进您屋的，如何能拿走？您不能平白无故的冤枉人啊。”

　　“平白无故？这门窗好好的，家里也没有被翻乱，不是你们还能是谁？不是偷了老婆子的棺材本，你哪儿来的钱去给这赔钱货治病。我就说嘛，你们一家子没用的东西，叫人看不起的玩意儿。出门去，还有人瞧得起你们，舍得借钱个你们？就不怕这借出去的钱就回不来了吗？原来啊，原来是当着借钱的名义，实际是打上了我老太婆棺材本的主意。”

　　夏高远读书那几年，夏孙氏是砸了些钱进去的，就盼着儿子好好读书，给她考个功名回来，让她过上人人羡慕的官太太生活。不成想，这儿子没用，读了两年就回家娶媳妇了。

　　她原想着，要不缓缓再读书再去考。这儿子娶了媳妇之后，儿女一个接着一个的生，绝口不提靠功名的事了。是以，她对儿媳一直没好脸色，其实还有怨恨她勾住儿子心思的原因。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对于儿子再考功名的事，她已死了心，只是越加瞧不上穷得叮当响的小儿子一家。觉得他们没本事，才叫她过不上好日子。平日里就少不了冷嘲热讽，现在更是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外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