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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七夕节 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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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赏赐的宅子,即使多年无人打理,看起来也算气派,比如瓦沿上雕刻的麒麟狮子,皆是有棱有角。
白雪鹤摸出钥匙,正深感此处是个好去处,却发现大门全然未锁,他猛然出了身冷汗,小心翼翼环视四周,倒的确没看出什么异样。
这时一阵冷风吹过,径自吹开那扇大门,白雪鹤抖了一下,门内一片安静,的确空无一人。
“这是小黑安排的住处,想来不会有问题。”他这样想着,倒是昂首挺胸的走了进去。
此时此刻,苍华正半躺在军帐中,百无聊赖的拈着枚甜果。
虽未相处几日,他的下属还是摸透了这位将军的喜好,这高大威猛的将军不喜欢酒肉,倒是很爱清甜的果子。
“苍华!”
荀落的声音突然在帐外响起,苍华坐直,将整颗红果放入嘴巴,却被酸的皱了下眉,就算记恨白雪鹤,倒还是很怀念白府那些甜津津的果子。
荀落进帐,环视一周后才坐下,他刚刚送傅季瑛出城,无车无马,连随身软甲都不曾穿着,硬是走了一夜才从城郊回来,此刻风尘仆仆,眼角眉梢俱是尘灰细汗。
“我看你送败军出城,自己倒像个囚犯。”苍华哂笑,眼神中有些许同情和轻蔑,“我若是你,就不会真的放下兵器,而会在城郊处杀了他,难道,你不恨皇帝杀你父亲?”
“你怎么这样?”荀落惊讶,“腾”的站起来,“若我不真的送皇上出去,他留后手害白雪鹤怎么办?”
苍华眉头紧皱,眉眼露出不快。
荀落不知道苍华心中所想,还以为他是酸自己太关心白雪鹤,于是缓和笑道:“你年纪轻,不明白他奸诈,索性都过去了,白大人现在何处,他身子还好吧?”
“我叫他出城了。”苍华漫不经心点头,有意无意的回避着他目光,“兵荒马乱,他身体虚弱,留在军营很是不妥。”
“什么?你明知道兵荒马乱,怎么还送他出城……”荀落的讶异变作愤怒,“今日在城楼前,我就看出你有些不对,难道有人挑唆不成?”
“他先前做了那么多事,害了那么多人。”苍华起身,紧紧捏着手中红果,汁液如血一般淌过他手指,冷笑道:“荀将军你不是很光明磊落,怎么也看上他不成?”
“他服食息痛膏多年,所以才会处处为皇帝所制,做了很多他自己也不愿做的事情。”荀落语气渐渐低沉,“现在他身体虚弱,无论先前有什么误会,都……”
“你就这么信他?甘愿为了他放走仇人?”苍华打断他,“你怎么知道他是因为息痛膏,还是,为了别人?”
荀落已彻底愣住,伸手向前,准备揪住苍华的衣领,只是他的指尖还未碰到,苍华已无声息躲开。
荀落瞪着苍华,“他在哪里?”
“他忍辱负重,不过是为了他的王爷。”苍华缓缓起身,眼白里透出猩红,“与你,与我,都没有什么干系!”
“我只问你他在哪?”荀落起身,在门口取下佩剑,“皇上偏执,随时可能回来,我得去找到他,他在我身边才安全。”
苍华没有答话,起身离开军帐,荀落想伸手拉住他手臂,却发现在苍华面前,自己的武功永远只是徒劳。
“我一定能找到的。”荀落咬咬牙,提剑冲了出去。
苍华在不远处看到他背影,狠狠踢了脚地上沙砾。
……
天气逐渐燥热,又不像在皇宫里有人扇凉打风,白雪鹤起先还穿着齐整的衣裤鞋袜,后来索性脱了外衣外裤,只穿着中衣坐在床上。
片刻后,他又打了盆水泡脚。
他靠着墙,白细手掌在肚子上摩挲,在皇宫里待久了,太久没吃饱,又吃了不少流食,因此先前在军营里吃了馒头,倒是有些不消化。
虽然不知道苍华究竟听了什么,但白雪鹤明白,这一定是燕王的阴谋。
如同先前的许多事,这世上根本没什么巧合,兜兜转转,无一不是圈套、不是被人精心布置。
被曾经真心倾敬的救世主玩弄于鼓掌,的确很难做到一笔勾销,但白雪鹤就是白雪鹤,他永远会努力调整心态,好死不如赖活着。
可他居然还是觉得很欣慰,甚至有点满意,如果不是燕王,他一辈子也只是别人家挨打挨骂的奴婢,如今虽然名声不好,但终究风光过几年,虽是被很多人骂,倒也被这些人畏惧。
如果不是燕王,他也不会平白无故捡到条小蛇,认识了迷迷糊糊的小黑。
纵使有千般误会,小黑还是留了这个住处给自己,等到一切平息,他可以再去解释。
就算解释不通,还可以求,反正自己向来没什么骨气,从来不怕求人。
门外突然有些响动,白雪鹤把脚从水里抽出,随便在裤腿上蹭了两下,趿着鞋子打开房门,他将洗脚水泼在地上,端了盏灯向着大门方向走。
大门前修了影壁,只看到有灯笼在晃动,其他东西都看不真切。
“爱卿。”门外声音响起,来人却不急着显露模样。
白雪鹤呆滞原地,如被井水泼了般浑身冷汗。
“爱卿怎么不迎接朕。”傅季瑛转过影壁,将灯笼放在地上,向着白雪鹤张开双臂。
白雪鹤没有出声,身体钉在原地,手中烛光不住摇晃。
傅季瑛虽眉眼带笑,但着实十分狼狈。他平日虽不喜金玉奢华,但也不是简朴之人,如今只穿了件粗布衣,一缕头发自发髻掉落,虚虚垂在耳畔。
傅季瑛见白雪鹤一动未动,仍是笑着走上去,大方自然的将人拢在怀里。
白雪鹤只好被他拥着向前,但仍用余光向周围看,发现傅季瑛确是孤身一人,只腰间仍带着佩剑。
“别看了。”傅季瑛知道他意图,“他们已经休息,是朕更换衣装,独自离开,特意过来寻你。”
白雪鹤暗自喘了口气,勉强低声道:“我记得,昨日城门前,圣上已经应了荀将军。”
“朕是应了他,也确实放了你。”傅季瑛温和一笑,语气暖如三春,“只是呀,苍华也不愿留你。”
白雪鹤一向巧言令色,即使情势紧急,也总能寻些话锋,此刻却忽的哑然。
“朕在城门处见他奇怪,就派了徐林远远跟踪,果真见到你出了营地,朕才能找到此处。”此刻二人已走进内室,傅季瑛拉他坐在对面,饶有兴趣的问:“朕有些关于燕王的秘密,你想不想听?比如苍华虽武功高,可不过是个野路子,不过是为了离间一个武将,他居然肯牺牲你。”
“愿赌服输。”白雪鹤摇摇头,“没什么可说的。”
“你说没什么可说的,朕却偏要说。”傅季瑛接着道:“京城里的悬案,加上许宴突然不知进退的谋反,让朕总觉得不大对劲,朕身边的皇亲只剩燕王有能力谋反,可朕实在不知道,他一个被软禁在府的人,凭什么去筹谋?”
“所以朕暗地里让徐林查探,虽然查的很慢,查出来也没什么用,但朕的确觉得惊心。”
他看着白雪鹤表情未变,刻意停顿片刻,“燕王身边的侍卫叫离月,你应该知道此人,但他其实不是人,而是只狐妖,自朕封府以来,燕王就未曾待在府里,那里只有变换容貌的离月而已。”
“真的?”
虽然早知这世间有精怪,但听到“离月”二字,白雪鹤还是有些战栗。
如果离月是狐妖,那他便可以变幻形态留在京中,这样说来,那个呆头呆脑的县令兰梓清,的确一直是燕王假扮。
那可真是,好生厉害。
想到这里,白雪鹤居然笑了笑。
“爱卿,你可是糊涂了?”傅季瑛看到他笑的莫名,忍不住问,“被逼至此,你就不想找他问个清楚?”
“没有,我只觉得自己可笑。”白雪鹤摇摇头,“少年穷困时,我曾被燕王一句‘梅卿’打动,以为自己就算卑贱,也能如梅花般生出傲骨,矿洞内,我又被兰梓清一句‘梅卿’打动,以为自己能痛改前非做个好官,如今才知道我有多蠢,总是被这同一人蒙蔽,以为自己只要努力,就真的可以脱胎换骨前尘不记。”
“你倒难得说真心话。”望着白雪鹤突然说了这一串,傅季瑛却无心再听,而继续道:“不过爱卿倒别忙着自责,我这里还有件事。”
白雪鹤笑笑,没有言语。
“一个巴掌拍不响,事情桩桩件件,燕王有错,你也不清白。”傅季瑛忽然大笑,饶有兴趣的望着白雪鹤,“只是有一件事,爱卿实在是冤得很。”
“朕真的很想知道,你何时才能笑不出来!”傅季瑛猛然伸手,右手狠狠钳住白雪鹤脸颊,逼着他看向自己方向,左手则从袖管取出一物,狠狠掷在桌上。
这个东西,白雪鹤无比厌恶,却也无比熟悉。
息痛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