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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中元节 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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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发黑,就在白雪鹤刚刚离开的监牢之内,锦衣卫照例提着晚饭走近,却没听到阮金有任何动静。
“吃饭了。”锦衣卫没耐心的将馒头扔在地上,“真不知道爷怎么跑这么远的地儿,还得伺候你丫……”
他瞬间收声,因为阮金正倒在牢狱的杂草之中,手吃力向前伸展搭在墙上,浓稠黑血缓缓淌成一片。
“去请白大人和卫大人。”锦衣卫只呆滞片刻,便火速下了命令。
白雪鹤提着灯笼走出几步,便匆匆折返回到监牢,饶是见过无数情态各异的尸首,他还是觉得无比诡异。
白雪鹤抬手拦住守卫,自己也没有动尸体,一缕月光扫在尸体身上,苍白与血红相溶,白雪鹤眼皮抖了一下,缓缓仰头。
“你的主子能从这气窗出来救人?”
望着阮金扭曲的手掌,白雪鹤忽然回忆起自己曾说过的话,他不知道世上有没有什么武功,却知道这世上有可以幻化成人的妖物。
等了一阵,白雪鹤扭头问:“卫大人没有来?”
“卫大人……”锦衣卫有些尴尬的低头,“卫大人,喝酒喝大了,一时他来不了……”
既然一时来不了,卫岚的“喝酒”必然是喝花酒,白雪鹤笑笑,道:“你们别动尸体,卫大人来之前,也不要通知兰梓清,明白吗?”
“那肯定不会通知的。”锦衣卫见白雪鹤没在意卫岚“喝酒”的事,暗自松了口气,他恭敬上前扶了白雪鹤一把,“那小的先送大人回去?”
“我去看看尸体,你们不必跟了,还是在外面守着。”白雪鹤笑着吩咐,“兰梓清虽然没有手下,可牢里衙役认识他,你们别露出破绽。”
“嗯,还是大人周到。”锦衣卫低眉退了几步,火速挥手带身边人下去。
四下终于无人,气窗透出的月色更加诡异,白雪鹤蹑手蹑脚靠近,他从袖口掏出白手帕,小心翼翼将阮金死死贴在墙上的的手抬起。
果然,在沾血的手指下,覆着一个不慎清晰的标记,那是东倒西歪的两个点,似乎是个未写完的字,像是半个偏旁。
白雪鹤扭头盯着门外动静,白皙秀致的脖颈上沁出细汗,他握着尸体的尚未僵硬的手沾血,毫不犹豫的将那两点连成一条,接着向上微微勾起,他带了些嫣红的薄唇也跟着比划,勾勒出一道弧线。
做完这一切,白雪鹤迅速起身,将方才的手帕塞进袖口,这时卫岚正火急火燎从青楼楚馆赶来,看到白雪鹤笑着笼手,他站在门口莫名呆了一阵。
虽然刚春风一度的卫岚不是断袖,但也当真觉得这个笑容很好看,仿佛幼童稚子发自内心,全无风尘。
“卫大人喝好酒了?这个时间很持久,身体很好嘛。”白雪鹤恢复了一贯的讥诮,斜眼望着卫岚领口处种的红印,卫岚老脸一红,一面提衣服一面道:“……属下一时失职,喝的多了些……”
“人之常情嘛,我又没怪你。”白雪鹤笑着拍拍他肩膀,“阮金死的诡异的很,咱们的人先偷偷撤出去,让他兰大人来审这密室杀人,别落的个看管不严的嫌疑。改日我请你喝酒。”
卫岚见白雪鹤莫名开心,便也不再忐忑,他笑着扶过白雪鹤的手臂道:“夜深了,我送大人回去。”
“不必了。今天天气不错……”说完这话,白雪鹤才发现外面是黑夜,急忙摇摇头,“不开口的终于死了,今天心情不错,我可以自己走回去。”
“今日是中元节……”卫岚讨好道:“万一有什么不测……”
“是我忘了。”白雪鹤无语笑笑,个子不高的吃力拍了下卫岚肩膀,“哎?可您上赶着鬼节不是也该逛哪儿逛哪儿吗?”
卫岚耸了耸肩,赶紧退开条道儿。
白雪鹤住的不是很远,每走几步便到了庭院门前,他心情貌似真的不错,脚步也有些发飘。站门口敲了敲门,却没听到有人的动静。
“小黑,睡了?”白雪鹤不再敲门,蹑手蹑脚的将门退开,“吱——”的一声响起,一个黑色的东西“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白雪鹤没太在意的走了几步,忽然回头眯眼向前望,地上居然躺着条黑色的小蛇。
“小黑!”白雪鹤顿时慌了手脚,七手八脚的捧起小蛇,准备冲向门外去找大夫,过了片刻又孩子般怔了怔,这蛇该去看什么大夫。
“啊?”
就在这时,小蛇抬起眼睛,迷迷糊糊的发出个很软的声音,白雪鹤呆了一下,眸子里闪过几分生气,要面子的轻描淡写道:“你在门上睡着了呀。”
“对啊。”小蛇蹭上他的手臂,忽的感觉有些温润,迷迷糊糊道:“袖口怎么湿淋淋的呀。”
“没什么。”白雪鹤摇摇头,边走边把蛇从袖管里拉出来上下乱摸,黑夜加黑皮肤衬的黑蛋不会脸红,但他还是不自在的问:“哎呀你在干嘛呀。”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当然看看你有没有事,我还……”白雪鹤停了一下,继续冷笑道:“你爬那么高,都不疼的吗?”
“当然不疼了,我从悬崖摔下来,都没死过。”等到进了房门,黑蛋乖乖变成了小孩子,边穿衣服边道:“住在大山谷的时候,有只黄鼠狼叫我帮鸟妈妈拿鸟蛋,结果树枝一抖我就掉下去了,一点事都没有呢!”
“黄鼠狼怎么会帮鸟妈妈……”白雪鹤很无语的看着他,“他那是让你偷,太高了自己又不敢去,傻不傻…”
“也对哦……”黑蛋红了红脸,衣带系的乱七八糟,过了一会儿又傻笑道:“那还好没事了,鸟蛋都没事的。”
“傻蛋。”白雪鹤把他揪过来,一点点系好衣带,黑蛋呆呆道:“我真的是很傻,又叫黑蛋,傻蛋也很合适。”
白雪鹤不是这意思,倒是噎了一下,进而道:“我没有说你傻。”
黑蛋早就越过了这一茬,跑去桌上寻东西吃,鼓鼓囊囊道:“其实他们也说我是傻蛇,只有阿离没有说过,可是你比他们好一点,我知道你是真心跟我玩的。”
白雪鹤背着身笑笑,接着转头道:“我怕有大妖怪把你吃掉,从今天开始,你跟着我吧,只是不……”
“不要瞎听他们说话!”黑蛋开心的举起手,“我都知道!”
“嗯。”白雪鹤点点头,抬手摸摸黑蛋的脑袋。
就在这时,门外有些吵嚷,有人唤他:“白大人。”
“白大人我们走吧。”黑蛋高兴的拉着他衣襟。
“我们可能要看不太好看的东西。”这刚答应了小孩,就要去看尸体,估摸着有些刺激,可是胖小孩的圆圆脸已经明摆着不太开心了。
白雪鹤眼珠转转,马上想到,“你变成蛇钻进袖子。”
……
京城天牢最深处,湿气盘旋而上,乌黑墙壁上满是水珠。
荀落直挺挺坐在监牢里,由于受了些刑,他脸色苍白,神色尚且坦然。
他的确是洛苍霞的儿子,只是随了母亲姓荀,据说母亲难产而死,所以他只有洛苍霞一个亲人。
洛苍霞虽然耿直,却在儿女之事上异常谨慎,一直将他安置在老家,逢年过节才回去。
尽管与儿子见的不多,洛苍霞从不像其他人对幼子那般溺爱,而是教他读书武功,也送他一柄奇怪的、镂空的剑。
“他们都说这剑不好。”彼时荀落还很小,吃力的举着剑,奶声奶气分析:“中间是空的,容易折。”
“不,这是把很好的剑,切记要拼命留着。”洛苍霞生着胡茬,声音沉重而温柔,“我来教你剑法,你的剑不能叫人拿去。”
其实接近傅季瑛,正是因为那日有人说这是杀父仇人,所以被关在这里,他也觉得没那么奇怪。
父亲曾说过两句话,一是要他光明磊落,二是千万不可去京城,可此时已是家破人亡,让他一人独活,又怎么忍的下去。
就在这时,牢狱前方似有动静传来。
荀落抬头,从朦胧灯光处看到几人,中间那人披着黑色暗纹大氅,脸庞削瘦俊美,眼眸狭长,目光温柔却危险。
“灯拿来。”傅季瑛止步抬手,“朕自己过去。”
“皇上,他……”徐林拦了一下。
“荀公子也是孤身一人,有什么好怕。”傅季瑛夺过灯笼。
徐林心知傅季瑛的决定不可改变,于是带人退了出去。
荀落眼眸直勾勾盯着前方,他虽然在天牢,却没享受到该有的“待遇”——琵琶骨没有穿,手脚筋也都在。
傅季瑛的腰间有一把剑,帝王不一定不会武,却一定没有上过战场,没有搏过命。
荀落目测一下室内的距离,握紧了手腕上的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