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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端午节 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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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
黑蛋刚吐出半个字,便有几人迅速从林间隐现,他面前的“阮绛合”似乎喝的烂醉如泥,他颠倒着走了几步,缓缓倒在树下。
那几人身穿黑衣,神色十分不善,黑蛋害怕,迅速变成蛇伏在地面,他缓缓游走至黑衣人身旁,打着胆子弓起身子,想将那些人吓走。
“蛇……”有黑衣人猛然跳起,惊讶道:“有蛇!”
“蛇有什么怕的?”为首的黑衣人不屑,却伸手拔出利刃,黑蛋吓得一哆嗦,迅速钻入一旁泥土,那黑衣人扫了几眼没看到,“你也太警觉了,这里哪有蛇?”
先前的黑衣人松了口气,低声道:“那就动手吧。”
银光一闪,利刃已插入“阮绛合”腹中,如注鲜血汩汩流下,烂醉如泥的“阮绛合”没有反抗,而是靠着树干平静的倒下去,仿佛一只烂麻袋。
阿离死了?黑蛋整个蛇都已呆住,他弓起身体,直愣愣的向着黑衣人冲过去——
“我就说有蛇嘛。”黑衣人将黑蛋的尾巴拎起,在空中松松抖了两下,接着随手扔在地上,“不过这蛇长得不大,倒不会咬人。”
黑蛋的圆脑袋砸在地上,晕乎乎的睡了过去。
夜里凉风习习,待黑蛋醒来时,周围已是空无一人,仿佛刚才的事情不曾发生过。
阿离!黑蛋迅速起身,向着刚刚“阮绛合”倒下的树干飞快游走,可那里根本空无一人。
只有树林角落里扔着包裹和衣服,证明着他刚刚来过这里。
黑蛋被吓得不轻,整只蛇瑟瑟发抖,但他心里实在记挂阿离,于是依旧在四下探寻,夜深人静,只有远处深林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阿离?”黑蛋大着胆子唤了一句,再次确定了没有其他活人生气后,又钻进那堆衣服中,重新变成少年的模样。
树林中无人应答,黑蛋抱着包裹小心在落叶泥土中行走,终究于树林里看到人形,他小心翼翼的靠近那人,却被吓得直接跌在地上。
面前的确站着一人,只是地上还躺着一人,那人已不能被称作“人”,因为他已是散落在地的肉块。
黑蛋从未见过这种场景,他呆滞原地,圆圆的眼睛里泛出泪花。
站在他面前的人回过头来,白肤细目五官精致,那一双眼微微有些弯曲,如同新月般妩媚莞尔。
这是昔日山谷里讲故事的红衣公子,正穿着黑衣站在他面前。
“阿离。”黑蛋喃喃道:“是不是你杀了人呀?”
“我早就说过,我要去的地方很危险。”阿离抬手,先前异常骇人的利爪变成一双雪白如玉的手,“是你不听我的话,偷偷跑出来。”
阿离的声线里带着嗔怒,十足带着几分宠爱,仿佛之前在山谷里那样,给他带好吃的点心,对他讲故事。
黑蛋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上前拉住阿离的衣袖,带着哭腔低低道:“阿离,你不会害人的……咱们回家吧……”
阿离没有说话,白玉般无瑕的指尖于衣袖划过,一道闪电自衣袖略过,黑蛋疼的收回双手,豆大泪珠自眼眶滚落,仿佛是个五六岁的孩子。
“阿离我不乱跑了……”黑蛋边哭边道:“阿离咱们回家吧……”
“快躲起来吧。”
天光乍破,阿离转过身,黑衣如阴影般隐入天色,气息也迅速消失,只留下地上可怖的尸首,四下路人进城的碌碌马车声传来,黑蛋没有动,而是呆呆坐在原地,过了片刻人声靠近,他才跌跌撞撞的跑进林子深处,反复寻觅着京城的路。
“白雪鹤。”黑蛋捂着眼睛,很难过的想,“你别不要我,我真的没有家了。”
与此同时,白雪鹤也在京城乱转,小黑已经失踪了一个晚上,他与白福分头行动,一个向北一个向南。
黑蛋平时喜欢去的点心铺子都已翻过,却四处不见小孩的身影,白雪鹤从未这样焦急过,他咬咬牙,索性向锦衣卫指挥使司而去,卫岚手眼通天,这世上还没有他找不出的人。
待白雪鹤行至都指挥使司门前,却看到一个人守在门口,其余锦衣卫都站在墙根纳凉,只他呆呆的站在另一处,不与旁人说笑。
“荀公子?”白雪鹤一愣,荀落转过脸来客气道:“白大人。”
白雪鹤忽然想到什么,立刻道:“上次你遇到小黑,是在什么地方?”
荀落愣了一下,据实回答道:“京城北郊。”
“多谢荀大人。”白雪鹤立刻微笑拱手,对身边定住听他们对话的锦衣卫道:“去给我牵一匹马。”
“白大人!”白雪鹤话音未落,卫岚的声音自几人身后响起,卫岚的马比其他人好了许多,白雪鹤想也不想的过去牵马,“你的马先借我一用,我要出城。”
“出什么城,快随我去诏狱!”卫岚的神情剧变,眉毛狠狠拧在一处,“阮绛合死了!”
白雪鹤的脑子轰的一声。
“你先走。”荀落自身后轻轻扶住了他,眼神里闪过些不一样的神色,“我去帮你找。”
锦衣卫诏狱。
敛尸房位于地下,卫岚神色严肃,提灯引白雪鹤下了阶梯,冷冷的烛光中没有半分活气,骇人的尸块堆放在停尸床上,尸块仿佛被野兽撕裂般支离破碎,与之前苏烟的尸身别无二致。
白雪鹤的手开始颤抖,他断定之前的事情是许凌霄所为,并有意无意的制造出许多证据,可如今又有尸骸出现在这里,难道……
“这就是阮绛合。”
“铛”的一声,傅季瑛自远处的黑暗中隐现,将一个东西扔在下跪行礼的白雪鹤面前,白雪鹤盯着它看了许久,才缓缓拾起。
白雪鹤认得,那是阮绛合一直带在身边的白玉扳指,扳指上出现裂痕,里面渗着丝丝血痕。
“如果之前的事情是许凌霄做的,那这又怎么解释。”面对着尸体,傅季瑛表情冷冷,伸手接过太监递来的一盅茶,“而且死的还是你费劲救出的阮先生。”
白雪鹤没敢说话,傅季瑛抬眸看向卫岚,轻声道:“传杖。”
卫岚刚想开口,却被白雪鹤的眼神制止住,锦衣卫提着红色廷杖走近,傅季瑛坐在椅子上道:“白大人,你想让廷杖打在官服上吗?”
白雪鹤适才除下官服,露出一件夏季的轻薄中衣,他的身体很瘦,衣服仿佛在身上荡来荡去,因为刚刚跑的太快,衣襟随之散开,露出里面嶙峋的锁骨。
“廷杖三十,你可以慢慢想个说法。”傅季瑛骤然有些兴奋,冷冷的眼神中露出光芒,锦衣卫提着红色廷杖走近,猛然砸在白雪鹤瘦弱的脊背上。
他的身体早就被息痛膏所害,这一棍子下来,白雪鹤早有预料的倒了下去,鲜血顺着嘴角流下。他双手握拳,用尽全身力气挺起脊背,准备迎接第二杖。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第二杖过了很久才落下,又是实打实的疼痛,雪白中衣渐渐被鲜血染的透红。
“爱卿,那个小倌确是许凌霄弄死的,可破坏尸体的另有其人,想要朕疑心许家而已。”傅季瑛好似在循循善诱,“第三个死的是阮绛合,这大概是燕王在灭口吧,毕竟阮绛合是废太子亲信,更是朕这个弟弟的好友。”
“皇上!”白雪鹤突然抬头,“燕王已被软禁,怎么可能再杀人,而且许凌霄已经认罪,他再杀人,岂非自寻死路?!”
“爱卿去找了太后,让命案大事化了,燕王怎么会知道,燕王曾外出征战,手下还有柳将军,又岂用他亲手杀人。”傅季瑛冷冷一笑,恶狠狠道:“你为了放阮绛合出来,出手冤枉许凌霄,甚至对死者身份不加查问就逼死周靖,爱卿,你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吗?你早就是个任凭心意冤杀他人的酷吏了!”
白雪鹤神色木然,哑口无言,他本不奢求能救出燕王,只是想让阮绛合活下去,让浑浑噩噩的自己稍微好受一些。
可傅季瑛不肯放过自己,无论苏烟的死是谁所为,白雪鹤基本已经肯定,对阮绛合下手的就是他。
傅季瑛见他仍旧没有妥协的意思,眉间已呈现出几分厌恶,他是九五之尊,天生就可以将人玩弄于股掌之上,他喜欢白雪鹤偶尔的小把戏,却不能容忍他屡次无视圣意。
于是他微微抬手,示意锦衣卫动手打第三杖。
廷杖打在文官身上,若力度把握不好,便是非死即伤,卫岚双手紧握成拳,嘴唇颤抖,不知该不该开口。
廷杖落下,白雪鹤神色木然,似乎带了几分厌世,仿佛昔日一样,傅季瑛非常了解他这种求死的眼神。
傅季瑛勾起嘴角,想看看他这软骨头还能撑到几时。
“皇上!”眼看廷杖又要落下,一个清冽的声音突然响起,“皇上!刑不上大夫!”
廷杖骤然停下,傅季瑛低眉,眯着眼睛望向闯进来的荀落,荀落猛然跪在地上,用手臂挡了重重的一下。
白雪鹤回头,神色中闪过一丝清明,荀落点点头,用眼神暗示他,黑蛋已经找到了。
是呀,他还有个很傻的蛇。
“皇上。”白雪鹤突然抬头,眸子里闪出几分生机,“臣愿意去查柳将军,不过柳将军已经告老,臣可能要出京城。”
“好。”傅季瑛爽快答应,“希望爱卿有所收获,不要再让朕为难。”
廷杖停下,卫岚也松了口气。
“不过荀爱卿。”傅季瑛转过头,冷冷道:“没错,刑不上大夫,你既然喜欢上谏,不如去漠北走一趟,守在那里的许将军是个老顽固,希望你和他一起,能尽快将漠北五郡拿下来。”
“臣遵旨。”荀落低头。
许将军就是许宴,他久在塞北,又年事已高,常常不听人劝擅自行事,加之塞北苦寒,基本没有人愿意做他的副手。
出乎傅季瑛的意料,荀落爽快的答应了,他眉目间依旧刚正磊落,似乎看不出什么难过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