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NO.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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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明知道这是一场阴谋，知道这转瞬即逝的欢愉只是中场休息时的琼浆玉露，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知道自己行尸走肉，还是要苟活下去。
雅泯拒绝与怜司拥抱。
那位在里希特处受尽折磨的人一时间处于低谷。他本想着接回雅泯后，两个人将会同时欣喜若狂，他们会抱在一起，急不可耐地搂对方的腰身，他会忘我的吻她的指尖，而她也会把他的发丝牢牢攒在手心。结果，雅泯只是悲切地凝视他，眼里真诚的好像两人初见那般光景，她还穿那件缀满珍珠的素色洋装，美丽又高雅的红褐色披肩上系着乌黑的法兰绒系带，他自己着装大方，也系着纯黑的领结，他看着这个陌生的少女，看她哀思环绕而非死气沉沉的脸，做梦都不会想到时至今日自己会这样疯狂迷恋上她。
究竟是什么变了呢？总不会是嫁给了里希特后身份立场的不同吧？
怜司微微一笑，“我并不介意你和叔父的事，这种强硬的仪式我有办法解开。”
“不是为了这个？”他低头贪婪地看了她一眼，“那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雅泯。我刚刚的态度太孩子气了。因为一想到你……”
“不，不是这样，怜司。”
怜司和雅泯双方现在都笔直地站着，仔细看的话那位一向傲慢的逆卷少爷还基本保持着等待拥抱的姿势。
“到底是怎么了？请你告诉我，我会妥善处理，让你满意的。”他的态度简直达到了卑躬屈膝的地步。
“我不愿意再和你在一起了。”
轻飘飘的，但是带着千斤的重量。
“我这段时间认真地思考了一遍，怜司，我的生命里需要的不是爱情，别问我对你是什么感情，我以前明明白白，但现在已经不知道了。谢谢你让我离开里希特，不管怎样，他已经再也不是我一直崇拜的父亲了。我让你难过了，怜司，我应该怎样向你解释才尽善尽美？我只是觉得生命不该这样流逝，不该就这样，如同枯萎的玫瑰一样，失去艳丽的颜色与傲人的芬芳，被做成一朵仅供赏玩的干花，我恨这样，怜司，恨他们主宰我的命运，主宰我的一切，他们把我们当做复仇、捉弄和联姻的工具，还时时刻刻让我牢记自己只是一个卑微的替身，只要继续活在吸血鬼和魔族之王的阴影下我就只能这样。”
“我再也不要这么活了，怜司，我现在要离开逆卷家，你，”话已至此，雅泯用使出了浑身力量的狰狞表情看着曾经的爱人，怜司惊奇地发现她再也不是那个逆来顺受的小姑娘了。
“你让我活在记忆里吧。”
逆卷次子重新带上了眼镜和手套，银白的镜框代替两人的眼泪闪闪发光。
“我知道了，如果这是你的期望的话。”
他干脆利落地往外走，没去想这其实就是他自己的房间，最后快要紧闭门扉的时候，他紧绷的脸才稍微有所缓和，他勾唇礼节一笑，他是逆卷怜司，逆卷家出了名重礼重节、追求完美的名门少爷，与女士告别的问候去哪儿了呢？
“如果你有眼睛，就可以看见自己在剥夺我的生命。”
她呆呆地坐在原地，她说了一大串的话，看似在盯着怜司的眼睛发言，其实完全屏蔽了那个人越来越黯淡的眼。
好了，现在我终于把一切都搞砸了。雅泯心想，仿佛刚刚经历一场浩劫，劫后重生般地狂流汗液。
就在刚刚，战场上响起了鬼魅般的动静，她听见手套和手指指节触碰发出的布料摩擦声；听见了被汗液打湿的鼻托被架在鼻梁上的轻微肉部撕扯；她听见了他咬紧牙关的咯吱声；听见了他转动门把的动静，无数的齿轮同时为了这一刻死命转动，吱吱喳喳简直是泼妇吵架。他走了，带走了这个初春的生气，只留下最后那一记看陌生女人的眼神，一个不痛不痒的不属于友善的表情，还有那痛彻心扉的关门声！
“怎么怎么？感人的再会呢？这么快就结束了？”礼人凑出脑袋问来到客厅的二哥。
“怎么？”礼人把自己挂在怜司的肩头上，他直觉今天的怜司会准许自己这么做。“不是很开心啊，嗯哼？被泯儿甩了？”
“……恩？不说话就意味着我说对啦，哼哼。”
“礼人。”被点名的礼人安分了些，但是呼唤他名讳的不是正在伤心头上的怜司反而是正在酝酿睡意的修大哥。
“你在啊，修。”怜司看了一眼修，又把礼人从自己的身上拿下来。他不为品尝只为解渴地喝下了茶几上的黑咖啡，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明白。
“呵呵，真有意思，我得去看看泯儿怎么样了，奏人你要和我一起吗？”
“不要，请你自己去干这么无聊的事。”
另一边，逆卷昴躺在棺材里假寐，这是世界上他最喜欢的场所。一个真真正正的吸血鬼温床。
这位小少爷和家里的任意一位兄弟都不怎么亲近，唯一和他说话最多的人是礼人，但这也不意味着礼人和他的关系就很好，因为礼人对谁都话多。
其实不该怪昴孤僻，说起缘由总归是他的幼年时光都与高塔中的母亲一起度过，光之河西岸什么都有，沁人的香气和亲人般慈爱的温暖河流，在阳光下，那条河总是发出特别活泼的光芒，他每次都躲在黑暗的角落里目不转睛地看。
虽然很少能近距离接触母亲，但是昴少爷对母亲的崇拜从来不输于他那个年龄段的任意一个孩子，他总是乖乖地在高塔下等啊等，等那个世界上最美的女人从牢笼的铁窗边惊喜地发现自己的绯红小兔眼睛，对自己欣慰地招手。尚且年幼的他总觉得这座快被藤蔓吞噬的白塔是个了不起的高耸入云的建筑，他总要把头仰得极高极高，他要乘着月亮从云层里拨弄出的些许微光凝望自己的母亲，日复一日，他就在岁月的变更中痴望克里斯塔 ，他的夜间视力因此极佳，听力也比寻常血族的纨绔子弟们好些。如果你要说逆卷昴的一生中非要有什么幸福时分的话，那一定就是母亲路过那扇小窗口时翩翩而过的衣袂和不小心被他捕捉到的丝绢般秀美的银发。
况且那段时光里他总还有一个说不上熟识的玩伴不是吗？雅泯……她几乎天天都到高塔下送玫瑰，一开始都把玫瑰递给克里斯塔，后来就转变为递给昴了。
昴的态度也受着日积月累的影响对她从敌视变为接纳和渴望亲近，那是一个纯真烂漫的少女，就算她是受卡尔之命每天来监视母亲，也该看在她出众的气质上给她一个好脸色吧。
好景不长，被关越久，克里斯塔的精神状态就越不稳定，她对昴微笑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后来她动不动就对昴怒吼谩骂，不过就算是难听的骂声也好啊，昴就是这么想的，比起用冷漠的表情问自己是谁来说。
逆卷昴喜欢在狭小的棺材里冥想，这种举动带给他安全感，很多事情都可以在这个环境中被想通，很多致命的情绪都可以在这里面被化解。
本来的打斗中，里希特明明占了上风，后半段厮打中他几乎已经可以随时把自己撕成两半，但他为什么要选择停手呢？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又在想，自母亲死后他第一次又回到了这个问题。
克里斯塔为什么恨我？
她为什么不愿意承认我。她为什么不幸福。她为什么究其一生只想着摆脱我呢。
罢了罢了。这种问题又有什么紧要的？如今的白玫瑰总该感到快乐了，是的，从第一次被自己兄长强占的那天起，她就只想着去死了。
“她从没有怪过昴，昴是我见过最善良的孩子。”
逆卷昴一个激灵从宜人的被窝里起身，他看见雅泯和多年前分毫不变的脸时心下一片柔软，直到看清了她与那时已经完全不同的眼神和仪态才骂骂咧咧道，“出去！”
“别担心，我就是来告别的。”
“什么意思？”
“昴应该不至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虽然你一直待在这里面，但还是可以对外事听得一清二楚。”
“你终于要被扫地出门了哈哈，从你来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他虚张声势地说。
雅泯叹了一口气，以示友好地抚顺昴睡眠后乱翘的毛发，这让逆卷昴骇怪得瞪大了独眼，印象里雅泯总是面无表情地把修剪过的花枝递给他，有的时候是扔给他，从来没对他如此细致入微过。
“你是个乖孩子，昴。除了怜司我最放心不下你。”
“希望你能快乐起来。”
雅泯看了一眼昴房内的陈设，低头一笑，嘴上说着很有昴的风格，作势便迈开步子走，不过走的是窗台的方向而不是门口。
“不是！”幼子急忙叫道。
“怎么？”
不善言辞的昴为了把话题继续下去干巴巴地说：“那不是出去的路！”
“我知道，你想，我刚刚和怜司分手了，下去遇见他岂不是很尴尬。”雅泯调皮地弯了弯眼，眼底笑意不浓。
“哈……哈，我……”
“谢谢你，昴，冒险来解救我，眼睛还疼吗？我会试着为你找到复原的方法的。”
“不……不不，我想说……”我的眼睛没事，那是让母亲自由的代价，而你，雅泯，儿时似梦如幻带给我安慰的雅泯，你才是拯救我的人，只要一想到你也在城堡的一端和我一同生活，我就什么都不害怕了。
“恩？”
“我支持你的！”
“什么？”
“逃出这里，我相信你可以，克里斯塔不能做到的事情你一定要做到！”
“昴……”
“恩？”
有那么一瞬间，雅泯心脏骤停的声音被昴听到了。悦耳得就像紫藤花长出新芽。
“如果你豢养了一只美丽的小鸟，你无比喜爱它的歌喉，天天赞美它身上玉石样璀璨的颜色和喙边异域风情的花纹，你把最好的都给它，最后会怎样呢？”
一秒都没犹豫，逆卷昴掷地有声地说：“把它放飞。”
“它会活得好吗？”
他深吸一口气，觉得贴着自己胸口的那只妈妈送的匕首在放光发热，“一旦被囚禁过了，在外面的世界就肯定无法存活……”
“既然这样，为什么放它跑呢？”
“被关在笼中，就没法随心所欲了吧。”
“说得好，昴，说得好，也许下次见面，我们能一起去看看蓝天。”
昴点了点头，他想着这样的约定也不过分，雅泯从窗口跳了下去。
他还想着一起去看看蓝天，看看吸血鬼也能见的蓝天。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NO.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