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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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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国皇历六月底,所谓七月流火八月流金,六月尾巴依然是酷热难当,此时正值大假,除了几个教师留守以外,校园里了无人声。李那略略转了几间楼宇,只是进不去山尖尖那犹如布达拉般辉煌的校长办公楼“玉虚宫”,心头燥热。给自己施了两次“落雨术”后,他终于找到了传说中的东海湖——只见好大一片宏广碧水,无波无浪, 蓝汪汪的着实诱人. 哪吒当场就跳了下去,还兴冲冲地吸了一大口水,须臾之间呛得两眼通红叫道,“呸呸呸,怎么是咸的!”
虽然眼睛被盐水刺得生疼,李那玩兴不减,抽出浑天绫搅打水面,看着漩涡水花咯咯发笑; 及至见着一条半人大小的彩色龙虾浮出水面时更是喜出望外,立即红绫一卷将其拉至身边,翘指弹弹那斑斓甲盖喜道,“好久没吃烤龙虾了,我李那还真有口福呢!”
龙虾浑身一颤,不知从何处发出人言,竟是稚嫩童音,“我——我乃灵宝殿御笔点的巡海夜叉,你——你怎能吃我?”能说人话?那就吃不得了——李那有几分反胃,皱皱小脸之后终于注意到“巡海夜叉”四个字,面色忽而沉了下去。龙虾见他翻脸,马上甩须恭维,“小虾名唤李艮,方才听得大人名号,五百年前俱是一家人,万望恕小虾冒犯之罪——大人若是喜欢海鲜,待小虾回府取来,真是应有尽有,鲍鱼、海参、花胶、鱼翅——只要您说得上!”
一席虾话说得李那口水横流连连点头,待要松开那浑天绫,却又怕他临阵逃脱,便大剌剌一摆手,“不用回去拿,我跟你走一趟,前头带路!”他捏了避水诀,抖一抖手中红绫; 夜叉不敢怠慢,一摆尾便向深处游去. 一人一虾约摸行了百多米,原本越来越暗沉沉的水底突然开始亮堂: 宝色珠光中现出一座小小宫殿,大概有两百平米左右,玲珑剔透甚是可爱,匾额上书七个大字,“东海三太子行宫”。
未曾等李那看得仔细,宫里便蹦出个十四上下的少年,凤眼凌厉,薄唇淡粉,一身青色战甲,冠上一颗龙眼大小的宝珠熠熠生光,手挺方天画戟直指哪吒鼻尖: “呔!何方妖孽!竟敢晃我龙宫、掳我大将,三太子敖丙在此,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哪吒心头好笑,取下乾坤圈在那戟尖敲了一敲,震得敖丙拿捏不稳,顿时心下大惊,不敢冲上前去。这李那, 叉腰挺胸,义正严严: “呔,我乃托塔天王三太子李哪吒是也!应巡海夜叉李艮之邀,特来龙宫饮宴,尔等休得无礼!”
敖丙狐疑地瞅了一旁战战兢兢的龙虾一眼,慢慢放下长戟,眉间轻锁: “托塔天王?是玉帝新封的么?我怎么没听说过。”
“这个——大概是新封的吧,家父愚钝,比不得四海龙王威名,三界皆知。”李那此话纯属对父不恭,听在三太子耳中却格外受用,当下抛开长戟,拉上哪吒小手笑道,
“小兄弟,方才多有得罪,差点儿损了我龙宫威名,今晚愚兄定要好好款待于你,李艮,还不入厨做菜去!”
太子引着哪吒入殿: 宫中不似外间,水气全无,便是不捏决也不妨事; 此殿虽小,却是富丽堂皇——珊瑚树下堆玛瑙,金銮玉砌异宝藏; 通体采用夜明珠采光,柔和自然;玳瑁为桌、鲸骨作椅,小龙的卧床竟是整个大砗磲,铺着据说是千年丝罗藻中抽出的洁白被褥,不仅柔软爽洁,还散发着一种好闻的海波之息——见李那喜欢,敖丙忙说即日便修书请父王再送一床过来,尽显慷慨之风。
李那一高兴,抱住这三太子的胳膊就吊了上去,仰起精致的笑脸使劲道谢;敖丙在家中属于晚辈,也没什么与他亲近的弟妹,看见哪吒这般娇憨,早把他当成自己人,恨不得将其摸过赞过的玩意儿统统塞进豹皮囊送出去——谁叫咱龙宫别的不好说,就是宝贝多呢。
及至李艮捧上佳肴,宾主落座,李那才发现这水族饮食生冷,不是生切就是凉拌; 谨记母亲女子不可多食此物的教诲,他央着敖丙支起一面八宝瑶光镜,自己在底下掐动火决: 除了腌海藻,将食材尽数一烤,两人一虾吃得不亦乐乎……说着笑着, 这三太子再也记不得自己当初是如何大怒要夜叉浮上去探查龙宫摇晃的真相,只知道李艮给自己请来的小兄弟不错,当场狠狠赏了他一只金螺,好当半年薪水了。
酒足饭饱,李那想起自己囊中还塞着一瓶琼浆,就翻出来给大家当茶水. 敖丙拧开壶盖一闻,连忙追问此物从何而来; 哪吒也不藏私,直接说是师父给的,惹得敖丙又是微笑又是叹气: “尊师可真是心疼徒儿,连这等宝物也拿出来作解饥之用。”见其不解,小龙带着一分自傲继续解释: “琼浆,乃仙家对花酿的总称,随着用料不同,这琼浆的品相也参差不齐。尊师所赠乃九华瑶池琼浆——乃世间极品,王母瑶池每年出产不过百缸; 神仙众多,便是我父也不过分得半缸。此物伐骨洗髓,常人只得一滴,便可延寿十年;修道者饮一杯,长百年之功——”三太子眼角瞥了瞥在一边扭动触须的龙虾,“像这等未化形的小妖,没准儿还能立刻修成人形呢。”
“既是如此,咱们就把这东西给分了吧。”李那轻巧地倒出三杯,剩下些瓶子底儿仍旧塞回囊中,起手敬了一敬。敖丙自若喝下并无异状,却是那小龙虾,须儿颤颤地激动了半天才得到主上允许,笨拙地用法术使酒杯漂起,一口灌了下去; 未多时身上便有金光晃眼,竟真是要化形了!
李那头次见这光景,自然目不转睛……瞧那金光渐渐隐去,从中露出个孩童模样,发似朱砂,额间一抹钳形深蓝印痕,似与小哪吒差不多年纪; 虽不若那般俊美无俦,却也是端端正正的齐整娃儿——身上只系一艳红肚兜,小嘴一扁,不知为何竟是要哭。
“好了好了。”看见手下如此失仪, 敖丙略有些烦躁地挥了挥手,“这是你的造化,怎的这般丧气——奇哉怪也!父王算得我今年有劫,还会连带你也遭难,怎的反倒得了这般好处。”
哪吒前后想了想,不由得在心底暗笑:按着原来那个世界的轨迹,恐怕这俩孩子确实要遭屠戮之苦;可此灵珠却非彼灵珠,李那虽然蛮横火爆了些,可不是嗜血好杀之人. 定了定神,他对另外两个孩子正色道:“巫卜之术,可为警戒,却不可全信; 若因为一句卦文就整天忧心忡忡,未免失了英雄本色。”
“小小年纪,装什么老成!”敖丙重重拍了一下哪吒的后背,随即岔开说起些故事,天南海北, 直至半夜方才邀其留下过夜。李那是豪爽之人,十四岁之前还一直蹭二哥的床睡,当然不会把与一少年共枕之事看得有多了不起; 再加上贪恋那被褥,一上榻就抱着敖丙的胳膊沉沉睡去。龙王三太子搂着怀中小小身躯,心头有一种久违的甜蜜: 自那预言现世,父王就再不准他回东海; 时值假期,身边却只有一只笨虾米,连说话的人都没有——不对不对,顶着三太子的名号,有人惧他,有人巴结他,有人嫌他傲气,其实就算不放假也没人如哪吒这般随意自然地对他。小龙紧了紧胳膊里夹着的娃儿, 心中满足无比: 其实自己想要的不过是个真朋友,可以一起捣蛋一起欢笑,一起……就只是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