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容天下》盛泽锡

2、8-16

　　8.
　　等我拎着说定了要给子善王的贺礼回到卧房，恰见苏雯雯看似很无聊地玩弄着烛火。

　　我女儿苏雯雯，从小就有个喜欢玩火的毛病。

　　“怎么没陪你夫君一起。”我把贺礼放在桌上，刚要坐下，苏雯雯就倏地站了起来，把我吓了一跳。
　　“我好久没和爹聊过嘛。”苏雯雯抱着我的手，一双桃花眼眨巴眨巴。
　　我忍不住很用力地敲敲她的脑壳。
　　“哎呀——”苏雯雯痛叫一声，忙用手捂住头，却用讨好的眼神看向我。

　　苏雯雯说：“爹。我看你也都孤身这么多年了，是该找个人，好好地嫁了——不，成家生子。”
　　“嗯。”我没听清她前半句话，只模模糊糊感觉她是劝我成家立业。
　　“爹。你看看我，才比你小两岁，就已经成了家。你也不早啦。再迟点，就要晚了。”
　　我伸手拿过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没忍住“嘭”一声把茶壶狠狠砸到苏雯雯身前的桌面上。
　　“嗯。你继续说。”我总觉得苏雯雯要瞒我些什么。

　　“所以爹你以后找了新的娘亲也记得找个不会弄死我的啊！”苏雯雯一下扑进我怀里。
　　“滚滚滚，你是女子，本就应该早些嫁人的。爹跟你又不一样，爹这个年纪成婚，还是太早了。”我轻拽着她的头发，半天又补充：“还是一朵花。知道吗。”

　　9.

　　苏雯雯闭上了她的嘴。

　　10.

　　到子善王生辰那日，我和子贤王还有苏雯雯都是一大早就起来了。
　　出于子贤王毕竟是我亲女婿的考虑，我没有挑多贵重的礼物，只选了一串南方进贡上来的珠链。
　　那珠链的珠子也是喜人，圆润可爱得很，想必制作者是下了好大一番心血。
　　倒是我那贤婿，说什么子善王最爱古木，硬是差人将一株价值连城的古木，提前给子善王送了过去。

　　许是这天看子善王终于办了一次生辰宴，开了个好天气。
　　不想，行至子善王府，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马车帘被拉开的时候，我无意伸出一只手，就被另一只手得了空，穿过层层流苏过来握住我的手。
　　那手好看得很，骨节分明又修长，大概是一个年轻男人的手。

　　我皱眉，要不是雯雯坐在中间位置，这不是要被吃豆腐么。
　　我顺着那只手的意思下了马车，就失足跌进一个人的怀里。

　　这被我撞了一下的人撑着一把青黑色的纸伞，身着一袭黑色长袍。他长袍的料子不错，细看还勾着暗纹。我眼睛停在他胸口，忽地发现自己的手无意间将他胸口的一片衣服抓乱。
　　我咳嗽一声，忙伸手替他理好，抬头准备道歉，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在王府前迎接我们的，竟是那好心送我一程的公子哥。

　　11.

　　“苏兄。”公子哥低声唤，眼神专注地看向我。
　　老实说他的声音还很好听，低低沉沉地，一下下撞进我的耳朵，撞击在我的心脏上。
　　他无疑是个很能让别人对他有好感的人。

　　突兀想起以前也知道这么一个声音低沉手指好看眼神专注的人。
　　我心里一顿，又想起自己还不知道这公子哥叫什么名字。看他一身贵气，又不像是个普通站门口的。莫非是个管家？
　　可这年头，谁雇这么年轻的管家啊。
　　“真巧。”我对他干笑几声，忙往后拉扯过苏雯雯来。

　　苏雯雯虽然爱玩火，还有点傻，该义气的时候还是挺义气。她看出我的尴尬之情，便极为自然地搂住我的胳膊，笑容甜甜地：“爹，我们先进去吧。”
　　但是苏雯雯似乎有些紧张，说完那话便垂下了头。那子贤王也不对劲，下了车脸上就一直挂着紧张的笑。
　　他听苏雯雯这么说，也转向我：“是啊，岳父大人，想必三哥应该早就坐在厅里了。”

　　先帝生十子三女，两子两女出于皇后。这两子，便是当今皇帝和子善王。两女，则分别是已经远嫁他国的大公主仕月和早年失踪的三公主望月。
　　子贤王是先帝第七子，是太后远亲淑妃所出。
　　先帝最喜爱皇后，但面对自己母后的远亲，也还是多有爱护。淑妃体弱，生下子贤王便撒手人寰。出于对淑妃的怜惜，先帝对子贤王还是挺关怀的。
　　“嗯。”我没多想，只当苏雯雯出门在外终于知道温婉贤淑了，刚准备和那公子哥作揖道别，脱离这尴尬处境，就听公子哥说道：“王府很大，容易走错路，我领你们进去。”

　　我很礼貌地回笑：“恭敬不如从命。”

　　12.

　　其实在苏雯雯还小的时候，确切说，她还只十五六岁的时候，我有过一段短暂的情缘，一个爱人。
　　对方是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子，细细算来可能比我还要大上几岁。
　　他是京城富贵人家的独子，便处处与我不同。吃穿用度，即使是我在他之前接触到的人，也没有能够比得上他的。

　　可能这是他如此吸引我目光的原因。

　　他可能也从没见过我这样的人。
　　很多次我们一道在秋晨里走，霜打枝头挂草尖，只是手指牵着，互相望一眼，便有倾诉不尽的衷肠。

　　那段时光正是我一生中最为轻狂恣意的年岁。
　　如今想来，只觉荒唐，只叹可笑。

　　有何衷肠，有何深情，才会走到最后背面相抵？

　　13.
　　但这世间本就这样。
　　你爱过的，你恨过的，终将化为尘土。
　　在你的记忆里湮灭。

　　不过是时间早晚凑不凑巧的问题罢了。

　　14.

　　子善王不愧是当今风流人物。
　　院里摆设，房上雕花，都是经过了精心的设计与安排。
　　那公子哥不知为何一直盯着我看，神色间透露点紧张。

　　“苏兄以为这院落如何？”经过鱼池的时候，公子哥终于开口。

　　我背抵在红木栏杆上，原本跟牢在身后的苏雯雯二人在这时早不知去哪了。
　　估计是苏雯雯看见什么好玩的东西，拉着子贤王走了。
　　我有些同情我那贤婿：“一般吧。够贵气。”

　　“苏兄不喜欢？”

　　“怎么不喜欢。”他递过来一个香囊，香囊的式样还是几年前的。
　　也真奇怪，他这么个贵气的人，身边竟然戴着一个如此寒碜的香囊。
　　但或许富贵之人总有点怪癖，脑子里的问题，寻常人理解不得。

　　15.

　　几年前倒是有一个人一直哄我为他做一个香囊的。
　　可我是个男子，怎么可能会这样精细复杂的女红。
　　为此那人还消沉了许久。
　　我善良着，不耐烦看他失落脸色，便随便冒了雨从街上买回一个给他。

　　“见香囊如见人。”

　　16.

　　公子哥示意我打开香囊看。
　　我刚拉动两条细绳，一块玉便迫不及待地滑入我手中。